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帐外,又飘起了雪花,将无垠的大地,又一次笼罩。

    “咳咳咳”帐内揪心的咳声一阵紧似一阵。

    “可汗好些了吗?”紧张地轻问,手轻拍着阿史那欲谷的后背。

    突来的风寒令他缠绵病榻,本就已是虚弱的身体,经了这场风寒竟是恹恹难愈,看他越来越苍白憔悴的面容,卫子君甚是忧心。

    自她重至西突厥这些日子,他的身体一日强似一日,本以为他将打破那御医的预言,健康地活下去,这突然的风寒重症却重新打垮了他。

    “风——”阿史那欲谷沙哑地轻唤。

    “可汗!”卫子君俯下身去,为阿史那欲谷掖了掖被角。

    “风,我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我打算”

    “可汗!”卫子君打断他的话,“不要多想,这风寒是小疾,可汗很快就会好的。”

    “不,听我说完。”阿史那欲谷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要把西突厥交给你,你要替我守护西突厥,守护突厥的子民”

    卫子君闻言一惊,拒绝道:“可汗,卫风不能答应,继承汗位的应该是叶护,就算不是叶护还有颉芯达度设,还有特勤,怎会轮到卫风,这样的传位不合情理,也必不被人信服。”

    “唉!你也知道,贺鲁虽是将才,却没有你高瞻远瞩,颉芯达度设太过憨厚,不懂运筹,特勤懦弱,难当重任。只有你,能担当守护西突厥的重任,交给他们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放心。”

    “可汗,只是卫风身为大昱汉人,怎可继承汗位,众部将定会不服,与其大起干戈,不如不”

    阿史那欲谷抬手打断了卫子君,“我知会有人不服,但对你来说,收服他们不是问题。但若贺鲁继位,对于不服之人,他只会强加压制,长久下去,内怨四起,恐又要似从前般四分五裂了。”

    “只是”卫子君垂下头,不知如何拒绝,“卫风实难担当重任,卫风还想有朝一日回到大昱”

    阿史那欲谷闻言,满眼失望,“风,让你帮我守住西突厥,真就那么难吗?”

    “”

    “唉”阿史那欲谷一声叹息,侧身转了过去。

    整个上午,卫子君坐在那里凝眉苦思。

    并非她想辜负阿史那欲谷,只是如果答应了他,她便无法再回大昱了,亦可能有朝一日与之刀兵相向,可她的心,她所有的牵挂都在大昱啊。

    可见了阿史那欲谷那失落的眼神,心中又是丝丝难过,为不能帮到他而难过,都怪她的心太软,以至这拒绝竟是如此沉重。

    撇下满脑的思绪,卫子君走向帐外,碰巧遇到走过的贺鲁。这几日可汗病重,贺鲁便一直守在汗庭,没有回右厢牙帐。

    贺鲁见到走出的卫子君,自是拿出这几日对她的唯一态度,那就是冷瞥一眼,视若不见。

    卫子君觉得好笑,忍不住轻笑出声,自是由着他别扭,也不搭理,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左贤王笑什么!”被人忽略的感觉并不好受,终是忍不住开口。

    “怎么?我的笑声可是刺激到了叶护?如是这样,卫风深感不安。”话虽如此,但那晶亮的俊眸尚带着一抹笑意,哪里看得到丝毫的不安?

    “呵呵,刺激!?自然!整日的看见一个男人被一群男人围住,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这种事情任谁都要深受刺激!”贺鲁冷着脸道,心中气他何以能够做了那等事之后,依旧这般不动声色,真恨不得将这狐媚妖精活吞了下去。“你莫要再装做如此无辜!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惑人的妖精!”

    “多谢叶护赠卫风如此雅名,叶护说卫风惑人,可是惑着叶护了?”卫子君靠近贺鲁,话锋一转,“不过这惑人一说,叶护也难脱干系呢!”

    “你——又要说什么鬼话!我贺鲁岂能信了你!”贺鲁冷冷瞪了那凑过来的人一眼。

    “叶护当真健忘,那日雪地亲热,叶护忘了吗?”眼见贺鲁暴红了一张脸,卫子君满意地继续道:“那日并非卫风有意羞辱,实乃是见叶护姿容妩媚,卫风难以自持,方轻薄了叶护,其实是叶护你诱惑了卫风啊。”

    “你住口!堂堂左贤王,竟口出**,着实无耻!”

    卫子君见他骂完,装作失神般定定望着贺鲁,“今日得见叶护嗔怒模样,真乃撩人心魄,令卫风情难自禁,好想”说着贴上了贺鲁,将脸凑近贺鲁的耳朵,轻吹口气,喃喃道:“好想再”

    贺鲁身子一僵,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原来白白的耳根,顿时弥上一层绯红。

    卫子君见状放声大笑,丢下僵在那里的贺鲁,扬长而去。

    今日将他形象硬是说成了妩媚惑人,又大肆羞辱了一番,恐怕他要恼到几日吃不下饭了,哈!痛快,真是痛快。

    脚下的步履轻快向前,良久,听到后面传来的一声暴吼,本就轻翘的嘴角越开心的咧了开来。

    行至帐中,见阿史那欲谷已经坐起,旁边坐着可敦和热依阚。

    阿史那羝蓝也在这里玩耍,见了卫子君进来,便扑上来缠住她。

    卫子君才上前与两位女眷见过礼,便遭到了阿史那羝蓝一记咸猪嘴,接着便是没完没了地“吧唧”“吧唧”之声,直到卫子君满脸湿濡唾液。

    卫子君苦笑不已,不停用衣袖擦着满脸的湿渍。

    阿史那欲谷看得好笑,戏谑道,“羝蓝,你现在可要逮着机会多亲几下,不然以后没的亲了。”

    “为何?我还要和阿哥成亲,我天天都能亲到。”阿史那羝蓝眨了眨灰褐色的大眼,又亲了一口。

    “因为等你长大,你的漂亮阿哥已经妻妾成群了,也回大昱了,早就把你忘了。”阿史那欲谷别有深意地望了卫子君一眼,并且把“大昱”这两个字说的极重。

    阿史那羝蓝,眨了眨眼,望望阿史那欲谷,又望望卫子君,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卫子君心疼地抱着她,轻轻安慰,“羝蓝不哭,阿哥会一直等着羝蓝。”

    孩子的心,最是纯净,他们会把一切眼前所见当作事实,抱着纯真的愿望,去期待任何他们认为美好的事,直到那份梦想不断的破碎,而梦想粉碎时的那份可怜委屈最是让人心痛。

    “父汗好坏,呜呜羝蓝不要父汗了。”似是察觉她的父汗所言是残酷的现实,似是怨恨他何以这样残酷打碎她的梦想,她开始啜泣着抗拒阿史那欲谷。

    就是阿史那羝蓝不断控诉她的父汗时,有附离来报。

    “可汗,苏毗使节带着厚礼前来,再有半个时辰便要抵达汗庭。”

    “可汗,他们来做什么?”可敦惊问道。

    阿史那欲谷看了眼可敦,对卫子君道:“差点忘了这事,两个月前苏毗修书前来要求联姻,我答应了,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卫子君愣了愣,“如今苏毗已被吐蕃所制,要求联姻必有目的,多半是以姻亲为名,想要我突厥助他收复国土,破落之国,再无建树,可汗不该答应这桩亲事呀。”

    如今的苏毗,已不再是当日的苏毗女国。自她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状况之后,方知道,苏毗曾两度被吐蕃所制,她亦是惋惜轻叹,这仅存的贵女轻男的母权国家也将要消亡了。但苏毗为吐蕃征服后,仍保有相当的势力。是吐蕃内四族中最大一族,不欲为人制,极力复国,也是情理之中。

    阿史那欲谷点了点头,“姻亲也好,两性旁人也好,哪个又会平白帮忙,我也是想着助苏毗复国,我们也能扩张一些领土。”

    “可汗所言不差,但我军才与大昱站毕,军需拖累,加之巨额赔付,国力尚未恢复,不宜再战,便是战,也要两年之后方可。”

    “风,你说的是,便是战,现时国力也不能允,我也是一时头晕,但事已至此,已无法拒绝,风,你去帮我接待他们。”

    卫子君只好应允退出。吩咐下去准备接风,又带了一队人马出去营区,一字排开。

    不一会儿,远处即出现一队人马,行进度很快,不足半柱香功夫,已行至面前,于十米开外停下。

    停在前方的马车,厚重的车帘一挑,走下两个衣着繁琐的女子,前面那个年约四十,中等身材,作鬟髻状,两耳垂珰,身着文锦装饰的羔裘,足蹬皮靴。貌不出众,却又一股沉稳之风,令人不敢小窥。

    跟着女子下来的,是一个副使打扮的女子,容貌艳丽,气质不俗。头戴圆形皮帽,身着青毛绫氆氇裙,上披着袍,袖长到地,一头乌编成小辫披于身后。

    卫子君下马迎上,见是女子,心有怜惜,便客气了几分,拱手揖道:“敢问节下可是苏毗使节?”

    儿女抬眼见到卫子君,都是失神了片刻,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使节,女子施礼答道:“正是!在下苏毗使节辗噶尔孙波,敢问您是”

    “西突厥左贤王卫风,奉可汗之命在此迎候苏毗使节。”

    闻言,后面的副使再次抬眼望向卫子君,面色竟有片刻熏红。

    “久闻左贤王大名,今日得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贤王睿智勇猛,洪福齐天,历经大难,必有后福。”

    卫子君大笑,“节下过誉了,本王实难担当,我若洪福齐天,那我突厥可汗位置何在?”

    “这小使口误,多谢贤王提点。”辗噶尔波孙略有尴尬。

    “无妨。节下心意,本王心领,请!”卫子君潇洒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宴席上,卫子君坐于主座,左侧坐着苏毗使节,右侧坐着西突厥大臣们。

    “今日贵使前来,我可汗本欲亲自相陪,怎奈偶感风寒,略有微恙,只好命本王给贵使接风。”卫子君手执酒杯,向辗噶尔波孙示意。“节下,我等众臣陪您饮了这一杯。”

    “多谢可汗及贤王款待,今日为和亲一事前来,我苏毗女王特备薄礼,却没料到可汗体有微恙,只是这礼物,女王交代要亲自赠与可汗。”辗噶尔波孙颇感为难地道。

    卫子君微微一笑,“节下不必忧心,明日朝堂之上,节下献上礼物便可。”

    情知她不过是想见国主一面,却用此伎俩,本来阿史那欲谷也是要见她的。

    “如此,多谢左贤王。”辗噶尔波孙面露笑意,轻吐口气。正端起酒杯,旁边一直跟随的艳丽女子向她耳语几句,前者即稍楞一下。

    辗噶尔波孙放下酒杯,对卫子君道:“小使谢左贤王百忙陪同,让我的副使代我给贤王满上一杯。”

    话落,那艳丽女子已起身,来到卫子君身侧,端起酒壶,将后者空杯注满。

    “有劳姑娘了。”卫子君侧头一笑,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女子手一抖,一股酒液滑出,淋在卫子君衣襟。

    女子慌忙用手去擦那酒渍,却没去想一双手怎能擦干那湿渍,待回过神来去扯丝帕,惊觉头已经埋在卫子君的怀里了,一股暗香伴着胸口的热气扑来,女子越脸红心慌,竟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卫子君低头看那慌乱的人儿,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轻轻捉住扯着衣襟上的手,“无妨,姑娘不用擦了。”

    女子慌乱抬头,正对上卫子君一双清澈眼眸。片刻失神,然后猛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回去了。

    在座的,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女子因何慌乱不堪。贺鲁更是面色冰冷,一眼接着一眼地狠狠剜着卫子君。

    这妖精,迷惑男人还不够,女人也不放过。

    整个宴席上,那女子都是不住地偷偷瞟着卫子君。贺鲁见状,实在看不下去了,阴寒着一张脸提前离席了。

    宴席持续到亥时方散,卫子君拖着微醺步履走向睡帐,先去看看迭云和刘云德,他们已经睡下了。

    “王,您回来了!”使女见她回来,忙上前迎接。

    “嗯!巴哈迩,你去睡吧。”卫子君揉揉额角,头有些沉。

    “王,奴已经将水热过几遍了,您先洗浴吧。”巴哈迩深知这个左贤王的习惯,只把换洗的衣物放在桶边,便守在门外。

    卫子君一直有着每日沐浴的习惯,即便到了这寒冷的地方,依旧难改旧习。

    这疲乏的身躯,的确应该泡泡了,走向室内,脱去外袍,泡进水里。

    热浪涌来,身心都舒畅起来,几乎要沉沉睡去,忽听外面隐隐说话声,接着脚步声传来。卫子君警觉地挺直脊背,因为她听到那脚步声是朝着室内而来。

    浴间的门吱扭被打开,卫子君大惊,因为有些小醉,竟然忘记了闩门。此时的她酒醒了一半儿,飞快抓住旁边衣物盖在胸前,向门口喝问道:“谁?”

    贺鲁踱着方步走了进来,随手带上门。“左贤王真会享受啊!听闻左贤王洗浴时不许人近身,不知是否身体有何缺陷?还是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边说着边一步步向前踱来。

    卫子君紧张地抱着衣物,棉袍已经被水浸湿,“叶护大人,深夜来访可是有事?若没有特别的事,还请叶护先回。”

    “哈哈哈我当然有事,我今日特意前来便是要一睹左贤王风采,看看你又什么是见不得人的,左贤王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卫子君闻言大惊,这贺鲁是来报复她了,存心来要她难堪。“叶护大人,人的**自然是见不得人的!叶护想看吗?”

    贺鲁闻言,愣了愣,站住了。本来是想叫他难堪,却没想到他这般从容。但,真的可以看吗?真若可以,看看无妨,反正他真的很想看。想毕,自己亦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但那脚步已然挪向前,向着那个裸露着肩背的人走去。

    “站站住你先停下来”卫子君有些慌乱,真怕贺鲁一时为了戏弄她,做出什么过格的行为。便是打斗起来,贺鲁虽不是她对手,但打斗难免不暴露些身体。

    眼见那就要走至面前之人,卫子君并紧双腿,将衣物盖严,直直盯着那人,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贺鲁慢慢踱至桶边,方站定,扫了一眼桶中的躯体,那身躯虽被衣物遮去大半,但那遗漏的部分莹润的肢体,依然散着诱惑的光泽。贺鲁呼吸一窒,眼中汹涌的漩涡卷向那雪白柔润的肩头,正欲顺着细白欣长的颈项向上,怎奈那双眼却盯着肩颈处优美的锁骨,再也无法移动。一粒水滴,沿着颈窝划入胸口,贺鲁觉得有些口干。

    就这样僵持着,良久,贺鲁回过神,想起此来的目的,邪恶的笑顿显,身子前倾,将脸孔凑向卫子君,正要说些羞辱的话,那张突然拉近的脸孔却让贺鲁心头一悸。

    眼前那皙白莹润的脸,泛着如玉的光泽,因着饮酒及洗浴的缘故染上两团粉红,一双清澈的眸,蕴含了蒸蒸水气,此时正瞪得奇大,紧盯着来人,有如一头受惊的小鹿般惹人怜爱,因吃惊而微张的粉红唇瓣,呼出如兰般的热气,扑向来人的脸。

    贺鲁心跳顿时无章,呼吸急促起来,那身体散的气息令他抑制不住想要贴上去。

    猛的转身,喘着粗气平复自己的心,气自己怎么依旧被那人迷惑。狠心一跺脚,凭着仅存的理智,向门口冲去。

    才冲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抓起巴哈迩准备的换洗衣物,望望水中的湿棉袍,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妖精,叫你勾引人,光着身子回去吧。

    卫子君眼睁睁看着贺鲁抱走了自己的衣裳,沮丧地滩在水中。

    “巴哈迩——”大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叫她去睡,真的就去睡了,今日怎么这般听话。

    唉!卫子君叹了一声,又呆了半响,只得将**的棉袍裹在身上,狼狈不堪地跑进睡帐。

    二卷突厥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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