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骁卫将军府的后花园,被一层薄雾笼罩,零中的花朵,带着露珠,在这晨曦中展开睡颜,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贺鲁,睡得好吗?”才起身的卫子君,走到后花园,便见到了那个一大早便起来习武的身影。

    “不好。”贺鲁收身走过来。

    “嗯?”卫子君没想到贺鲁竟是如此回答,随即有些释然道:“我知你离了家乡,心中必是寂寞,你也是,何苦?以后你没有自己的部族,没有承担的责任,会更加寂寞。贺鲁,回去吧。

    贺鲁没有答她的话,却问道:“我当时去投降他不好吗?你为何要把我拉走?”

    卫子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叹口气道:“我又怎能让你受他羞辱。你以为他对你会向对待平常投降的人一样大方?”

    贺鲁清冷的面上有了一丝柔和,“他允许你将那一万精兵带来大昱,你又为何让他们回去呢?在这里手上有自己的军队,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西突厥,我又如何忍心让他们留在异乡。终究还是故土好,即便西突厥的土地再贫瘠,那也是他们的故土。只是你,留在这里,抛弃那许多,又是何苦?”

    贺鲁不语,只是淡笑,低头捉住了卫子君手。

    “嗯哼——咳咳——”恰巧处时,卫叔澜走了过来,看见了那抓着他女儿的手,干咳了两声。

    这小子太大胆,居然敢抓他宝贝女儿的手?这小子,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挺大个男人长成那副模群,还老是粘着他的君儿,真是不顺眼!

    “子君啊,来陪爹爹下盘象棋。诶,以前你在家时,每日我们都要杀上几盘。”

    卫子君勾唇一笑:“呵呵,爹,不许悔棋哦。你现在可不一定下过我。”

    “下不下的过试试才知。”卫叔澜笑呵呵地给了卫子君一个暴栗,“以前我可是让你一个马的。”

    “那是以前,你家君儿我岂能还是那般没出息。”说罢,又似想起什么,“爹,为何我又叫子君又叫卫风呢?”

    “卫风是你的名,子君是你的字,本来等你及冠时再冠给你的,但被我们当小名就一直这么叫了。”接着面上挂了一丝落寞,“你今年十月便该是及冠啦,及冠之后便成*人了,到时提亲的人便会踏破门槛了。”

    听闻最后一句,贺鲁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几盘棋下过,卫子君依旧弯着唇笑道:“爹,我准你再悔一次棋哦。”

    卫叔澜涨红着一张脸,“输赢乃兵家常事,你爹我岂会那般无赖。”话虽如此,眼中还是有了一丝落寞,自已连一盘棋都下不过女儿了。

    一抬头,对上贺鲁一直淡笑的脸,“都是你在一旁看得我心神不宁。”

    贺鲁依旧笑,也不出声。

    “爹——你别欺负他,人家怎么影响你了,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卫子君笑着看了贺鲁一眼,他可是够老实的了,看了几盘了,没动地方。

    “这都多久了?你这都这把年纪了,还让君儿哄着你?”一个柔和的女声由背后响起,穆小雅走过来,上前把棋盘一搅,“都去吃饭。”

    “唉,老了。”卫叔澜叹了声站起来“小雅,你该不是嫌我老,想红杏出墙吧。”

    卫子君闻言呵呵一乐,随即心中又有了一丝纠痛,是啊,爹老了,需要她来哄他玩了,而不再象小时候一样他总是哄她玩。

    瞬间,眼中蒙上一层泪意,用手拭了拭眼晴,跟了上去。

    夏日的午后,烈日熏蒸着地面,高大的杨树枝一动不动,知了鸣叫,草木葳蕤,微斜的阳光将树木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浓郁的树荫使得左骁卫将军府,在这浓烈的夏季,守得一隅清凉。

    “嗯,是个不错的地方。”李天祁来到将军府的时候赞道。

    门口的守卫见了李天祁的到来,慌得连跪拜都忘了便要去通报,却被李天祁抬手制止。

    直接入了府中,穿过园中的假山回廊,碰到了一个年轻秀气的家奴,李天祁便停了下来。

    那家奴正手持一碟西瓜,突然撞见他,慌得手中一抖,西瓜落了一地,战战兢兢地跪下便叩头。

    他是见过李天祁的,他来过府中一次。“陛下,奴这就去通知将军。”

    “不必了,你家三公子在哪里?”李天祁问起了卫子君。

    “陛下,三公子在自己的房内,与夫人在一起。”家奴惊恐答道。

    “嗯,起来说话。”李天祁抬手示意家奴起身,“怎么走?”

    “回陛下,由那排回廊上去,在正厅的西侧。”

    李天祁望向那片竹林掩映之处。“哪个在伺候你们三公子?”

    “回陛下,正是小奴,还有一个打杂的小婢。”

    李天祁收回遥望的视线,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陛下,奴叫季安。”

    “哦,与我宫中的内侍一样,都是最小的呢,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李天祁温和地问。

    季安有点受宠若惊,“陛下,还有奴的二哥,叫仲安,也在府上做事。”

    “这样好,有个照应。你们三公子平时都爱做些什么?”

    “回陛下,三公子一般时候喜欢看书、弹琴、作诗、下棋,我们将军最爱与三公子下棋,每次都要下上半日呢。三公子喜欢去江南游玩,喜欢骑马去郊外,喜欢经商,喜欢三五知己吟诗作赋,还很喜欢施舍。平时也逛市井大街,喜欢逛届会,喜欢猜灯谜,喜欢干净。三公子最喜欢过新年节,喜欢上元节的灯谜会。公子偶尔也会蹴鞠,还喜欢去市井吃各种小吃。”

    “你这小子机灵,问一句说这么多。看赏。”从袖中拿出一定金子,“赏你的,下去吧,不要声张我来的事。”

    “谢陛下。”季安接了金锭子退下了。

    高大的杨树,在周围炽烈的艳阳里,投下了一片树荫,空气中有了些微的清风,树荫下的地面铺了层薄薄软席,那对母女在那软席上一坐一卧。

    艳阳微敛,微风轻送,卫子君枕在娘亲的腿上,轻阖双目,享受这清浅的幸福时光。

    梦中,细雨纷飞,梦中,斜阳微照,梦中有童稚的笑声,小小的男童拿了七彩琉璃珠……汽车的鸣镝声,人车交错的十字路口,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的身影……那些似是属于前生的记忆……

    李天祁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那个纤细却倔强的身影,此时却如一只慵懒的小猫,褪去了那身桀骜之气,温柔的让人想将那副身躯裹入怀抱。玉白清爽的面容,温柔如水,长长的羽睫,盖住了一直清澈睿智令人迷陷的眼眸。他恬淡地睡着,枕着他的娘亲,幸福地微微勾起唇角,纤长白指紧紧扯着娘亲腿上的罗裙,好似生怕一松手,这短暂的幸福便要于梦中消逝一般。

    李天祁久久地望着,望得近乎痴了去,直到脚下不经意的一声轻响,惊动了一直看着那睡颜的母亲。

    抬眼的呀瞬间,惊得就欲站起。

    “别动!让他睡吧。”李天祁制止了她的行为,那刚刚欲支起的身体,惹得睡梦中的人不安地抓紧了罗裙。

    “陛下,臣妾怎可如此失礼。”随即低头轻唤,“子君,醒醒,子君,快醒醒。”叫了两声,那熟睡的人儿只是“嗯”了一声,又继续睡。

    穆小雅尴尬道:“臣妾也不知这孩子怎么这般嗜睡,便是抱走他也不醒的。”

    李天祁一声大笑,的确,他睡觉可是够死的,想起那天居然摔倒在他的大腿上还能继续睡。完全不似练武之人的作风。

    许是这声大笑刺激到了熟睡的人,卫子君终于醒了过来。

    穆小雅慌忙起身见礼,又唤道:“子君,还不来见过陛下。”

    “行了,不用多礼,子君,既然醒了,就陪我转转吧。”李天祁好笑地看着犹自揉着眼晴的卫子君,转身先向前是去。

    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子君,也歇得差不多了,该入朝了吧。”

    “怎么还纠缠那件事呢?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她当时是拒绝了的。

    李天祁侧过头,看她,“为人臣子,岂能不为君分忧?为国将帅,岂能不为国效力?”

    卫子君也侧过头,看他,“若说分忧,我西突厥与你和平共处两不相犯,便是分了你的忧。若说为国效力,我将西突厥整个献了出来,还不算为国效力?”

    李天祁一摆手,“罢了,既然为国效力了,总应该接受封赏,你当时可没有拒绝接受加封。”

    “但是,也没答应。”叫她一个一国之主,来接受别人的封赏,这真是取辱啊。

    “好你个卫子君,你居然如此算计我,你若再如此,我绝对让你爹爹领兵上战场。”李天祁气呼呼地威胁到。

    卫子君闻言,转头看他,以猜测他话中的真假,待觉得实在猜不出时,便扯出一记笑容,“封赏好啊,这是好事,有便宜谁不愿占呢?我也是俗人。”心中恼他以爹爹湘相挟,但又怕爹爹真被他刁难,爹爹可是忠心耿耿,又欠了他的情,对他可是绝对的顺从。

    李天祁舒了口气,“那就好!”走到一处竹林又道:“子君想要什么封号呢?”

    “子君已经有封号了,不是乙毗射匮可汗吗?”

    “那是你西突厥的封号,我要给你大昱的封号。”

    “可是子君只想做西突厥的可汗,其他的,真不想做呢?”

    “那怎么行,西突厥的可汗要做,其他的也要做。”

    “其他的那随陛下吧,什么县丞主薄,九品参军,都不错啊,不然封我个秀才也不错啊。我还没做过秀才呢。”卫子君越想越好笑,绽开了唇,“做个酸秀才,呵呵呵——好玩。”

    李天祁气得手一抖,扯下一把竹叶。“你可是看不起我这个天子?”

    卫子君勾唇浅笑,“陛下误会,非是看不起陛下,而是看不起自己,卫风自觉做个秀才,吟两句酸诗,尚可。其他,恐怕难当重任呢。”

    李天祁咬紧牙根,“好吧,那便让你做个秀才。”

    “多谢陛下。”

    “卫秀才,你看这阳光正好,花开得正艳,你是否应该吟两句酸诗来表达你受封的喜悦之情呢?”

    “陛下,酸秀才从不会觉得自己酸,更不令觉得自己的诗酸,我虽是一介秀才,却被陛下羞辱,又哪有什么喜悦之情呢?”

    “卫子君——”李天祁咬牙看向卫子君,恨的牙根痒痒,却又不能打,骂又骂不出,贴近她那张脸,真是想狠狠地咬一口,可是又不能咬,终于气不过,失控地抓起卫子君的手臂,掀开衣袖,向着那雪白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啊——”卫子君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两排牙印深深印在了手臂上。

    “你你你咬我?”卫子君不可置信,这斯文的李天祁居然做出如此与身份不符的事。

    “咬了!怎么样?”李天祁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卫子君眨眨眼,“又能怎样?下次陛下嘴痒,我让季安给您准备一块骨头。”

    “你——再说——”李天祁咬紧银牙,一步步通近卫子君。“我打算让令尊去镇守边关。”

    “啊?”卫子君急忙扯出一丝微笑,“我的意思是说,骨头……骨头好啊,骨头比软有咬头啊。”

    李天祁一步步继续向前,喷火双目直盯着她,直到她后背靠上竹林无处可退。

    突然拉近的面孔,令李天祁止住脚步,她淡淡的鼻息已经喷在他的脸上。望着尽在咫尺的面孔,李天祁陡然深吸了口气,扭转身,大步向前是走,“我决定让令尊去镇守越嵩郡!”

    卫子君闻言顿时气得不轻,“等等,你等等,李天祁——你给我站住,你若敢难为我爹……”

    话未说完,李天祁一个回身,“又怎样?”话落,突然抓起她的手臂,又是掀开衣袖狠狠咬了上去。

    “啊——”卫子君又是一声痛呼。“你怎么咬人啊。”

    “明日给我乖乖去上早朝。”说罢,扔下卫子君的手,又向前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他住你这里吗?”

    卫子君向他望的方向看去,是贺鲁从那边走过来。

    贺鲁望见了他们,稍愣了一愣,随即走过来,一直走到他们面前站定。

    李天祁望着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冰冷,“叶护也是将帅之才,岂能不为国效力,我会酌情给叶护一个封号。”

    “多谢陛下,贺鲁不需要封号,贺鲁不过是可汗手下的一个跟班,不需要封号了。”贺鲁面无表情地拒绝。

    “那又怎么可以,记得明日你们一起上朝听封吧。”又看了两人一眼,径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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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季。隋唐那个时代,起名很多都会带上排行,伯、仲、叔、季,这样的排行很长见于名宇。还有便是称郎或娘,前面贯上排行,就连堂堂的唐玄宗,背地里也喜欢别人唤他三郎。所以亲们别以为这里名字重复了。

    三卷大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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