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维尔这个下午过得比上午还郁闷。整整三个小时,他把自己和一干同事关在屋里,反复梳理这几个月的线索,都快赶上新案子了。但无论怎么看,马恩的药店都是关键,是不能越过的部分。

    然而,谁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一下午的时间说没就没。警所把精力都放在毒品案上,没有多少余力去找人,只有三四个警察在蓝田镇的辖区内随便转转就作罢。

    鲁维尔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利奥身上,他挑了十几个还有精神头的警察,命令他们做好时刻出发的准备,终于在晚上等来了电话。

    不顾一天的劳累,鲁维尔带队在五分钟内赶了过来。众人将货车围住,拉起警戒线,好让外面闻声赶来的围观市民保持距离。

    “马恩,这次你耍不了什么花招了,东西肯定就在车里吧?”

    再次见面的鲁维尔指着货车说。马恩还是白天那张小心翼翼的笑脸。

    “警察大哥,您白天来的时候,就把我这翻得底朝天。就算我过去干过一点那样的事,也不至于把贩毒这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吧?”

    “少废话!没事你跑什么?”

    “我这买卖一直不顺,您也清楚,所以想换个地方,不行吗?”

    “当然不行,今天你哪也别想去。”

    鲁维尔说着,亮出搜查许可,在马恩面前晃了晃。

    “看清楚了?把钥匙拿来!”

    “如果还是找不到呢?”

    “那就老规矩!”

    马恩嘻嘻一笑,递出货厢的钥匙。四名警察打开货厢,两人在里两人在外,把纸箱一个个往出搬。鲁维尔和一个警察站在货厢后面清点。马恩和两个跟班站在一旁看着,利奥和安多拉则站在他们对面。

    利奥侧眼瞄着马恩,他发现这个店长脸上完全没有紧张和慌乱,只有冷笑和窃喜,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难不成这次鲁维尔又要糗了?

    两名负责鉴定的警察打开一个纸箱,拎出几个药瓶,拧开盖子,把里面的溶液倒进烧杯,然后用警方鉴定rx6的试纸,浸入溶液进行检测。这种试纸只对rx6系列的药物产生反应,警察可以根据试纸颜色,来判断是否含有rx6成分。

    在把这箱药瓶全部检查一遍后,鲁维尔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和白天没什么不同,仍旧一无所获。

    他控制住表情不让马恩看到,命令警察们继续工作,但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

    一箱,两箱,三箱……检查过的箱子摆了一地,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药瓶被查出问题。

    “怎么样啊,警察大哥?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马恩走上去,阴阳怪气地问鲁维尔。

    “谁说的?我们这还没完事呢!”

    “行,随便,您就是弄到天亮我也奉陪,反正最后吃亏的不是我,哈哈!”

    鲁维尔哑口无言,进退两难。继续搜查,或许真的不会有结果,而且搜得越多,眼前这个混蛋能要出的赔偿就越多。

    那么放任不管吗?鲁维尔不是没想过,可每次想到这,他就会说服自己,一定要相信同事们的判断,相信大家的努力。即使与之相左的,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就这样,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叫停。终于,他等来了意料之外的援军。

    “等一下!”

    一个女孩从警戒线外的人群中喊道。她拎着一个小手提箱,挤过围观的人群,又试图钻过警戒线,被警察拦住。

    “请让我过去!”

    “不行,里面正在执行公务!”

    “外面怎么了?”鲁维尔朝骚动的方向喊道。

    “科长,有个女孩非要进……喂!”

    那警察话没说完,女孩趁机钻了过去,几步站在鲁维尔面前。

    鲁维尔看着女孩,忽然眼前一亮,拿出随身携带的寻人启事对照了几遍,不禁喜上眉梢。

    “你是……露娜·萨鲁多?”

    被警察认出来,露娜也吃了一惊。

    “您认识我?”

    “是啊,我们上午收到的寻人命令,有人到处找你呢。”

    “肯定是父亲他……”

    露娜的脸阴沉了些,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警察先生,这里就请交给我吧。”

    “交给你?干什么?”

    “这些药水里绝对有rx6,我有办法可以查出来。”

    鲁维尔大吃一惊:“说什么呢?这是警察办案,别捣乱。”

    “鲁维尔先生,让她试试吧。”

    说这话的是安多拉。鲁维尔看看他:“你们认识?”

    “算是吧,”安多拉说,又转向露娜,“又见面了,露娜小姐。您是专程来帮忙的?”

    露娜举起手中的小手提箱:“那当然,我这一下午没干别的,就等着揭穿他们呢。”

    “真有自信。鲁维尔先生,让她试试吧?”

    “这不是胡闹吗?”

    “她可不是外行人。”

    安多拉把白天遇到露娜的事说了一遍,鲁维尔还是半信半疑。不过这么查下去也的确不是办法,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他叫人拿来一个检查过的药瓶,交到露娜手里。

    “老板,白天就是这个女孩!”皮特说。

    马恩没了最初的轻松劲,他想起皮特白天说过的话。如果只在那个时候吓吓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又出现。看到露娜如此执着,马恩心里也有些没底,便凑了过去。

    众目睽睽下,露娜拧开瓶盖,把瓶子倾斜,让液体流到瓶口,纤细的食指伸进去蘸了一下,在舌尖上一点。熟悉的味道,让她马上就有了结论。

    “没错,就是这个!”

    露娜打开手提箱,取出一个小烧杯,往里面倒了半杯溶液,又拿出一个装着紫色液体的小瓶子,用滴管吸入一些,然后一点点滴进烧杯里。

    “露娜小姐,您这是?”

    “这是我自制的用来分解exp成分的药水,”露娜解释着,手里的活没有停下。“这些葡萄糖ep溶液,是低纯度液态exp与葡萄糖溶液混合后制成的,主要用超能人的治疗,补充葡萄糖或者安定力量元使用。但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种液体还有另一种功能。”

    说着,露娜把愤怒的目光投向马恩。

    “包裹exp物质。”

    这句话让马恩触电般地抖了一下。

    “包裹是什么意思?”安多拉请教道。

    “经过特殊方法处理后,一些exp物质,比如rx6的核心成分安迪丽颗粒,就可以被带有exp的葡萄糖包裹起来。现在警方通用的试纸,只能检查药水内的成分,对于被包裹起来的成分,是无能为力的。”

    “那这个,嗯,紫色的东西就能检查出来吗?”鲁维尔问道。

    “当然。警察先生,试纸借我用一下。”

    一个警察把试纸递给露娜。露娜将试纸插进她带来的紫色液体里,又取出来,把它拿到马恩眼前。

    “看好了,这可不是什么rx6的溶液。我现在就要揭穿你的把戏!”

    鲁维尔也看着试纸,确实不是rx6的反应。

    “那这是什么?”

    “这是我今天新调制的,专门针对葡萄糖ep的离析液。它很难保存而且有效时间不长,只能现用现做。”

    “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做出了这个?”

    “这算慢的了,材料都得现找。”

    露娜专心地工作,没有注意到安多拉和鲁维尔敬佩的目光。当紫色液体滴了十几滴后,烧杯里的透明液体逐渐变成淡紫色。她用一根玻璃棒轻轻搅拌,液体开始翻滚,很快紫色就逐渐消失,液体也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

    “可以了。”

    露娜拿出筛网,把烧杯里的液体倒上去,让它们穿过筛网洒在地上。围观的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筛网上面留下了一层白色的颗粒。

    “警察先生,请拿去检查一下。”

    接过露娜手中筛网的鲁维尔,带着惊愕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筛网递给负责检查的警察。那警察把颗粒倒进清水里,当颗粒溶于水后,用试纸一试,惊讶得张大了嘴。

    “难,难,难以置信,科长!是rx6!”

    鲁维尔连忙抢过试纸,眯着眼睛一看,没错,是rx6的反应。

    神了,真是神了。鲁维尔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周围的警察也都振臂高呼,对露娜的手法赞不绝口。

    看到结果出来,露娜气冲冲地走到马恩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现在承认了吧?我就说过,你们这样卖假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只顾着义正言辞,完全没注意到马恩的表情。原本勉强平静的脸,瞬间燃起了怒火。

    “啊!”

    露娜的尖叫声让欢呼的警察们回过神来,但为时已晚。马恩一只手牢牢勒住露娜的脖子,一只手握着手枪,顶在她的头上。

    “全都退后!!!”

    *****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毒品搜查变成了营救人质。警察们纷纷拔枪瞄准那三人。马恩的眼睛快瞪出来了,两手又收紧一些,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把枪都放下!放下!!”

    “马恩,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鲁维尔也喊道,“最好不要干傻事!贩毒不一定判死刑,但要是杀了人,你就真的没活路了!”

    “老子不管!!反正没了这批货,老子也不想活了!正好拉个垫背的!你们这帮条子也得给老子陪葬!”

    他每喊一声,胳膊就发一次力。露娜被勒得呼吸困难,没有多少出的气了,两手不停拍打马恩的胳膊。马恩又把怒火倾泻到她身上。

    “臭*!都是你坏老子的事!今天你必须死!”

    “呜……住……手……”

    “马恩!放下武器!最后警告你一次!”

    “少他妈吓唬人!赶紧放下枪,不然我弄死她!”

    皮特和霍里也都亮出枪来。鲁维尔暗暗叫苦,责怪着自己的粗心大意,只顾着查药,竟然忘了先搜身。更糟糕的是,他带的人不够处理这个状况。

    “所有人把枪放下!外面的人疏散群众!”

    鲁维尔下了命令,随即又对身边的警察说道。

    “赶快呼叫增援,带狙击手!”

    “是!”

    在马恩的威逼下,警察们放下武器,后退几步,利奥和安多拉也不得不后退。外面看热闹的市民大多被吓跑了,有不走的也被警察赶走。

    所有警察都离自己有段距离,马恩还没有放松警惕。他背对药店,不停扫视周围的人,又一点点向货车靠近。

    利奥看得出来,马恩想带露娜上车跑路。但现在警察只能眼看着马恩离开,等狙击手赶来,他早就逃走了。

    能打破这个局面的,只有一个人。

    利奥往旅店三楼看去,他们房间的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阿克亚肯定做好了准备。利奥期待着一发精准的射击,这对阿克亚来说易如反掌。但眼看马恩离货车驾驶室只有两三米远了,阿克亚还是没有开枪。

    “利奥,阿克亚怎么没反应?他带枪了吧?现在不是偷袭的好机会吗?”

    安多拉低声问着,他也和利奥想着同样的事。利奥没说话,他看了看马恩,又看了看旅店。

    忽然,他不顾警察的劝阻,向马恩走去。马恩立刻站住脚步,转向利奥。

    “你干什么?滚回去!”

    利奥嗤之以鼻:“你让我回去就回去?”

    说着,他又试探地迈了一步。

    “别过来!”

    利奥站住了。阻止他的不是马恩,而是被勒住的露娜。

    “别过来……咳,咳……求你了……别救我……”

    “这是什么话……”

    利奥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看到露娜尽力摇着头,那眼神里有惧怕,有担忧,但并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同样的夜晚,露娜穿越回到了几天前,回到了她被阿莱克斯抱起来,跳下楼的那一刻。然后自己得救,阿莱克斯却惨死在月光下。

    她已经看到了利奥浑身是血,面色惨白倒在地上,却依然微笑着的情景。和几天前血色的一幕,如此相似。

    “……阿莱克斯……救我……你会死的……”

    面对露娜的劝阻,利奥只是报以自信的微笑。

    “放心,他杀不了我,我有秘密武器。”

    他的右手一张一合,反复做这两个动作,两脚像散步一样,慢慢向右平移。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先打爆你的脑袋!”马恩吼道。

    “说几遍都行。我一出手,你就完了。”

    说着,利奥继续平移脚步,把右手藏到身后,眼睛紧盯着马恩的枪。马恩搞不懂利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拽着露娜,让露娜始终隔在自己和利奥之间,目光不离利奥。

    “吓唬我呢!哪有那么神的东西!”

    “你个智障,没听说过exp武器吗?这年头,用exp做的武器老万能了,什么奇怪的事都能办到。”

    “放屁!马上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你不信?那我让你领教一下。我这武器声控的,指哪打哪。”

    “小兔崽子,吹牛逼都不打草稿吗?”

    这边的两人在走马灯,旁边的鲁维尔想找机会上去,但又怕刺激马恩,只能看利奥的了。

    走了一会儿,利奥停住脚步,马恩也跟着停下来。看着马恩紧张兮兮的样子,利奥哼笑道。

    “让你看看,我的秘密武器。”

    他的右手慢慢从后面亮出,马恩瞪大眼睛专注地望去,看清眼前的东西后,暴跳如雷——利奥手里什么也没有,只是把手比划成了一把枪的样子。

    “我操!你他妈耍我!?”

    “看好了,这枪要打你肩膀!”

    “去死吧,小鬼!”

    不等对手的枪指向自己,利奥把“手枪”的“枪口”先对准狂躁的马恩,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砰!”

    砰——

    伴随利奥这声口技,低沉的枪声响起,来自旅店三楼的子弹从背后射中了马恩的肩膀,差点把他的整条手臂打飞。马恩的枪掉了,霍里和皮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接踵而至的两发子弹把他们的手枪也打掉了。

    “他妈的!”

    受伤的马恩咬着牙起身,想把露娜再抓过来。利奥已经冲到他近前,跳起就是一记飞脚,把马恩踢倒在地,这回他再也起不来了。

    “快上!”

    鲁维尔一声令下,后面的警察一拥而上,咔嚓几声,手铐铐住了这三人,武器也被警察没收。

    “马恩!你涉嫌绑架和贩毒,被捕了!”

    这三人被塞进警车拉走了。露娜被利奥带到一边,惊魂未定。鲁维尔赶紧走过去。

    “都没事吧?”

    “没事。”利奥说。“还挺刺激的。”

    “我可吓了一跳,这枪哪来的?是你带的人?”

    “嗯,就是他。”

    利奥指着旅馆的门,阿克亚正好走出来,利奥过去拍着他的肩膀,有些得意。

    “这可是我们的神枪手阿克亚,厉害吧?”

    鲁维尔笑了笑:“我倒觉得你挺厉害的,亏你想出那个办法,吸引马恩的注意力,让他把身子转过来,背对旅馆。”

    “我可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哈哈,不错。”鲁维尔笑道,又对露娜说,“接下来,萨鲁多小姐,虽然有些对不住,但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走一趟。”

    “我知道,”露娜点头说,“是想让我帮你们制作离析液吧?没问题。但请稍等一下。”

    说着,她走到利奥面前。这回,她不再像白天那样嫌弃对方,友好地伸出手。

    “谢谢你。原来你只是看上去有点流氓气。”

    “看上去也不像啦。”利奥不好意思地和露娜握手,“我们也得谢谢你。”

    “呵呵,小事一桩。再见!”

    露娜跟着警察们回了警所,事情算是结束了。心情愉快的利奥伸了伸腰,看着阿克亚——他还是面无表情。

    “枪法不错嘛,阿克亚。”

    “这点程度没什么。不过队长能想到帮我找最佳的射击位置,真让我意外。”阿克亚回答。

    “我也很意外,”安多拉说,“你居然会配合利奥那个浮夸的表演。”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给足长官面子,也是做下属的心得。”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睡觉睡觉。”

    丢下阿克亚和安多拉,利奥自顾自地走进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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