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户,洒在地上,空气中的暖意比昨天还要强烈。今天的气温明显回升,希利瓦拉终于正式进入了夏季。

    弗拉迪克中队的基地里,威廉姆斯正在房间里换衣服。身为骑士团团长,他能在任何军事基地里得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其他部下也会有不错的待遇,这是骑士团的特权。

    他换上便服,对着镜子,认真打理。他的金发有着让人舒适的光泽,在希利瓦拉里属于稀有发色,但他万年都梳着很普通的男士标准短发,从不搞奇怪的发型。在仪表方面,他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

    衣装,仪表都没问题,威廉姆斯从衣柜边拿起自己的细剑。握住剑鞘,慢慢抽出。

    阳光下,细剑亮得像镀了金,在面积不大的房间里光芒四射,威廉姆斯举着剑,端详着,发出一声叹息。

    “你和我,都已经生锈了啊。”

    收剑入鞘,威廉姆斯将剑挂在腰间,最后检查一次,就出了门。

    他的一项任务是陪着,或者说监视检查组。只要检查组还没离开弗拉迪克,他也不能动,何况今天开始还会陆续有更多人来。当然,如果有其他更要紧的事,他可以把这个活让给其他有足够身份的人。就像昨晚,他处理美人鱼号时,让市长替他陪检查组用餐一样。这无需向凡泰宫汇报。

    而眼下,又有一件事,可能要威廉姆斯出动了。

    “早上好,团长。”

    食堂门口,托莱达遇到威廉姆斯,立正敬礼。

    “早上好,托莱达,有结果了吗?”

    “是的,我正打算吃过饭以后向您汇报。”

    “那就边吃边说吧。”

    *****

    在所有救生船靠岸后,警察们挨个核对了乘客的身份,然后按照威廉姆斯的要求,对外宣布全员生还。

    乘客们都为大难不死而庆幸,纷纷打电话,给亲人报平安,还有的在网上发文,炫耀自己命大。托他们的福,外界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美人鱼号没有死者,这样希利瓦拉就不用在美人鱼号事件上向北冰国解释太多,人都活着,还能奢求什么呢?

    至于说有两个人不在救生船上,这种事想要隐瞒,难度也不大。

    一个名叫波瓦尔·格林,男性,还有一个叫塔罗蒂·帕森,女性。显然,男的是迪米特,女的,应该就是照片里和迪米特一起的人。

    在战斗机投弹后一个小时,政府的打捞队进入美人鱼号沉没的海域。他们来也不是为了打捞残骸,调查爆炸原因,而是确认迪米特的生死。

    来来回回调查了两个多小时,打捞队整理了一份报告,交给托莱达。托莱达把它和乘客名单融到一起,边吃边说给威廉姆斯听。

    “打捞队在残骸海域,以及周边数公里内,都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托莱达总结说。

    “沉入海底的可能呢?”

    “推测可能性不大,但再怎么说,也没法把海底查个遍。”

    刺溜——

    威廉姆斯快速吸着碗里的面条,等托莱达说完后,他刚好把面吃完,放下叉子,用卫生纸擦嘴,借着这个工夫,又叹息了一声。

    “也就是说,迪米特仍然有生还的可能性,是吧?”

    托莱达也有些无奈:“呃,如果从没找到尸体这个角度来说……”

    “昨天我和克鲁兹殿下通话时,他说迪米特很有可能活着,我把他的话转达给凡泰宫,陛下有了新命令——驱逐或者消灭迪米特,直到‘仪式’完成。”

    不同于之前的命令,这次的命令是由国王亲自口述的,那声音还回荡在威廉姆斯耳边。托莱达也吃着面条,点点头。

    “明白,看来今后有得忙了,团长。”

    “不过话说回来,那女人到底是谁?”威廉姆斯靠着椅子,眉头紧锁。

    “不知道,根据之前的报告,两人发生过战斗,应该是敌对关系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威廉姆斯告诫自己,跟迪米特有关的事,必须细致再细致,不能笼统。

    “详细说说,怎么战斗的?”

    “这……侦察队的人说,迪米特向那女人发射光线,对方用冰墙挡住,冰墙被光线打碎。”

    托莱达本想在开头加上“好像”两个字,不过见到威廉姆斯这认真的态度,还是取消了。

    “就这些?”

    “就这些。”

    “之后呢?没有其他细节了?”

    “之后,两人好像就说上话了。”

    这算什么战斗?根本没有打起来好吧?威廉姆斯不禁有些懊恼。昨天刚听到迪米特出现的消息,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解决迪米特,完全没有顾及那个女人。

    但现在,他要重新考虑两个人的关系了。

    “这两人,不能说敌对,也可能有合作,今后认定为两人一同行动比较妥当。”威廉姆斯边想边说道。

    托莱达还是想不太通:“迪米特会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合作吗?看他过去的资料,总是独来独往啊。”

    “名不见经传,只是你的主观推测吧,托莱达?”威廉姆斯的声音严厉起来,“两个人都消失了,在那种环境下,完全可以认定,他们是一起逃走的。至于目的地,总不会游回北冰国吧?”

    “您的意思是,他们入境了?躲过巡海船和雷达?这怎么可能?”

    威廉姆斯无奈地笑了笑:“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国家的领海监控很完善吗?早就漏洞百出了,甚至连我都知道一个地方。”

    说到这,他又叹着气。漏洞百出的,何止领海监控,整个国家已经有很多地方都漏了洞。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如果说,喜欢单独行动的迪米特,会和一个女人共同逃生,威廉姆斯能想到的,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那女人知道进入天冠山而不被发现的方法。要么,是迪米特拿她当掩护,那女人估计是希利瓦拉国民,可以出面办一些迪米特不方便出面的事。以迪米特的性格,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吧。

    “吃完饭就准备部署,托莱达,传我的命令。”

    托莱达赶紧加快吸面条的速度:“是要征用警卫队吗?”

    希利瓦拉每座城市,都有一支警卫队,属于国家军队系统,可以理解为其他国家的武警或者特警,只服从上级军部的指挥。但如果禁卫骑士团有国王直接委派的重要任务,那可以根据任务需要,征用一部分。

    “从弗拉迪克到天冠山,征用沿途所有城市的警卫队,让他们在下属的每个镇,每个村都安排眼线,重点监视那些住宿的,还有买车租车的。坐火车和客车容易留下踪迹,我猜迪米特自备车辆的可能性比较大,要多留意。”

    威廉姆斯离开座位,向托莱达发布命令。托莱达丢下还剩点面条的碗,起身立正。

    “是!不过团长……”

    “怎么了?”

    “检查组那边怎么办?”

    对,还有检查组,这个也不能怠慢。威廉姆斯快速考虑了一下。

    “我总感觉,检查组这个时间点出现,和迪米特不无关系。只要我们在迪米特进入天冠山之前收拾了他,检查组也就没戏唱了。”

    “那,暂时交给弗拉迪克市长吗?”

    “就是这个意思,让他尽可能盯住检查组。”

    威廉姆斯快步走出食堂,到门口又停住。

    “集合所有人,托莱达,我们要转移了。”

    *****

    从雪莉的秘密基地出来,绕过峭壁,再穿过树林,两人就看到了伦德镇——弗拉迪克下属三个镇里,离弗拉迪克最远的一个。

    上午9点钟。

    每个星期一的早晨,镇里会有一次比较大的集市,这回恰好让迪米特和雪莉赶上了。数不清的商贩在街道和广场周围占位,支摊,到处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迪米特领着雪莉,找了条小巷先躲着。他在上美人鱼号之前,就把一笔卡玛换成了希利瓦拉的货币——摩克,这会儿即将派上用场。

    “去搞辆车来。”

    塞给雪莉一把钱,迪米特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快去。

    雪莉一晚上没睡好,就连做梦都胡思乱想,平时早睡早起的她,今早居然是被迪米特叫醒的。现在她耳边满是吆喝声叫卖声,脑子迷迷糊糊的。

    “啊,嗯,这就去。”

    “精神点,把车况看清了。”迪米特又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

    感觉迪米特还不相信自己,雪莉终于清醒了些,用有点不开心的语气说着,然后走进人群中。

    迪米特则靠着墙,进镇时,他买了张地图,这会儿拿出来看,思考着今天要做的事。

    虽然成功入境,对方也不会傻到放任他一路顺风,抵达天冠山,一定会百般阻挠。

    从这里到天冠山,直线距离大约700公里,不过迪米特不想进入繁华的城市,那会增加被发现的几率。而希利瓦拉全国的高速公路,修得不怎么样,他很难沾上光。

    照这么算,实际行进距离大概会超过800公里,就算每天的路程都很顺利,至少也要两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这地图的线路不够细致,手机大多数时候也派不上用场,再加上还要应对袭击,需要的时间肯定会更多。

    迪米特把地图叠几下,装进背包,默默希望雪莉能弄个结实点的车——能承受他粗暴驾驶技术的车。

    “请问,是迪米特吗?”

    忽然,身边传来这么一句问话。迪米特心头略颤,没有回答。对方又问了一遍,他才循声望去。

    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站到自己面前,这张脸,迪米特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伪装和平时没有区别,很完美。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是眼前这个人,肯定有别的办法,所以还别藏了吧。

    他摘下墨镜,露出眼罩。

    “你好像是叫,贝尔德对吧?”

    *****

    迪米特不怎么记人名,但要是记住了,那必定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比如眼前的贝尔德。

    他穿着长衣长裤,但外面非要套上那件白大褂,看着很别扭。如此奇特的打扮,加上那头没打理的长发,惨白的脸,嘶哑的声音,迪米特想忘也忘不掉。

    “果然是你。”贝尔德看见迪米特的眼罩,露出瘆人的笑容。

    “亏你能发现我。”

    “哈哈,只是我碰巧到这而已。之前也说过吧,我身体大部分都是机械,其中也有能检测exp的设备,用于监控魔甲兵的状态。虽然范围只有100多米,但精度很高。”

    贝尔德边说边走到迪米特身边,诡异地打量着他。

    “上次见面以后,我保存了你的exp反应数据,所以……”

    “多余的话还是少说吧,跟踪狂。”

    迪米特两手一抓一松,活动着指关节,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

    “直接进入正题怎么样?把你之前那个玩具再拿出来,我正好热热身。”

    “呵呵呵,别那么激动嘛。”贝尔德不慌不忙地说着,“上次是因为探灵器,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这次你我只是偶然见面,不如好好聊聊怎么样?”

    聊?能有什么好聊的。迪米特现在只想雪莉赶紧回来,离开这个地方。见他没有说话,贝尔德自顾自地说起来。

    自从马尔托恩的任务失败后,贝尔德跟雷恩斯领着一队人,分批进入希利瓦拉。大多数部下都分散在城市里,贝尔德和雷恩斯则带着少数人,在村镇里潜伏。

    此番希利瓦拉之行,黑部队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寻找伊斯缇斯。不过失去了探灵器,又没有碎片,他们无法定位,只能想别的办法。

    第二,是处理克鲁兹。

    “意思是,克鲁兹是黑部队的人?”

    迪米特听着听着,发出不信任的质问。如果克鲁兹是黑部队的人,那黑部队怎么会不知道伊斯缇斯在哪。

    “原本是。但他已经叛变,脱离了我们。”贝尔德说,“为什么叛变,你也能猜到。”

    “发现了伊斯缇斯,想要独吞吧?”

    “也就只有这个理由了,所以我就说不能让超能人去寻找伊斯缇斯。”

    贝尔德有点懊恼地说着,但马上一撩头发,恢复成无所谓的表情。

    “不过也没关系了,毕竟,我们不需要伊斯缇斯本体,而是它的数据。”

    这番话,迪米特在罗加尔山也听贝尔德说过,他很快猜到对方下面要说什么了。

    “所以,你又要劝我合作?”

    “呵呵呵呵,你都学会抢答了。”

    贝尔德左手手指在手掌上点个不停,右手伸向迪米特。

    “能在这见面,也是缘分。我看你好像也恢复自由身了,咱们又没有什么根本矛盾,你看这合作的事……”

    “免谈。”迪米特马上回答。

    “这是何必呢?克鲁兹已经成了国王身边的红人,他可是有权调动军队的。伊斯缇斯附近必然有重兵把守,甚至会专门为你准备一些对超能人武器,你总不想在摧毁伊斯缇斯之前就筋疲力尽吧?”

    “我有我的做法,你们想怎么做我管不着,所以你也别来烦我。”

    “可我们只要数据,不需要伊斯缇斯。选择有效率的方法,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对,就是这句话,我特别有想法。”

    迪米特直视贝尔德,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你们在西拉达做着将准超能人转化成超能人的实验,但我猜那实验的目的不止如此,那更像是在研究将不具有生成和控制exp能力的物质,转化成具有能力的物质,再加上你口口声声说只要伊斯缇斯的数据……

    “你们的目的,该不会是想人工创造伊斯缇斯吧?”

    面对迪米特的质问,贝尔德只是挂着他一贯的浅笑,换了个站姿。

    “随君想象。”

    “我回来啦!”

    总算搞到车的雪莉,正挤过人群,朝迪米特那边走边喊。走近时,她才注意到有人正和迪米特说话,而且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很不好。

    “搞定了吗?”迪米特回头问道。

    “嗯……”雪莉小声地说,又不安地望着贝尔德——这人脸色好可怕,更可怕的是,他还在看着自己。

    “哦?你居然也有女伴?”贝尔德开玩笑似的问。

    “跟你无关,还有,别想着跟踪我。你们黑部队不值得相信。”

    说完,迪米特拎起背包,重新戴好墨镜,先一步走了。雪莉也连忙跟上。看着两人越走越远,贝尔德只是笑着摇头。

    “他果然不同意,我就说这是白费力气。”

    身后,巷子的另一头,走来了雷恩斯,站到贝尔德身边说。

    “凡事都要尝试嘛,”贝尔德说,“万一成功了,清理叛徒不就容易了吗?”

    “哼,好像没他会很困难似的。不管克鲁兹耍什么花招,这次都难逃一死!”

    一想到克鲁兹为了伊斯缇斯背叛布莱克博士,雷恩斯的怒火就熊熊燃烧。贝尔德随口附和几句,让雷恩斯先平静平静。

    有决心是好事,但说实话,以黑部队目前在希利瓦拉的人手,能从克鲁兹手里窃取伊斯缇斯的数据,已经很难了,更不要说取克鲁兹的项上人头。

    黑部队本打算得到探灵器和碎片以后,就定位伊斯缇斯的位置,再组织有针对性的计划。结果两样东西全丢了,但伊斯缇斯的数据无论如何都得搞到,所以马尔托恩的事一过去,贝尔德和雷恩斯就带着人到希利瓦拉潜伏,等待机会。

    当然,机会指的就是迪米特。贝尔德没有说服迪米特的办法,但跟踪迪米特不被发现的办法,他有的是。

    *****

    美人鱼号并不是唯一一艘从北冰国去往希利瓦拉的船,但它是最安全的——对玛丽娅来说。它的终点弗拉迪克,相比莫沙克来说,距离玛丽娅的目的地,穆德罗镇比较近。那是一座靠北的小镇,位于圣路易斯比山脚下。

    她在苏醒后第二天早上,听罗洛夫说了美人鱼号沉没的事,不得已改为坐飞机回国。好在飞机和美人鱼号不同,随时都有,她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决定下午出发。

    “终于,要回去了。”

    站在秋山市国际机场的大门外,玛丽娅握着她的盒子,心中默念着。她换了身很普通的衣服,又套了个黑色的假发,戴了副平镜和口罩,加上那看起来柔弱的身子骨,每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乘客,都当她是位病气女孩。

    而她后那群人,气氛大不相同。

    安多拉正得意地跟露娜和塔琳妮说着他的经历,他去过两次希利瓦拉,一次是爬山,一次是参加活动。群山之美让他流连忘返,当然高原反应也让他印象深刻,特别是他的头。

    希利瓦拉境内,高原山地占了一半,平均海拔接近3000米。在平原地区生活习惯的人,突然进入这个环境,就会出现不适。

    “没关系,抗高原反应的药都带上了,头几天可能会不习惯,挺挺就过去了 。”听了安多拉的话,露娜这样跟大家说。

    “我就不用了,”凯恩说,“没事。”

    “可别不当回事啊,凯恩,你也不想头疼得睡不着觉吧?”

    安多拉笑着拍了拍凯恩的肩膀,凯恩有些厌恶地避开了。

    “高原我又不是没去过。”

    “凯恩以前当苦力的时候,在山里干过体力活,那时候别人都累得特别快,只有他精神头一直很足呢。”

    塔琳妮跟大家说着凯恩以前的事,像是在夸耀自己的家人。围绕这个话题,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有利奥一言不发看着手机。

    “大家听我说。”

    玛丽娅忽然说道,其他人马上静下来。

    “出发前,我有两件事要说。首先,感谢大家接受我的请求。上午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的目的地是穆德罗镇,只要到那里,和公司的人碰头,大家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然后,我要先声明,到了希利瓦拉以后,大家只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就好,至于这一路怎么走,在哪落脚,由我来决定。”

    利奥放下了手机,他听到了一些之前没听过的内容。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让我来带路的意思。好了,准备登机。”

    玛丽娅先一步走进大厅,其他人也都拎着包裹,跟着进去。利奥迟疑地跟在后面。

    希望,玛丽娅那句话没有其他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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