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珍珠逃出临安府时,已经是德祐二年正月十六,而在路上,与杨淑妃一行会合之后,一行人这才向着临安府以南的婺州而去。

    “珍珠,我们距离婺州还有多远?”

    “大概还要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了!”

    用手指量了量尺寸之后,赵珍珠放下地图,示意车夫停车之后,她就跳下马车,想要在路旁找个地方歇息。

    “娘,那儿有个茶摊,不如……我们先歇息一下吧!”

    萧媞跳下马车,看了眼简陋的茶摊,再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皮囊,她也不禁点了点头,说道:

    “好呀,反正我们的水都喝光了,休息一下,正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说完这,萧媞就示意队伍停下,而后,和赵珍珠一起扶着赵嫣走进了茶摊。

    “萧媞,我……对不起你……我自己贪生怕死,不该诱导道清姐姐自尽……”

    刚刚坐下,赵嫣就掩面而泣,不住地向萧媞道歉,看着她窘迫无助的模样,萧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愠色,并没有再说什么。

    “萧媞,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萧媞白了她一眼,霎时,满腔愤怒就从她的嘴里挤了出来:

    “哼,要死还不容易吗?两眼一闭,往山下一跳就行了……如今,大宋已亡,你我都可以去了!”

    “原谅……原谅我……”

    赵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很快,她就跌倒在地,趴在萧媞的脚下就是一阵抽泣。

    “快起来吧,我也不是和你一样?”

    萧媞哀叹一声,伸手将赵嫣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

    “赵嫣,我很抱歉,我不该丢下道清姐姐不管……但愿,击败鞑子之后,她能原谅我们的罪过!”

    就在这时,杨淑妃也带着赵昰和赵昺走进茶摊,看着他们疲惫不堪的样子,萧媞急忙让伙计倒茶,一边起身让出了位置。

    “先休息吧,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在跟踪我们!”

    萧媞和赵珍珠走出茶摊,刚想用望远镜看看远处的情况,却不想,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滚滚尘土。

    “那是谁?”

    萧媞拿起望远镜,看了片刻之后,忽然惊叫一声:

    “不好,那是范文虎的追兵!”

    此言既出,那些随行的宫女和宦官当即大惊失色,而赵珍珠则匆忙跑回茶摊,一把就背起了赵淑琴,又叫杨淑妃赶紧带上赵昰赵昺,尽可能地逃跑。

    “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范文虎的数百骑兵呼啸而至,很快就冲到了一行人面前,赵珍珠背着晋安公主,身边跟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退到了马车旁。

    “杨氏,赵珍珠,往哪跑啊?”

    范文虎翻身下马,拿着长剑一步步走向了赵珍珠和杨淑妃,然而,就在他打算揪住杨淑妃之时,只听得“刷”地一声,杨镇拔出了佩剑,挡住了范文虎。

    “狗贼,先吃我一剑!”

    “就你?”

    范文虎冷笑,举剑朝着杨镇就是一阵猛砍,而杨镇则节节抵御,很快就力不从心,连连向后退缩。

    “珍珠,快带我妹走,快点!”

    听闻此言,揪心不已的赵珍珠却没反应过来,仍旧盯着杨镇和范文虎厮杀的场面,直到赵珍媞扯了扯她的衣袖,才让她从方才的惊惧之中清醒过来。

    “我们得先走了,这儿,就交给杨镇他们吧!”

    赵珍珠无奈,只好带着孩子,和杨淑妃一起登上马车,向着婺州城的方向而去,而赵嫣她们则带着赵珍媞的三个孩子,与杨蓁杨蔳同乘另一辆马车,紧紧地跟在后面。

    “给我追!”

    范文虎一声令下,几十个元军骑兵拉了拉缰绳,策马向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看着越来越近的元军骑兵,赵嫣不禁吓得面无血色,生怕自己逃跑不成,落入元军手中:

    “萧媞,这样下去,恐怕鞑子会把我们一网打尽!”

    “那又能怎么办?”

    萧媞冷笑一声,拿起了一杆用麻布包着的步枪,将其丢给了萧晴:

    “晴儿,替我收拾这帮竖子!”

    萧晴应了一声,拉开窗帘,将枪口伸出窗口,对准了紧追不舍的元军。

    “美娘,车抖动得太厉害了,射不中啊!”

    “没事,瞅准点儿,到时候,只要射死其中一个,他们就会跑光!”

    萧晴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继续盘算着该如何射击,就在这时,一支人马风驰电掣般地杀了出来,径直拦住了元军。

    那是张世杰和苏刘义的兵马。

    张世杰一马当先,挥剑朝着元军骑兵就是一阵猛攻,霎时,几个元兵口吐鲜血,惨叫着从马上摔下。趁着这个间隙,赵珍媞拉着缰绳,一路策马狂奔,总算是甩开了一段距离。

    “杨蔳,快点儿,别掉队了!”

    眼看两车之见的距离越拉越大,萧媞索性就从杨蔳手中抢过马鞭,使劲朝着马的臀部就是狠狠一抽。

    “对了,我们是逃了,杨镇他们该怎么办?”

    忽然间,赵嫣想起了掩护他们逃出重围的杨镇和杨亮节,刚想再问什么,萧媞就随口回了她一句: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还是逃远些为好!”

    此刻,陈宜中身在婺州,这里有处他的门面房,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好友刘黻。

    刘黻,字声伯,年轻时亦为六君子之一,曾经和陈宜中一起领导*,反抗奸臣丁大全和袁玠,并和陈宜中一起被开除学籍,流放南康军编管……丁大全失势之后,贾似道上台,刘黻和陈宜中也回到了太学,并参加了开庆元年的科举考试,只是由于不热衷于功名利禄,刘黻升官远远不如和他同年中进士的陈宜中,直到临安府陷落,他也只不过官至吏部尚书,而且还没有实权。

    “声伯,听说很快,赵珍珠和杨淑妃就要带着二王到婺州了,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还能想什么?”

    刘黻打量了陈宜中一眼,抿了口茶,悠然自得地说道:

    “作为大宋臣子,我等逃出行在,丢下皇上不管不顾,已属大罪,眼下,既然赵珍珠要来投奔我等,那我们也只能恪尽职守,扶社稷于垂危,挽狂澜于既倒!”

    陈宜中苦笑两声,并没有接过刘黻的话茬:

    “倘若没有这些是是非非,我只想做一介隐士,孑然一身,无所顾忌,岂不美哉?”

    “可是,你的权力欲望太强,终究是做不到吧?”

    刘黻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却一下子就戳中了陈宜中的真实心境,为了爬上宰执的位置,陈宜中不惜失去声誉,在危难时刻,对提携自己的贾似道来个反戈一击,以至于其横死荒郊……事实上,早在丁家洲之战结束后,陈宜中上奏向赵珍珠弹劾贾似道时,刘黻就已经猜透了他的用意,并对此事冷眼旁观,丝毫不加干涉。

    “正如你说的,羁绊太多,恐不能放下……我也自知,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没有这种度量,更没有文宋瑞的有胆有识……”

    陈宜中走到窗边,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心中无限怆然,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响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靠在了陈宜中的家门口。

    “陈丞相,赵珍珠他们来了!”

    听了仆人的话,陈宜中不禁嘴角一翘,说道:

    “快去,备好酒菜,准备迎接公主殿下!”

    赵珍珠牵着两个孩子,首先走进了屋内,之后,杨淑妃带着赵昰和赵昺,也跟着她走进了屋子。

    “珍珠,你可有杨镇的消息?”

    面对杨淑妃急切的询问,赵珍珠却是白了她一眼,回敬她道:

    “你呀,就别问了,到现在还没消息,我都快担心死了!”

    一行人陆续进屋,直到这时,陈宜中才发觉,赵嫣和萧媞并没有死,而是跟着逃出了临安府……

    “声伯,这个赵嫣不是早该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与权,此事切勿声张……”

    刘黻沉吟片刻,将陈宜中拉到了屋子的角落,嘀咕了句:

    “我听说,临安沦陷之后,鞑子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悬赏黄金万两,妄图将赵嫣活捉,倘若,我等泄露了她的行踪,岂不是会给大宋带来灭顶之灾?”

    “此言极是……”

    听了这番话,陈宜中也不由得点头称是:

    “那,就把赵嫣藏在顶楼好了,出发之前,让赵珍媞照顾她即可,万不可走漏风声!”

    ……

    数日过后,待张世杰和陆秀夫带着幸存者前来,与赵珍珠他们会合之时,赵珍珠这才得知,杨镇已经被范文虎的部下俘获,随同全玖和赵?被押送到大都去了……还没时间感伤,婺州就向鞑子投降了,一行人只好在张世杰、苏刘义的保护下,沿着山路,徒步向着温州行进。

    “萧媞,我和珍媞……不能再走了,你们,就丢下我们,自己离开吧!”

    行进了两天之后,赵嫣和赵珍媞都已经双腿发软,再也不能行走了,而在身后,元军在降将张全的率领下,则是沿着山路步步紧逼,离队伍越来越近。

    “不,赵嫣,道清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说着,萧媞就一把背起赵嫣,勉强继续前进,而杨蓁杨蔳也上前扶着赵珍媞走,让她勉强能够跟上队伍,不至于掉队跟丢。

    “快追!”

    张全张牙舞爪,像只大螃蟹挥舞着大鳌一般挥动着刀剑,而在狭窄的土路上,元军步兵则气喘吁吁地赶着路,唯恐得罪张全招来霉运。

    张全之所以如此地急不可耐,实际上并非单纯为了抓住杨淑妃和赵昰赵昺,更重要的,是为了活捉赵嫣……按照忽必烈颁布的通缉诏书,抓获赵嫣者,可获黄金万两,封中书省平章政事,而抓住赵珍珠者,可获黄金五千两,封河南江北行省左丞相……至于抓住杨淑妃或是赵昰赵昺,则只能获得区区千两黄金,封万户,因而,重赏之下,孰轻孰重,张全已然是心知肚明。

    “将军,我等发现一件斗篷!”

    听闻手下禀报,张全也只是点了点头,顺着所指方向走去,他看见,一件绣着花鸟图案的斗篷,被人丢在了地上,看起来,似乎是女性所用之物无疑。

    “捡起来!本官要好好嗅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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