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丞相,你这是?”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右丞相留梦炎。看着文天祥远去的方向,留梦炎只是冷笑几声,说道:

    “陈与权,此人,乃是大宋之蛀虫啊!”

    留梦炎所言,用“此人”来称呼文天祥,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文天祥的厌恶,分明就是把他当成了仇敌。

    “留丞相何出此言?”

    陈宜中虽然看出,留梦炎对文天祥已然是厌恶至极,然而,与他截然相反,对于文天祥并无恶意的陈宜中则认为,危急存亡之秋,若是杀戮忠义之士,则不免丧失人心,令天下人寒心。

    “本官以为,让文宋瑞去与鞑子议和,甚好!”

    留梦炎灰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令站在一旁的陈宜中不禁打了个哆嗦。对文天祥坚定的抗敌决心,从方才的谈话当中,他早已经感受到了,而留梦炎主张让文天祥去和鞑子谈判,则是在行借刀杀人之计。

    “留梦炎啊留梦炎,你这么做,即杀了文天祥,又不脏你的手,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陈宜中思索着,正打算找个借口灭一灭留梦炎的锐气,却不想,一刻钟过去,一个士卒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两位大人……临安公主……她投敌去了……”

    “荒谬!”

    此言既出,留梦炎想都没想,就狠狠地拍了拍桌案,怒吼一声:

    “还愣着干啥,杀了她!”

    “慢!”

    一听留梦炎要大开杀戒,陈宜中低吼一声,急忙伸手制止了他:

    “留丞相,赵珍媞投敌之事,口说无凭,说不定,这只是小人的诬告罢了,不足为信!故,晚辈以为,还是静观其变,并暗中派人调查为好……”

    “此计甚好!”

    留梦炎抚须浅笑,脸色也随之添了一丝血色:

    “传令,派出细作,即刻探查赵珍媞的动向,不得有误!”

    乘坐马车逃出临安府后,赵珍媞并没有选择向南而去,而是亲自驾车,直奔安吉州的辖境。在她的马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布帛和文书,看起来,怎么都像是用于议和的“礼品”。

    “二皇姐,对不住了……”

    赵珍媞闭上眼睛,拉了拉缰绳,拉车的老马发出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加速向着北边而去。

    此时,元军刚在溧阳与宋军大战一场,赵珍珠派出的海军陆战队伤亡惨重,只有数百人生还。在击败宋军的反击之后,元军继续南进,很快就逼近了常州城。

    常州,在之前的战斗中,曾经短暂投降,很快又被宋军夺回,因而,对于这座城市,那些嗜血如命的元军将领大多怀有刻骨仇恨,纷纷请示伯颜,一定要屠戮此城,震撼一下那些敢于反抗的南蛮子。

    “按成吉思汗的札撒,我等还需先礼后兵,再做决断!”

    入夜,在常州城外的大帐中,伯颜与众将勉强达成一致,决定还是依据蒙古的传统行事,那就是,给常州一次开城投降的机会,倘若抵抗,就将城市化作齑粉,将市民全部屠戮殆尽。

    “丞相大人,方才我军探马抓获一介妇人,她自称是宋国公主赵珍媞……”

    “赵珍媞?”

    听完这话,伯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却是面露喜色:

    “来人,把赵珍媞拖进来……不,把她请进来!”

    “遵命!”

    那个士卒淫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大帐,片刻过后他就押着赵珍媞回来了,身后,还多了两个武装到牙齿的探马赤军。

    “汝是何人,还不给本相报上名来!”

    出于礼节,赵珍媞朝着伯颜屈身行了个礼,一边低声细语地说道:

    “妾身……妾身是大宋临安公主赵珍媞,此次前来,多有得罪……”

    一听来人自报家门,伯颜不禁咧嘴笑笑,露出了两颗门牙,紧接着,他喝了一大口马奶酒,眯着眼瞪着赵珍媞看了片刻,这才说道:

    “赵珍媞,你能弃暗投明,实属难得啊!”

    此言既出,帐内的元军将士全都哄然大笑,赵珍媞用惊惧的眼神扫了眼周遭群魔乱舞的景象,忽然,她浑身哆嗦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我来这,并非是投靠尔等……而是,想换取天朝退兵……”

    “哦?”

    伯颜得意洋洋地笑了笑,紧接着,他收起了笑容,伸手狠狠地拍了拍桌案,冲着她怒吼道:

    “赵珍媞,襄樊易手之时,皇上已经给过你们小宋求和的机会了,如今,乃是你们小宋咎由自取,以至于招来灭国之祸!”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珍媞叹息一声,双手死死地攥在了一起;就在这时,一个元军士卒走上前来,抬脚冲着她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踹,紧接着,两只铁钳一般的手,就摁在了她的肩上。

    “赵珍媞,事到如今,若是你娘前来求和,本相尚可和她谈谈,至于你嘛,不过是一介无用的妇人罢了,还想用自己换取和议,真是痴心妄想啊……”

    说到这,伯颜起身,慢腾腾地挪到了赵珍媞的身旁,阴笑着说:

    “不过嘛,公主殿下既然来了,那本相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就请你看场戏好了!”

    次日清早,元军在城外架起了几十口装满了热油的大祸,与此同时,一大群城外的民众被凶神恶煞的元军驱赶到了城根,开始背运土石,搭建攻城的土坡。

    “呸,伯颜,你……你虐杀大宋百姓……你不得好死!”

    站在高台上,看着元军将落伍或是摔倒的民众,就直接用土石活埋填塞土坡,或是将他们丢进油锅之中活活烫死,然后熬成人油,一时间,刺鼻的人肉焦臭味,弥漫在整个战场上。

    “你们……快住手……”

    赵珍媞已然是泪如雨下,听着同袍的惨叫声和哭号声,忽然,她挣脱了士卒那铁钳般的手,从衣袖里亮出了匕首,蹒跚地扑向了伯颜。

    元军士卒眼疾手快,抡起脚踹飞了赵珍媞手里的短刀,很快,士卒们一哄而上,几下就将她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傻公主,你还是看看你的脚吧……”

    伯颜身旁的张弘范冷笑两声,拔剑出鞘,用剑锋指向了赵珍媞的咽喉,之后,两个士卒脱下了她的鞋袜,一双雪白匀称的小脚,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张弘范阴笑一声,狠狠地将她踩在脚下,凶相毕露地威胁道:

    “赵珍媞,要是你再敢痴心妄想的话,就休怪我等剁了你的手脚……”

    面对强敌,宋军在知州姚訔、通判陈炤、都统制刘师勇、浙西添差兵马副都监王安节的率领下,誓死抵抗,一时之间,元军被阻击在常州城的壕沟内,丝毫不能前进。

    “娘的,给老子用人油!”

    张弘范冷冷地瞥了眼城墙,不耐烦地朝着士卒们挥了挥手,片刻过后,几百个士卒提着装满人油的陶罐,在壕沟里匍匐着,一步步挪向墙根。

    “快点!”

    待士卒们爬到城根,张弘范忽然大喝一声,那些士卒当即举起陶罐,将其狠狠地扔向了城墙。

    “开炮!”

    淋在城墙上的人油一遇到炮火,霎时,烈火就熊熊燃烧起来,很快就吞噬了城墙,并烧伤了城垛后的宋兵。

    在冲天的烈焰之中,只听得一阵隆隆声,不堪重负的城墙终于倒塌了一大段,不等烈焰完全熄灭,元军士卒们就一哄而上,犹如潮水一般涌入城内。

    “不要……”

    赵珍媞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一边紧紧盯着元军的一举一动。她不知道,此刻外边城里刘师勇和王安节率领着宋军,与攻入城的元军展开了巷战,连续杀伤了成百上千的元军。

    通判陈炤在乱军之中,浑身是血地不断挥剑抵抗,不料眼前却正好见到知州姚訔因身中敌人箭矢而不支倒地。此时部下之兵士们纷纷前来支援,并且劝他从敌兵较少的东北城门脱身离开。陈炤摇着头回答:

    “想要我从这里离开半步,唯死而已!”

    张弘范和阿术一起,率领数百精兵随后跟进,却不想,刚刚进城,一个浑身是血的宋军将领就挥舞着长槊杀向元军,一边还大声吼道:

    “吾乃合州王坚之子王安节,谁敢应战?”

    阿术大吼一声,举起马刀,催马迎向对手,王安节也不含糊,举起长槊,径直朝着对方的坐骑刺去。

    “咻——”地一声,阿术的坐骑被刺中,嘶鸣着倒在了地上,将阿术重重地甩到了地上。趁着阿术摔得眼冒金星之时,王安节刚想上前结果其狗命,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嗖”地一声,射在了他的手臂上,紧接着,一道铁锁,就套住了他的脖颈。

    “快救将军!”

    眼瞅着王安节被元军俘虏,刘师勇左奔右突,本想杀出重围将他救下,却不料,元军大部队很快围了上来,将他和数十士卒困在了南门附近的小巷里。

    “大人,我等只剩下八人了,还是赶紧撤离,以免全军覆没!”

    刘师勇瞄了眼身旁的士卒,再看了看他们身上淌血的伤口,这才仰天长啸,无可奈何地说道:

    “既然这样,还是撤回行在,以图后举!”

    元军攻陷常州城后,当即展开了一场遗臭万年的屠城……在伯颜的命令下,元军士卒疯狂地杀人,甚至连婴儿也无一幸免,一时之间,整个常州,都被淹没在了尸山血海之中。

    将顽强的常州城夷为平地之后,元军继续南进,而此时,发生在常州的屠杀也已经传到了临安府,霎时,就震动了朝野,惊慌失措的市民纷纷涌上街头,要求朝廷开放前往流球的航路,并给愿意离开的人发放证明。

    而在赵珍珠看来,在常州所发生之屠城事件,令她充分体会到元军所谓的“不杀”,只不过是侵略者的一种全家主义罢了。事到如今,惟有开城投降一途,才能够免除屠城之杀戮。

    “珍珠,你可有珍媞的消息?”

    眼看元军已经逼近临安府的门户独松关,赵嫣更希望的还是与元军议和,以图后举,不过,眼下赵珍媞下落不明,却让她早已心神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母妃,珍珠还在查问,不过,珍珠觉得,她应该是趁夜出了城,去北边向鞑子求和去了……”

    “你,你为什么不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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