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一听到这声音,正在凝神定气写一副联子的当朝首辅陈老太爷心里一沉,笔尖一歪,这副快写好联子便废了。

    他倒没心情可惜这一副联子,从那小霸王出生以来,每次他一听到清云这句话就忍不住心惊胆战,年纪大了受不住惊吓。要不是为了护住那小霸王,他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还腆着脸坐在首辅的位置上不挪窝。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撇到一边,陈老太爷寻思这是又惹出什么乱子了。便扔了笔迎出来:“清云,那小霸王又惹出什么事了?”

    清云一口气从闹市上跑回来,气喘吁吁道:“不...不知道啊,老..老爷。”

    陈老太爷纳闷:“不知道?惹了谁你不知道?”

    清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复述了一遍,然后道:“那位小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陈老太爷接过,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呈半圆形,一看便知是被刻意分为两半了。

    他放到眼上细细观察,玉佩上的纹饰是花鸟,倒是挺寻常,只要是稍微有点小钱就能买到一块。正中间似乎有一个字。只是因为被分成两半,不容易辨认出来。

    陈老太爷不由得贴近了,半晌,他浑浊的双眼突然放出一道光芒。“阮...阮家...”

    清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老爷,阮家怎么了?阮氏一族不就是先皇后的母族?不是早就被先皇连诛九族,消失殆尽了吗?”

    陈老太爷一脸震惊,嘴里喃喃道:“怎么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飞儿这次怕是闯大祸了...”说着,他便直直地倒下去了。

    “老爷,老爷,快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

    陈翰飞一脸委屈,控诉他道:“卓远安!就因为你向爷爷告状,我被家法处置打了三十鞭,整整一年都没有出门,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不说,现在屁股上还有印儿...”

    “再说我是被那伙朋友拉去翠玉轩的,都不知道里面是干嘛的。正准备要走就碰上你了,亏我还好声好气的求你,把身上的几百两银票都给你了。你呢?你回去就告诉我爷爷了。你还是人吗?”

    卫宁已经褪下了面纱,露出整张脸。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没有了在皇宫里那副冷淡的表情,眉眼间竟添了几分柔和。

    她捏了个花生米点点头,盘子里的花生米已经下了一半。“我同意,这确实是远安能干出的事儿。”

    卓远安讨好地笑笑。“这不都过去了...”

    “说吧,是不是你们联合起来整我。”陈翰飞抬头问卫宁,看向她的一瞬却不禁有些楞神。

    小时候他经常随爷爷去皇宫里,每次遇到这个装小大人的公主总是忍不住欺负她。只是每次都讨不到好,她总是有办法不动声色地报复回来,还让周围的人都称赞她大度。反倒是他总是要挨打。那时候他就知道,卫国的长公主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后来再长大一些,他有了许多伙伴,也知道外面的世界远比那个冷冰冰的皇宫有趣,去皇宫的次数就慢慢少了,渐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对那里的印象好像只有一队队来来往往的禁卫军,厚重的朱红漆皮大门,还有那个眼神深幽的小姑娘。

    听说她继承皇位时,他其实是很惊讶的。她登基时的祭天大典,他也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她。

    看她身着明黄龙袍,三千青丝盘成发髻。她并没有带冕冠,发间只有一支龙头碧玉簪,然后以轻纱覆面,稳稳坐在龙辇中接受万人朝拜。那时她的眼神冷硬尖锐,帝王的威严在她身上尽显。他再也看不到一点从前的影子。

    那时她坐龙辇绕城一周后又登上天坛祭天,那时天地间只她独立,那身明黄不知映入了多少人的眼睛。她面覆轻纱,目光灼灼对全天下人说:“先皇尸骨未寒,卫岐罢战息兵不过两年,盛京千里之外仍是满目疮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朕今日登临此地,无颜面对卫国先祖。”

    “山河未定,无颜见天下百姓。待卫国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之时。朕定摘下面纱,跪拜先祖,铺万里红绸,以锦绣河山慰我十万将士孤魂...”

    不知为何她的一字一句从那日起好像刻在了他心上,总是时时想起,并为之心惊胆战,那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陈翰飞感觉到有个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脖子后的皮肤,失神的大脑开始恢复正常。

    他听到阿昭在身后冷冷道:“对公主不敬...”

    陈翰飞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阿宁,你这护卫也脾气也太大了...”

    卓远安冷眼旁观:“你小时候扯人家头发,抢桂花糕时候怎么不说。”

    “那会儿还小,不懂事嘛。阿宁大人有大量,早就不记得了,再说嵇衍把我扔到马厩里我还记得呢!”

    卓远安:“...”

    “陛下,我收回之前的话,我不认识他。”他可没胆儿去惹当朝嵇相。

    卫宁接过阿昭递过去的毛巾擦擦手,不耐烦道:“行了,说正事吧!”

    卓远安正色:“我陪岐国那二王子把整个盛京都玩遍了,他表现的挺像一个初到卫国游玩的王孙贵族,倒没发现什么不对的。”

    “不过有一点...”

    卫宁眼神一闪,忙问:“什么?”

    卓远安哀怨:“你是不是知道我爹会把这事推给我,所以才让他办的?”

    “这本就属于永定侯管辖,这件事自然要交给他办,只是他要派给谁就不是我能管的了。而且你也属于他管辖,这件事你们两个谁办都一样。”卫宁悠悠品了口茶,拒不承认。

    卓远安于公身居四方馆使之位,属位居鸿胪寺卿的淮南侯管辖;于私,卓远安为淮南侯世子,与淮南侯同为一家。

    卓远安苦笑道:“我怎么觉着,你越长大越不讨人喜欢了?”

    “等等,你们在这儿商讨国家大事?”陈翰飞反应过来。

    “有什么不对?她是掌柜。”卓远安指了指卫宁。

    陈翰飞:“这样啊...”

    “还是不对,你们商讨这些事儿为什么在这儿?还当着我的面儿?”

    卫宁意味深长道:“皇城人多眼杂,这里方便。你嘛..还有地方需要你帮忙...”

    虽然卫宁身处皇宫,但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些了解的。比如说盛京一霸陈翰飞,借着他祖父是当朝首辅,在盛京横行霸道,无人敢拦。“你在盛京声名远扬,又无官衔在身,对盛京城内应该十分了解。对了,你可会经商?”

    陈翰飞愣了片刻,总觉得自己好像进了狼窝。“我名下倒有几户商铺...”

    卫宁幽幽道:“如此甚好。”

    ——————

    待人都走后,食全酒楼宋掌柜敲开了雅间的门。

    宋掌柜恭敬地把一本厚厚的账簿递给卫宁。“小姐,这半年的账目您过目一下。”

    宋掌柜原来便是这食全酒楼的掌柜,那时候他的酒楼还不像现在这样有名,他整日发愁着酒楼的经营。直到有天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女子,说看中了他这酒楼的地势想要出钱买下。还说可以让他继续做掌柜,只需要替她出面打理这间酒楼。

    所以人人都以为宋掌柜就是食全酒楼的管事,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掌柜。

    宋掌柜低着头,小姐每年只查账两次,自从她接手这间酒楼,酒楼的生意就蒸蒸日上,更不用说现在已经成为盛京第一酒楼。他不得不承认小姐确实有经商的天赋。

    只是这样尊贵、气度无双的女子,却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这些年来,除了那个被当今陛下亲封的永硕郡主在外颇有声名,倒也没什么人了。

    一想到当今陛下,宋掌柜不由得浑身一激灵,曾经在登基大典时远远的那一眼,他初次见这位小姐,只觉得面纱下的那双眼睛仿佛与那位卫国最尊贵的女子有些相似。他被自己吓住了,所以这念头只起了一瞬便被他掐灭了。

    卫宁认真地翻了几页账本,开口道:“宋掌柜,去年酒楼生意又翻了一番,以后我每年查一次账本就可以了。酒楼交给你,我很放心。”

    提起酒楼的生意,宋掌柜笑容满面。“当初若不是小姐,这间酒楼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了,哪里会想到有今天。”

    卫宁答:“我也是看中了这间酒楼的地势,另外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提起当前她不免有些感叹:“当年我确实没有想到能做成今天的模样,说起来这些年也要感谢宋掌柜,酒楼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能亲力亲为,倒是多亏了你从中周旋。”

    宋掌柜连忙道:“小姐聘我为掌柜,这些自然都是我分内之事。”

    卫宁隐藏在面纱下笑了笑。

    宋掌柜又道:“小姐,刚才有两个人来寻人,我听他们形容得很像小姐,便自作主张让他们在外候着了,小姐要不要见他们?”

    宋掌柜听见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一下清晰地在寂静的房间内回响,仿佛敲到了他心上。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汗滴顺着额头滑倒鼻尖,然后他才听到回音。

    “既然人都来了,不妨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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