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齐尔在和硕特部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汗王子嗣,四岁就离开藏地前往帝国,在云中城的归化学堂启蒙,七岁抵达京城深造,然后又随帝国的迁都前往了申京,自懂事起,厄齐尔就无拘无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民权和法治的城市。

    虽然在学堂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没有接受正统的政治教育,但厄齐尔世界观却在法治的氛围内被培养出来,而作为厄齐尔的朋友,澹台云风不得不为厄齐尔的命运而担心,他实在不具备做大事拥有的智慧和能力,厄齐尔的优点和缺点一样突出,他性格豪爽,乐善好施,而且心胸宽大,但却冲动易怒,如果没有人压制,就会任性胡来,惹出事端,更关键的是,这个人太理想化了。

    只不过,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厄齐尔已经没有了选择,他的血脉注定了他必然要牵扯到藏地的政治漩涡之中,好在帝国的皇帝了解厄齐尔对帝国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而澹台云风不奢求厄齐尔成为英主、明君,他只希望尽可能的保护好他。

    “厄齐尔,你想做第巴还是想做和硕特王?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有选择的话。”澹台云风问道。

    厄齐尔毫不犹豫的说道:“第巴,我当然要做第巴。老澹,我知道,因为我是朋楚克的儿子,帝国在和硕特汗国的问题上利用我,我做将军、亲王还是第巴都由皇帝陛下来决定,但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要做第巴。

    如果让我做一个统兵将军,我要驻扎拉萨,监管第巴施政,如果我成为和硕特亲王,我会亲自委任一个听话的第巴,按照我的要求施政,而最好让我成为第巴,那样我就可以按照我的意愿来了。”

    “为什么你这么执着成为第巴呢?”澹台云风问道,至少他前往藏地执行任务,朋楚克还活着的时候,帝国的计划就是让厄齐尔成为第巴,但他没有想到厄齐尔自己也有这个意愿,像是他这样的汗王子嗣成为和硕特亲王更显得顺理成章,而长久以来,第巴的位置都是由藏人担任的。

    厄齐尔说道:“我要成为像太上皇那样的解放者? 把藏地的百姓? 无论是和硕特人还是藏人? 把他们都黄教僧侣的愚昧和压迫之中解放出来? 给他们自由与法制? 让他们从奴隶变成人? 真正的人? 有尊严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 厄齐尔很是冲动,而学识渊博的澹台云风却感觉这话相当熟悉? 似乎就是太上皇的某次宣言? 而澹台云风也明白过来,厄齐尔求的不是权柄? 他求的是正义、公义? 求的是理想。

    而澹台云风却是分外的庆幸,相对于有些憨直的厄齐尔,澹台云风更了解帝国的战略,帝国从来不喜欢和硕特汗国这样独霸一方的藩国政权? 尤其是在大陆方向,厄齐尔成为大汗? 即便他与帝国有这么深的渊源,他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亡国之君,历史上有多少亡国之君可以善终呢?

    厄齐尔却因为这个话题而变的有些狂躁,提起黄教,他的言语之中充斥着痛恨。作为一个喜欢行侠仗义‘大侠’,厄齐尔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不公,做学生时,他就会收拾那些在学堂还摆主子谱,欺辱同族爵位较低同学的混蛋,而成为了禁卫,他也会收拾殴打学徒的管事,他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偏生又那么的冲动,所以面对不公的时候,大多以暴力应对,学生时代用的全是拳脚,成为禁卫用枪托棍棒,澹台云风不免担心,这家伙若是真的成为第巴,或许就要举起屠刀了吧........。

    想到这里,澹台云风明白过来,这也就是厄齐尔的价值,向藏地某些人举起屠刀。

    不管怎么说,皇帝交给的任务澹台云风算是完成了,而随着和硕特汗国正式送来朋楚克大汗过世,就汗王继承问题召开忽里勒台大会,邀请理藩院派遣使者参加,并且参与朋楚克大汗毒杀案的审理。因为这个,内疆和西疆区都进行了广泛的动员。

    帝国二十三年的四月中,当青海的草地开始返青的时候,忽里勒台大会在青海塔尔寺召开,这是黄教系统之中六大寺之一,也是黄教创始人宗喀巴上师的诞生地,也是藏地黄教、藏外黄教、和硕特汗国和帝国四方势力最为中立的地方。

    塔尔寺位于帝国西疆区西宁绥靖区绥靖将军驻地西宁城外,在前明时代就已经具备相当的规模,而且早在万历朝,这里已经是四世上人所认可的正规黄教学院,只不过随着帝国在藏地影响力扩张,这个学院已经是理藩院和宗教局所掌握的了,塔尔寺出身的呼图克图与藏地的联系越来越少,反而大量在帝国境内任职,有些成为驻京呼图克图。

    但是塔尔寺依旧全面向和硕特汗国和藏地黄教开放,上人和大学者两大黄教领袖也曾来**,以表达恭顺,而达实巴图尔所部,在冬季就驻牧在塔尔寺周边,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和硕特汗国和藏地黄教在这里为朋楚克大汗举办了盛大的法会,为被毒死的朋楚克大汗超度,达实巴图尔当被理藩院认可可以在塔尔寺召开忽里勒台大会时,是很兴奋的,他把这作为帝国支持他成为大汗的佐证,但是随着参加大会的各方到来,达实巴图尔就感觉气氛越来越微妙。

    黄教五大寺都派来僧侣来,其中以桑结嘉措为首,一次就带来了上千僧侣,而前藏、后藏、青海和康区的蒙藏部落的大小头人也到了,青海十台吉,达木八旗和阿里地区的噶尔丹策旺也先后赶到,个个都带着兵,少的百十个护卫,多的上千人。

    藏地各方代表的到来让达实巴图尔倍感荣幸,但是与之相比,帝国方面来的人马和代表更多。

    西宁绥靖区是一个比较小的绥靖区,现如今也就只有十二个扎萨克,因为这次大会在两千常备军之外另外抽调了四千兵,但帝国的武备并非如此,藏外黄教系统内的三大呼图克图,切伦、章嘉和哲不尊丹巴都到了,每个人不仅带来了不少的僧侣,还有很多的外藩带兵随扈,光是这群外藩就带来了七千多骑。

    而与和硕特汗国关系最密切的天山北路各部的外藩也带兵赶到,而真正令达实巴图尔赶到不安的是朋楚克的儿子厄齐尔也带来了一支兵马,而这支兵马很特殊,他们不是帝国的经制之师,不是陆军也不是理藩院军队,一群人骑着瘦马,用着破甲烂弓,形容剽悍,却分外野蛮,好像某个不知名部落的兵,而且数量很多,超过了四千人。

    “大学者绝对不能现在交给汉人,只要交出去,上人过身的消息就泄露了,一定要你先成为大汗,再交出大学者,然后再公开上人过身的消息........。”达实巴图尔的帐篷里,桑结嘉措认真仔细的交代着。

    达实巴图尔说道:“这简单,我就说大学者病了,正在路上养病........。”

    “主子......。”

    “混账东西,我正在和尊贵的第巴大人说话,你为什么要来打搅。”达实巴图尔对帐篷外面的有人吼叫起来。

    外面人说道:“阿木回来了,但是他是被抓了放回来的........。”

    “把他带进来。”达实巴图尔想了想说道,很快一个牧奴打扮的家伙进来,见了达实巴图尔和桑结嘉措连连磕头,达实巴图尔对桑结嘉措解释道:“这是我派去厄齐尔营中打探消息的探子,想不到竟然被他们抓住了。”

    阿木连称该死,说道:“主子,奴才伪装成帮佣进去,向那里的厨子打探消息,但厨子把奴才告发了。”

    “你有没有打探到准确的消息?”桑结嘉措出言问道。

    “回大人的话,奴才确实听厨子说了一些,但他又告发了奴才,奴才就不知道说的真假了。”

    达实巴图尔说道:“蠢货,你只管说来,真假我自然会分辨。”

    “那些人不是蒙古人也不是女真人,更不是卫拉特各部,他们说的话奴才完全听不懂,厨子说他们是野人女真也有布里亚特人,是从北疆来的,说是那比漠北还北的地方,这些人生活在很哭寒的地方,布里亚特人因为叛变而被变成了奴隶而野人女真也是自愿迁移的,但这些人在漠南被拦下来,大皇帝陛下把他们交给了厄齐尔台吉差遣。”

    达实巴图尔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大变,低头沉思,而桑结嘉措问道:“你看到他们营中有僧人吗?”

    “有。”阿木说道。

    桑结嘉措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木却没有一点庆幸的意思,而是说:“有是有,只不过........。”

    “有话就说!”达实巴图尔说道。阿木说:“奴才在营中见到了两个佛爷,但......但都是在马棚里,被镣铐锁着干活。”

    桑结嘉措诧异:“为什么?”

    “厨子说,那两个佛爷向营中将士索要布施,被以敲诈钱财问罪,若非有章嘉呼图可图恰巧经过,就会被打死了。”阿木小心翼翼的说道。

    桑结嘉措说道:“厄齐尔来者不善呀,汉人皇帝给了他一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军队,所谋为何,台吉,你要做好准备啊。”

    达实巴图尔正要与桑结嘉措商议,低头看了阿木一眼,说道:“你下去吧。”

    阿木则是说道:“主子,奴才被人告发之后,被厄齐尔台吉打了一顿,送去了帝国使者那里,使者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而且还交代了.......。”阿木说着,忽然看了桑结嘉措一眼,又说:“说让您一个人去。”

    这种形势下,让达实巴图尔一个人去,显然是不合情理的,但达实巴图尔看阿木的神色就知道了,对方交代的应该是不要让桑结嘉措去,他点点头,直言说知道了。

    西宁城的绥靖将军公署,理藩院藏务大臣塞布礼正与澹台云风、厄齐尔、绥靖将军哈奇尔等说话,他年纪不过二十七岁,此时说话颇有豪气,意气风发。

    塞布礼是满洲郡王,爱新觉罗岳乐的儿子,早年就在归化学堂学习,结业之后先后在云中和黑龙江两个绥靖区为官,三年前还是西宁绥靖将军,后入理藩院任职,而在这里,无论是准驸马的澹台云风,还是厄齐尔,亦或者那三位呼图克图都显的都对他很尊重,有些人表现的似乎有些谄媚。

    原因很简单,塞布礼这个藏务大臣是太上皇亲自点的将,要知道,自从皇帝继位之后,太上皇已经十几年没有插手政务,就连内阁首相这种用人大权都不管,单单提拔了塞布礼一个人。

    人人都知道太上皇游玩西南时,从四川到的关中,正好御前会议决断藏务大臣这个职位,太上皇偶然看到备选名单,就挑中了塞布礼,而此前塞布礼根本没有见到太上皇,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

    塞布礼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发生了,被眷顾的塞布礼一时成为了红人,当然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上备选名单。

    而解释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关键就在于名字,按照理藩院的一般用人规则,藏务大臣绝对不能是藏人和和硕特人,最好也不是蒙古人,而在剩余的人选之中,对藏地事务熟悉,对黄教熟悉又不虔信黄教,且能适应藏地生活的,只有两个人,塞布礼和他的同父异母兄弟。

    塞布礼担任过两年的西宁绥靖副将,两年的西宁绥靖将军,对藏地的适应是有目共睹的,而他的兄弟则常年在理藩院来往藏地得使团之中担任使节,也是合适的。

    虽然二人合适,但塞布礼更相信他的兄弟更有资格成为藏务大臣,原因很简单,二人虽然都信爱新觉罗,但他的兄弟却是汉女所生,比之他更容易获得信任,而且在理藩院多年,关系也够硬,事实上,理藩院总裁常阿岱主推荐的就是塞布礼的兄弟,但因为最后的二选一名单偶然被李明勋看到了。

    塞布礼的兄弟叫:爱新觉罗艾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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