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豹、项陀离开大梁之后,一路向南奔逃。过了尉氏以后不久,他接到斥候回报,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的章邯掉头西向,攻击苑陵、新政去了,没有再继续追他。连着逃命大半个月的魏豹终于松了一口气,被三十万秦军在屁股后面追的感觉实在太糟了,简直夜不能寐,连做梦都全是噩梦,不是被人包围了,就是被人砍了脑袋,每天半夜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现在章邯终于不追他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至于韩王成是不是睡得好,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魏豹长出一口气,下令放慢脚步,缓缓精神。项儒见他懈怠下来,急得不行,连番苦劝,说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章邯虽然不追了,可是章平就在前面呢,还是趁着时机难得赶紧逃,和共尉合兵一处,共同对敌的好。哪知道他不提共尉还好,一提共尉,魏豹又勾起了伤心事,更不想走了。他觉得自己这么到霉,全是因为薄姬被共尉抢走的原因,他的天子运,已经跟着薄姬一起被共尉抢走了。

    魏豹推三阻四,任项俏等人怎么说,他也不听。项俏无奈,只能祈祷不要被秦军合围。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生了,三天后,他们接到了韩王成放弃新郑南撤的消息,章邯拿下了新郑,掉过头又向南追,这次他分兵两路,一路五万人,向南追击韩王成,另一路十五万,由他亲自率领,掉头向弃再次紧追魏豹。魏豹接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撒腿狂奔,可是很不幸,他刚才渡过颍水,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突然出现的章平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个时候魏豹才回过味来。章邯之所以追到一半不追了,反过来去攻击新郑,不是说兵力不够,而是在等章平。他要等章平拦住了他的去路才继续追击,目的就是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他是明白了,可是太迟了。魏军七八万大军一半在颍水南岸,一半在颍水北岸,都面对着数倍于已的秦军,半渡而击,还没打,士气就落到了最低谷。北岸的项坨已经顾不上他了,秦军就在十里以后,随时可能到达,他根本没有时间渡河接应魏豹。他果断的留下拍直断后,自己带着剩下的人掉头就跑,沿着颍水北岸向东,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魏豹看着绝尘而去的项陀,欲哭无泪。

    “大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雍齿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秦军来势汹汹,我军抵挡不住,请大王立即去郏县和共君侯会合,我来断后。”

    魏豹看着势如猛虎的秦军,不敢再犹豫了,稍一思索就答应了雍齿的建议,他拉着雍齿的手,感激的说:“将军,你自己保重,如果还能相会,魏豹一定不负将军厚恩。”

    雍齿顾不得客套,将魏豹推上自己的战车,大声说道:“快,带大王向西,迟了就来不及了。”说完,他转身拔剑大呼:“亲卫营,跟我来!”

    魏豹的眼里忽然涌出一股热泪,惭愧的低下了头。雍齿是叛将,他背叛了刘季来投靠魏国,虽然对魏国来说是有功的,魏豹对他也一直很客气,但是也仅仅局限于客气而已,内心里他是看不起雍齿的,总觉得他是个不可靠的人。特别是魏咎和周市战死之后,雍齿的身影就从魏国的朝堂上消失了,魏豹几乎忘了还有这个人。万万没想到,危急关头,却是这个曾经的叛将舍弃了自己逃生的机会,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而一直被魏豹视为心腹项诧却毫不犹豫的带着大军跑了。

    魏豹驱车而去,操恨的泪水洒了一路。

    雍齿没时间想这些,他带着刚才渡过河,还没来得及整队的两万多人,面对着五万早有准备的秦军,死战不退。他带着亲卫营奋勇冲杀,哪里最危急,就往哪里冲,不断的吼叫,让他的嗓子很快就哑了,他干脆抢过传令兵的小鼓,冲到哪里,就敲到哪里,随身还举着魏王豹的大旗,生怕秦军不知道他是主将似的。秦军以为他就是魏豹,一队队的人围了过来,玩命的想击杀他。谁都知道,拿下魏豹的人头,可比一百个普通士兵的人头都值钱,在重赏面前,秦军的阵型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章平虽然生气,可是也没有太着急,他看着困兽犹斗的魏军,心情十分爽快。他当然知道兄长的这份美意,拿下魏豹,封侯就是意料中的事。面对背水而战的魏军,他一面指挥着大军冲杀,一面调整阵型,并不急于求成。

    章平的求稳,给了雍齿难得的喘息的机会,阵势大乱的魏军居然奇迹般的顶住了秦军的攻击。

    雍齿没想到自己垂死反扑居然取得了这样的效果,看着压过来的秦军,再看看身后惊魂未定,面无人色的魏军,他不顾危险,跳上战车在阵前飞驰,举剑大呼。

    “将士们,我们被秦人夺去了家园,被秦人象狗一样的赶着逃到这里,现在身后就是颍水,前面是残暴的秦人,无路可逃。”他疯狂的挥舞着长剑,放声大叫:“与其象狗一样被人杀了,不如决一死战,就是死了,也要赚回本钱,让他们知道,我大魏的将士不是任人屠杀的猪狗。”

    将士们被他的话给惊醒过来,除了死战向前,他们已经没有了生必死面前。他们的热惧渐渐的化成了冲夭的战意,

    “战!战!战!”

    两万多人齐声大吼。开始只是一部分人大叫,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大吼,他们吼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胸中对死亡的恐惧全部吼出去。随着吼声越来越齐,越来越响亮,魏军士兵的眼珠子红了,他们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愤怒的看着前方的秦军。

    章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一求稳,居然让魏军从遇袭的惊慌中清醒过来了,虽然第一波突袭造成了魏军近五千人的伤亡,可是剩下的这两万人垂死反扑将会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

    章平毕竟是打过很多仗的将领,他将悔意抛开,略一思索,就想了对策:“传令,弓弩手向前。”

    行军司马李皓一听,立刻明白了章平要以防守为主,逼得魏军鼓起来的士气涣散再强攻。他挥动手中的小旗,低沉的鼓声从将士们头顶隆隆鼓过,十几面大鼓此起彼伏,互相呼应,被加官进爵的**诱惑得漏*点难捺的五万秦军在鼓声的指挥下慢慢的恢复了冷静,重新结成了严毒的方阵,他们寂静无声,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带着几分不屑的看着对面齐声怒吼的魏军,大阵透着一股强大的压力,无声的向魏军压过去。

    狂吼的魏军渐渐的沉静下来,他们感受到了对面秦军的威势,刚刚鼓起来的勇气又出现了松动。雍齿叫苦不迭,他本想以乱打乱,用魏军的血性冲杀来打乱秦军的部署,然后趁乱突围的,可是章平用兵老到。根本没有给他机会,以静制动,恰到好处的打破了他的企图。

    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看着身边的将士们,再看看远处严阵”

    章平见魏军没有盲目出击,而是开始准备箭阵,不免也有些意外。他看着对面那杆大粪下战车上的将领,暗自点头,没想到魏豹还有这样的意志他根本不知道,大战刚刚开始,魏豹就趁着雍齿的战车落荒而逃。

    两军对垒,进入射程之后。双方开始用弃阵互相攻击,如雨般的长箭飞过八十步的距离,扎进对方的阵营,“嗡嗡”的弦声此起彼伏,“咻咻”的啸声不绝于耳,一阵阵箭雨激起一片片繁茂的血花,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惨叫声中消失,而他们身边的人却充耳不闻,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敌人,虽然他们并不相识,虽然他们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是眼神中却带着无尽的恨意。

    章平准备充分,秦军的箭阵天下闻名,箭射得又密又急,再加上魏军人数上处于劣势,虽然雍齿使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鼓舞士气,但是章平应付得当,并没有让雍齿占到多大的便宜。两军对射了大半个时辰,魏军死伤惨重,好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在重大的伤亡面前重新崩溃,章平看准时机,果断的下令冲杀,很快就攻破了雍齿的防守,魏军崩溃,除了一部分人跳河逃生之外,一万多人战死,一万多人被俘,雍齿重伤被擒。

    章平大获全胜。

    战胜了雍齿之后,章平带着雍齿渡过颍水,赶到章邯的大营里。

    章邯正坐在大帐里,愁眉卑锁的看着一封帛书,一见章平兴冲冲的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帛:“打赢了?”

    “多谢兄长照应,我打赢了,两万多魏军全被我击溃了,抓了一万妾俘虏。”章平乐不可支的坐到章邯的对面,兴奋的说:“兄长,我还抓住了魏豹。”

    章邯眉头一挑,一丝笑意爬上了他的眼角:“魏豹?”

    “嗯。”章平返身出帐,让人把雍齿带了进来。章邯扫了雍齿一眼,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疑问,渐渐的变得阴冷起来。他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章平大惑不解,却见雍齿翻了翻眼睛,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老子我是雍齿,楚人雍齿。”

    “楚人雍齿?”章平这才回过味来,他一直看到雍齿站在魏豹的王旗之下,下意识的以为他就是魏豹,以至于抓到雍齿的时候都没有问一声,没想到在兄长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顿时血涌上头,气得一声怪叫:“楚狗,竟然敢骗我?我杀了你!”

    雍齿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把头扭了过去,理都不理他。章平一声长啸,拔剑出鞘,就要击杀雍齿。章邯寒着脸喝了一声:“住手,你自己不问清楚,还怪别人吗?你看他穿的是魏豹的王服吗?”

    雍齿穿的是将军的细甲,当然不是王服。章平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好了,虽然跑了魏豹,可是你击败了魏军,魏豹只身窜逃,已经一无所有,你还是大功一件。”章邯见章平由大喜变为极度失望,有些不忍,他挥手让人把雍齿带出去,站起身来走到章平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和声劝道:“今天你的处置,甚是妥当,只是大胜之下,还不够冷静,以后再注意一点就走了。”

    章平鼻子一酸,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兄长从小就冷静,而他比较急躁,虽然他总觉得自己不比兄长差,可是每次或明或暗的较量,最后总是自己差一点,兄长也总是这样安慰他,鼓励他,虽然他们都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这个习惯从凡如年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改变。“多谢兄长教诲章平低声应道。

    “来,坐”。章邯拉着章平坐下,推开案上的文书,指着地图说:“我马上要回师大梁,这里的军务要全交给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章平就不解的打断了他的话:“回师大梁?兄长,魏军已经覆灭,韩军望风而逃,眼下我军士气正旺,正是乘胜追击,彻底清剿叛军的大好时机,你怎么,”

    “不要说了章邯似乎有难言之瘾,他摆了摆断了章平的话:“河北战事紧张,邯郸久攻不下,已成疲军。我奉命要立即渡河,不能在这里久留。魏军已经完了,现在只剩下韩军和楚军的共尉部,总共大概有十万人左右。韩军虽然人多。战力甚差,共尉虽然善战,却只有三万多人,有你和”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愿意提及这个人名:“有你和李由在,应该能顺利的剿灭他们了

    “李由?。章平嘴里有些苦涩,他明白兄长的难处了。

    “李由带着三万人,从梁县赶往郏县,切断韩军的退路,按照日程计算,他应该已经赶到郏县了,要想截住韩军应该没有问题。”章邯片刻之间已经恢复了平静,指着地图侃侃而谈。“李由有三万精锐,你手中有五万人,这一仗死伤五千多人,还有皿万余,我再把跟在韩成身后的那五万人交给你,你们一共有十二万人,只要你们不大意,击破韩楚联军应该没有问题。”

    章平默默的点了点头。

    章邯看了章平一眼,想了想又说:“贤弟,你虽然丢失了油水郡,但是现在立的功已经足够抵消你的罪责了,而李由却急着立功,你就不要再和他争了。”

    “为什么?”章平不解的说。

    “唉章邯长叹一声,话音中带着些许无奈:“我们章家小门小户,机缘凑巧,能到今天这个地位已经走出人意料了。立功太快、升迁太多并不是好事。太史胁说过,福兮祸所伏,我们要适可而止,不可太过招摇,以免引人忌恨。”

    章平看着神色落宾的章邯,无言以对。他入仕以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东,但是咸阳的权势争斗,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李由是李斯的长子,他和自己一样,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出了差错,当然要尽力弥补了。看兄长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定受到了承相李斯的压力,而且压力还不

    “我知道了章平兵点头,又关切的问道:“兄长,你要小心王离,那竖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在河南他还这么嚣张,到了河北,他还不知道要狂成什么样呢。”

    “我心里有数,自有对策章邯看了一眼章平,满意的颌示意。章平既然能这么说,他一定是理解了自己的难处了。

    “你不要担心我,倒是要担心共尉。韩军虽然人数较多,可是并不可怕,倒是那个共尉”章邯停住了,深邃的目光带着些许担忧的看向帐外:“他数次击败我军,你又在他手上吃过亏,我实在有些担,心

    章平沉默不语,他对共尉的心理很复杂,既有敬畏,又有忌恨。共尉一曲楚歌,让他从咄桑不战而逃,下城父一战,又让刚刚斩获陈胜人头的他大败,这今年轻人好象就是他的克星,每次遇到他,自己都要倒霉。不过这次不一样了,自己有近十万人马在手,还有李由助阵,共尉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扭转战局,自己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你不要大意,这一战,你不是主力。”章邯见章平的眼中射出决绝的光,好象猜到了他的心意,适时的提醒道:“你的任务,是牵制住韩军,而不是主攻。”他停了一下,似乎生怕章平不理解他的用意,又加了一句:“让李由立功,可能比你自己立功还有用,你能明白这个,意思吗?。

    章平当然明白,他在官场上也混了二十多年了,这里面的机巧他怎么不懂。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兄长,你放心的去吧,我理会得呢,这一仗,我一定不会争功的

    章邯盯着章平看了半天,见他神色坚定,这才放了心,点点头说:“如此才好

    章邯带着大军走了,章平收拾了战场之后,向西挺进,在阳翟,他遇到了跟在韩军身后的秦军,交接了章邯的军令,接掌了军权,手下人马总数接近十万,可谓是兵强马壮。

    “韩成在哪里?”章平意气风。

    “回将军,韩成离我军一百里,估计再走两天,就能赶到郏县了

    “那李大人又在哪里?”

    “两天前的消息,李大人在郏县西七十里。”

    “郏县西?”章平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解:“他还没赶到郏县?”

    “没有,听说,楚军已经占据了郏县。”

    “楚军到了?”章平立刻来了精神:“是共尉亲自来的吗?有多少人马?”

    “是共尉亲自来的,大约三万人。”

    “三万人?”章平嘿嘿冷笑了两声,随即又有些遗憾的搓了搓手:“停止前进,在阳翟休息两天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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