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觉得这天道运行,是不是有规律可循?”

    林知道温世珍担心所在,故意踱着四方步走了几趟,似做思考状。

    “老爷,天意虽然测,但其中玄机也并非不可窥。”

    “哦?”

    “所谓损益向补,阴阳转换,自由运行之理。比如这太阳,虽过中天,却也已经到了极限,淫威有余,却也难免西沉。”

    林的话自然有所指,那边温世珍显然是听明白了。不由再次哀叹。

    “先生所言极是,前些日子,我家人抄录到一份推背图,:他说着起身从书案上取过一张纸递给林秀轩,“我虽知道这些东西多半是当世人伪作,但是似乎也很有几分道理?”

    林接过那张推背图看了一遍,和他在茶馆里听说的一样,上面写着:衣者西去,金乌东归,四夷相助,中原复光。

    不需多想,这自然是当世人的伪作,作为伪作其实也不是太合格,自古写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都忌直白。这一谶就太白。唯一稍微隐晦的一句是衣者西去,但是也不难推敲出是指褚亭长。至于其他三句,几乎就是明着写,日本人要败。他没料到419用尽资源,换来的是褚亭长这小子成为战神。历代编造推背图的人都很能看懂大势所趋,显然有人把褚亭长看成了那个撬动中华复兴的趋势性人物。当然这件事好坏参半,流传到重庆那里,必然引起猜忌,褚亭长接下来日子未必好过。

    “老爷,我自是江湖人,也懂得些江湖事,此谶若是五百年前所遗之物,自然颇有推敲价值,如只是前些日子出现在世面上,何以大惊小怪?”

    “先生所言正是……”温世珍略点了点头,“但是这谶语却也能指明人心向背,须知当年元末,民工在黄河中挖出独眼石人,虽是伪物,却也是明顺天意,暗合人心之物。”

    局面发展太快,完全不是林徐徐引着温的思路走,简直是温自己偏要钻这个好牛角尖了。

    “呵呵呵,老爷所虑不无道理。”林秀轩点头称是,“依着我看,这谶中的衣者,是指目前在印度连连获胜的青年将领?”

    “不错,日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听说岗村大将前些日子,也闭门研究此谶……哎,说起来,有这样勇冠三军的少年才俊,自然是中华之福,他要是早十年出世,我泱泱中华何必沉沦至此?”

    “天意难测尽在于此啊。我先天道,虽然也有洞悉宇宙,先天济世的情怀,却也知天机不可妄测的道理。”

    “回想民国二十六年,日军横扫华北华东,南京沦陷、北平沦陷,国军一溃千里,弃尸何止百万,眼看着就是当年满清铁骑入关的势头。我等也是见不得陷区百姓离乱之苦,才出来收拾这残破江山。可世人可知这份苦心?”

    “是啊,世人如何会知道这份苦心?”林秀轩嘴上应付着,心里想:你这狗日也有害怕的这一天?

    “哎,知我罪我,其惟春秋?那些愚昧之人,只知道壮烈赴死的人事好汉。却不知,引刀成一快,又是何其之简单;那些背负万古骂名,忍辱出来收拾残局,为百姓谋一线生机的人,才是真豪杰。”

    “哎,谁说不是啊?”林心里想:我呸!

    “前几日,我突然梦见杭州岳坟前跪着的铁人,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悲戚。我也盼着华夏光复,这份热忱可以说比那些愚民更要热烈一万倍;但是却也怕神州光复那一天,也是我死无葬身之日。”

    “老爷所忧我自知了。”

    “先生的道门能洞悉先天,可有一言教我?”

    “在下正有一言。”林知道有门儿,立即正色,“我观星象:白虎式微,玄武闪烁,虽青龙未现,形势混沌,但是天道轮回之变已现。老爷须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担任伪职的,其实不在少数,也多是体恤百姓的士绅清流,所谓知其进退,必可自保。”

    “知其进退?”

    “嗯,常言说好战必亡,依着老爷看这日本人可是好战?”

    “何止是好战,简直是作死啊。”温世珍嗟叹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之计,不如就辞了这市长。赋闲在家,做个与世无争的清净散人。”

    “先生所言,甚合我意,只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温世珍哀叹一声,摆了摆手,“前些日子,我已经向南京表明了辞意,汪主席与我心有戚戚,也已经同意,岗村大将那里也打了招呼。原以为,年底可以卸下这幅担子。”

    “看来又有变数?”

    “前日,与一久未谋面的日本友人见面,他突然又一差事非要我办,我要是接了,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应付不过去。先生可知日本人之蛮横和强势,各个是口含天宪;只是一个赋闲的少将,带着商工大臣的一封信,就能在我面呼来喝去。硬是连去职也不许。”

    “倘若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妨先应付着?”林大致可以听出谈话进入正题了。

    “嗨,这日本人交代的事情,又有哪一桩不是伤天害理的?尤其这一次,又要造化学兵器工厂,又要强征天津附近良田千亩,附近开辟警戒区,要迁走数万百姓。还要在河北、山东征20万民工。”

    “依我之见……”林刚要说话,桌子上电话突然响起。他观察到温世珍恐惧地向后退了半步,盯着电话的眼神,如同盯着一条响尾蛇。

    “先生先退下吧,我接了电话,在于先生详谈。”

    他说着按下桌子上电铃,自有外面保镖开门,将林秀轩接出去,林秀轩往外走时偷眼观瞧,见那温世珍孩子犹豫不决,似乎对那响不停的铃声,十分忌惮。毫无疑问这条专线电话,是日本人找他专用的,他以为可以躲到乡下赋闲?门儿都没有。

    林与他刚才谈话,早就发现与当日窃听汪精卫时似曾相识的部分,这些汉奸各个能为自己投敌,找出百千种理由,处处以百姓当挡箭牌,在他们口中叛国行为何止是情有可原,简直是悲怆高尚。林心中暗忖:你们也有怕的这一天?史书绝不饶你们。

    缅北丛林,克钦族部落边上。

    褚亭长带着一堆残破的枪支作为礼品送给头人阿波,当然顺便也出席庆祝胜利的仪式。他和他的警卫部队,远远看着克钦族几千人匍匐在地跪拜耶稣圣象,感谢耶稣法力无边,助他们打败强敌。

    整个做法过程长达四个小时,不时有插着各色颜色羽毛的巫师起身,围绕一杆巨大的十字架起舞。巫师起舞时口中念念有词,褚亭长也听不懂,唯有最后一句哈利路亚大致能听明白。英国人当初传教的时候,大概没想到基督教有一天会变种成这样。

    跳大神的法事大概快要结束,巫师开始给堆积的枪支开光,开光颇为仔细,尤其对机关枪。

    只见巫师趴到地上,对着那些冰冷的武器轻抚枪管,小声嘀咕,似乎在嘱咐什么。这些神经仪式自然也尤其用途,对于那些迷信的战士有相当的暗示作用,林见过他们勇猛冲锋的样子。

    褚耐着性子等待仪式结束,阿波曾请他参与仪式,他婉言谢绝了,以免再去喝一口他们用嘴里嚼过的苞米代替酒曲酿的酒。

    刚刚空降到他部队里的美国联络官,根本不屑去看那些土人仪式,他们效率很高,已经在着手研究最高当局布置下来的任务。现在褚的部队已经有了一对美军参谋,平均军衔上尉,他们效率颇高,已经在后方开始研究战术。

    史迪威对这项任务看的颇重。这里有一整营哗变,足够让他丢了乌纱帽,这大概是蒋介石最愿意看到的;不过马歇尔似乎站在他这边,于是总统给了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务必将叛国者抓获。空投到这里的十几名美军几乎有一半是西点毕业的年军官,正埋头研究进攻路线和日军防御,随时准备出击,就好像自己能指挥得动褚挺长的军队一样。

    褚挺长溜达到美国人营帐内查看他们地图,他们已经标注了几处滑翔机降落场。褚亭长请求的空中坦克立即得到了上峰批准,他们也意识到这个方案是可行的。其实这种特种战法,德国人全都用过,但是没有异想天开到使用坦克直接降落。

    褚亭长当然对本地地形了如指掌,无人机测绘到的地形,加上419计算机的分析,远比这些人拿着英国人1910年测绘的等高线地图瞎比划有用。但是此时不是揭穿他们的时候,他真的很享受看着这些家伙忙活半天,然后被自己一口否定时的气氛。

    此刻,罗伯特辛克少校,正在地图上画线,他是这里最严谨的军官,即使在闷热的帐篷里也带着三斤重的钢盔,可以看到他脖子上不时流下的汗。

    褚亭长的部队只在进攻时才带那玩意儿。美军条例严谨而又呆板,并不适合这里湿热的环境,但是这些家伙就是喜欢在中国人面前卖弄他们的军纪和正规化。褚亭长和布鲁克打过交道,知道西点出来的都这毛病,毛病当然得治,所以得让他们吃点苦头,不然今后不好打交道。

    辛克是502团的一名副营长,他是早上空降下来的最高军官。原本在本土接受新部队训练任务,很可能会成为新成立的506团的团长,不过临时任务将他打法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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