病房里的骚乱引起了外面值班护士的注意,赶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从子未背后进门,看到倒在地上的周放,被吓了一跳,见我们几个对峙之中势头不对,慌忙扭头跑出去叫保安和医生。

    高扬的位置离她太近,我怕他会对那个护士下手,对子未使了个眼色,子未会意,当即往后退开几步,阻在门前防止他突然袭击。只是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要伤及其他人的打算,不甘心地低头看了眼地上抽搐的周放,转头想要从窗口逃跑。

    我侧身在窗边祭出一张符封了他的走位,把人逼回来困在房间里,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这帮孩子下此毒手?”

    对面的人被黄符的金光灼伤,后退了数步,并不理会我的话,表情憎怨,没有回答。

    我不想贸然动手,见他没反应,才破开指尖拿一张符纸,默念了一句咒语,往高扬的额头上打过去。

    这符咒不能伤人,只是把附身在他体内的东西驱逐出来,我另一只手里已经握紧了那枚棺材钉,欲要在另一个灵魂被击出的瞬间将他捕获。而意外的是,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在我靠近出手的前一秒,一股奇特的滑腻暗流从身旁掠过,速度极快,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再次向窗口的方向袭去。

    高扬的身体从控制中脱离倒下去,我没来得及反应,堪堪收势,回转之时窗口的符纸已被强行攻破。

    耳膜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嚎,我跑过去,见碎玻璃上挂满血迹,外面人群攒动,不见其踪影。

    我回过头来俯身检查了周放的伤势,脖子上的咬痕很深,几乎刺破了动脉,在血液外溢的同时周围夹杂着一些不明液体,他的嘴唇也被染成深色,是中毒的迹象。

    我用一张符纸封住他脖子上的动脉,止住还在缓缓流出的血液,边往外走边对子未说:“你守在这里等医生过来,我去追。”

    子未应声,我离开房间,下楼后在几片玻璃碎片前看到等在那里的江询,问:“你看到他了吗?”

    江询摇头,“人没有离开,还在里面,可能还会动手。”

    我紧紧蹙眉,感到头疼。

    李康的手被咬断,现在应该在手术,到目前断肢却还没找到,越拖延下去还能接上的几率就越渺茫,而冯悦此时也在昏迷中,不知道伤势如何。

    这两个人现在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而且急需救援,只要他想下手,不管我们怎样去保护,于他们的伤情而言都是一种拖延。

    “二楼窗口有血迹。”江询望着楼上,语气一顿,对我说,“他还要回去。”

    是针对周放吗?

    我与这个孩子没有过接触,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猜不出他究竟做了什么要这样被人索命。

    想到那个精怪现在受了伤,又有子未守在身边,周放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安全的。

    这次我跟江询一起上了楼,刚离开楼梯口就看到有人站在走廊里张望,彼此附耳窃窃私语,顺着追过去时,见高扬又一次被附身,已经跟子未厮打了起来。

    二人都没有用异术,拳头打在身上,不分伯仲,牵扯之间,保安终于迟钝地赶了过来,大声斥责让他们住手。

    高扬抬头看了一眼,见我们折返回来,神情一凝,一脚横踢拉开了距离,再次脱身出去,只丢下高扬昏睡的身体留在原地。

    视野内,这一次再无处遁逃,我看到刚才搏斗中地上他留下的血迹的方向,沿着痕迹一路追到下面楼后的空旷处,视线所及之处毫无任何遮挡,他却又一次不见了踪影。

    三个人都在这里,我怕他还会再次返回去杀周放,欲要回身时,忽然感应到什么,回头看了一会儿,往墙角的一处草丛中走去。

    “师父?”

    我对他比个噤声的手势,取一张符纸,手下结印中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挞魔鞭特殊的气场,行至墙角,眼睛还未看到什么,江询忽地把我往背后一拉。我失重往后仰了一下,被他扶住的同时,看到一条长蛇在面前威慑般张开了自己的嘴巴,发出一阵怪声。

    我身体一个激灵,躲避的过程中,江询与我错开身位,逼进一步,在它下一次抬头发起攻击前,迅速地一把掐住了它靠近头部的后颈处。

    蛇的嘴巴还张着,却不再动弹,尾部弯曲着像一条铁丝,绷紧悬在空中。

    我接收到江询的眼神,趁它缓不过来,快速地挨过去,将手中准备好的符纸以指尖血激活,猛贴在了它的头上。

    江询在同时放手,黄符呲呲烧出一片火花,那条蛇跌落在地,痛苦地扭曲身体,蜷成了一团。

    “先拿容器把它收起来,找个隐蔽的地方再问其他的,省得被人发现,引起恐慌。”江询说。

    我点头,让子未去找一个封闭的容器,话音刚落,眼前那条蛇被一团氤氲的气体包围,眨眼间,幻化成一个男子的样貌,上衣靠着墙角倒在地上,一只眼睛被符纸所灼伤,似还有旧伤在身,血液随着咳嗽吐出,狼狈地喘息着。

    在我们拿出防备的姿态后,他强撑着身体缓缓站起,在我们三人之间环视了一眼,没有攻击,反而低下头,微微俯身行了一个拱手礼,喉音含血,轻声道:“小生柳若,无意冒犯各位,今日之事只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冤债有源,因果有报,希望三位别再干涉,让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柳若。

    蛇妖吗?

    可他身上的妖气很淡,直至此时面对面现了形,我才能觉出一二,而剩下的,全是一股让人舒适的清凉之气。

    “你是……”我话没说完,他仿佛感应到什么,神色一变,转身便要往大门的方向去。

    我探手拦住他,“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至少先把李康的手还回来。”

    “不可能!”柳若望向我,眼神凌厉,“那是他咎由自取,他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恼怒到如此地步?”我说:“他们几个才十七岁,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丢掉一只手,你让他未来怎么办?”

    他冷笑一声,“因为他们只是十七岁的孩子,就可以肆意妄为,毁掉别人的生活吗?这算是哪门子混账道理?”

    柳若带着恨意,拳头紧攥着,要把牙齿咬碎一般,说:“不是只有他们才有未来,他们从别人手中夺走的,比他的一只废手,更要严重百倍千倍!”

    我看着他愣了愣,柳若收敛怒意,别开视线说:“我现在必须要离开,你们若是能退一步,于我便是天大的恩德,等我把事情解决,一定负荆请罪,登门道歉,届时你们想怎么处置我,我决无二言,拿走的法器我也会完好归还。”

    “但你们若是一定要拦。”他屏了一口气,“便都是我的敌人。”

    三对一,他在重伤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可我们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结果。

    柳若见我犹豫,那股敌视的态度减弱了一半,趁我疏忽,寻了个间隙趁机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师父。”子未问:“我们还追吗?”

    “当然要追。”我心里大概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只是还是弄不明白他们之间的纠葛,对子未和江询说:“你们留在这里吧,以防万一,他们三个也需要人保护。”

    “可师父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对我没有恶意。”

    “他只是对不干涉他的你没有恶意。”江询纠正,跟上来说:“我陪你,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多一个照应。”

    我不想拖延,点头答应了,拍了下子未的肩膀,把这里托付给他。临走前,我看出他有话想说,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当下并不合适,两个人相互都懂,于是彼此也都默契地沉默了。

    我凭着一份直觉,感觉柳若刚才不是要去杀人,四个孩子都在这里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祁晓婉。

    我和江询赶到她所在的医院,脚步一刻不停地快步往她的病房里赶,推开门,人却不在里面。

    我连忙去问护士,对方也是一脸茫然,说:“几分钟前明明还在的啊,去洗手间了吧,你们再稍微等一下。”

    我哪里会有时间等,两家医院离得并不太远,我们赶过来才算不那么慢,拖下去再晚一点,猜测不能作为现实的依据,我们谁也不说准柳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拿活生生的人做赌注,一旦错了,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我们分头去找。”在门口,我对江询说。

    他嗯了声,两个人分开的步伐刚刚迈出,两个病人家属边往楼下走,嘴里边低声说着有个女孩儿要跳楼,人已经站在了栏杆外面,医生报了警,救援的人到现在还没到。

    “江询。”我叫他一声,四目相视,已有结果,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往楼顶天台跑。

    太慢了!

    我脑子里闪过许多不好的画面,尽了自己所能地去追,可就在我爬上楼顶,两条疲软的腿还未站定时,就看到祁晓婉站在最边缘的护栏外,放弃了再等待一线生机的希望,身体前倾,整个人向楼下倾倒了下去。

    不——

    我发不出声音,靠近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心脏狠狠地揪了起来。但下一秒,却有一缕水烟从她的脚底生起,快速地盘旋而上,在她马上就要跌落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背后,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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