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士卒欣然领命,骑着马迅速冲向了水源,此刻,宋军仍旧没有发现危险的到来,很快,元军就冲到了宋军士卒面前,挥舞起了弯刀,砍杀了提水和看守水源的宋兵。

    “这下赢定了!”

    张弘正仰天大笑,笑过之后,他欣慰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吩咐了句:

    “给我守住这里,别让蛮子再夺回这儿!”

    张弘正大喜过望,再次拍了拍孙安甫的肩膀,而孙安甫则摸了摸脖颈,自知脑袋已经保住了,而富贵,已然是近在眼前。

    水源失守后,宋军陷入了无水可用的绝境,不少士卒只得饮用海水,但却因为海水又苦又咸,因而喝下去后,又被迫将其呕吐出来……在这种艰难困苦之下,宋军内部终于发生了动摇。

    二月初一,宋军将领陈宝砍断铁锁,驾驶一艘护卫舰向着元军阵营驶去,待宋军发现陈宝脱逃之后,为时已晚,派出追击的麻雀号驱逐舰还来不及靠近,就遭到了元军巡洋舰炮火的袭击,只能带伤退回宋军阵地。

    “陈宝,汝能够弃暗投明,实属难得啊!”

    张弘范自以为得计,刚想再从陈宝嘴里套出宋军的情报,却不想,陈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扯着嗓子说道:

    “副元帅,如今宋军已经断水数日,实在无法坚持了,还请给口水喝!”

    “是这样啊!”

    张弘范哈哈一笑,吩咐了张弘正一句:

    “去,给陈将军搬桶水来!”

    不多时,两个士卒抬着一大桶水,将其放在了陈宝面前,陈宝低吼一声,抱起水桶,咕噜咕噜地将一大桶水喝了个精光。

    “副元帅,如今,宋军已经无法再打下去了,不仅洗漱的水都没了,连煮饭的水,都快断了!”

    “如此这般,也就是说宋军已经无力再坚持下去了!”

    元军将领们纷纷额手称庆,然而,陈宝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张弘范再度感到了一丝不安:

    “甚至,连皇上都无法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只能在杨太后的劝说下静静忍耐,理宗陛下的嫔妃杨蓁看不过去,将自己的水献上,而皇上却谢绝了,并将仅有的水喂给了竹笼里的白雉……”

    “白雉?”

    “那是皇上……不,卫王最喜欢的一只鸟……”

    张弘范这才明白,宋军上下对于赵昺,究竟怀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至于这支忠诚的队伍,要想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如今水源地失守,而太皇太后依旧被蒙在鼓里,我们是不是该说实话?”

    “别说为好,你看看她的那脾气,要是说了,非砍了我们不可!”

    宋廷方面,至于身为太皇太后的赵嫣,自打赵珍媞的死讯传来之后,她的情绪就陷入到了时好时坏当中,因此,朝廷百官、宦官宫女都不敢将水源失守的消息告诉她,唯恐触了霉头。

    “怪了,怎么会没水了呢?”

    二月初三的清晨,经历了几天未眠的折磨,赵嫣一觉醒来,刚打算接水洗脸,却不想,拧了几次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流出。

    听了赵嫣的自言自语,萧晴走了过来,犹豫片刻,她咬了咬嘴唇,说出了实情:

    “赵嫣,水源已经被鞑子抢去了!”

    “啥?你咋不告诉我?”

    赵嫣惊讶地看了萧晴一眼,沉吟许久,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想必,自打珍媞殉节之后,你们都已经怕我了吧?”

    萧晴轻轻地点了点头。补充了句:

    “哎,正是如此,要不他们怎么会瞒着你呢?”

    “自打珍媞不在了,我就夜不能寐,性格也随之大变,只怕,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去见她了……”

    萧晴依旧是温婉可人,守护了赵嫣半辈子,她自然不会放弃让赵嫣活下去的机会:

    “不,赵嫣,现在我可以带你去台湾……不,流球,求求你了,就跟我走吧……”

    赵嫣眉头一紧,故作矜持地回答道:

    “倘若,生活在鞑子汉奸的阴影下,你还不如,让我以身殉国好了……”

    “要是能够打败鞑子,只怕,你就不会这么绝望了!”

    经过几天的围困,宋军的水船也已经空空如也,甚至连煮饭都已经没有办法了,在罐头和干粮食用殆尽之后,宋军将士只得用海水蒸馏煮饭,或是直接将生肉和米用海水蒸煮后食用,至于洗衣沐浴的水,则更是没有,简直是苦不堪言。

    “再这么下去,只怕,我军会被活活渴死在这里!”

    面对困境,苏刘义忧心如焚,想要主动进攻,却因为军船全部被铁锁拴在一起而无可奈何……但是,就算面临如此困境,他也绝没有想到过要投降。

    “苏将军,那里有条小船!”

    听到了士卒的喊声,苏刘义定睛一看,只见,从元军的阵中,漂出了一叶扁舟,顺着海流漂向了宋军的舟城,片刻过后,小船靠近了舟城,从船舱里走出来了一个人,他顺着宋军放下的绳索,径直爬上了蒙冲巨舰。

    “汝是何人,为何胆敢来此?”

    面对苏刘义的质问,来人只是拱手作揖,低声细语地回答道:

    “在下韩阙,是张枢密的外甥,奉张副元帅之命,特来劝降!”

    苏刘义白了他一眼,勉强说道:

    “嗯,请跟我来!”

    韩阙进入了船舱,此刻,张世杰正眺望着元军的阵营,显得多少有些忧虑。

    “张枢密,元军使者韩阙求见!”

    听到了苏刘义的禀报,张世杰慢慢地转过身,看了韩阙一眼,一股思乡之情,不禁涌上了他的心头。

    “仲畴(张弘范的字)可好?”

    韩阙拱了拱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回大人,张副元帅一切都好……”

    张世杰为微微颔首,沉默片刻之后,他这才故作随意,颇为深情地回忆起了往事:

    “当年,我们曾经一起,和蔡国公(即张弘范之父张柔)并肩作战,却不想,如今要彼此敌对,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韩阙尴尬地笑了笑,进一步地劝说道:

    “舅父,如今赵宋大势已去,而大元却如日中天,倘若你选择投靠大元,则可获取荣华富贵,保全家人性命,高官厚禄,岂不美哉?”

    “不,我既然选择为宋尽忠,岂有叛国投敌之理?”

    忽然间,张世杰就换上了副严肃的脸孔,逼视着韩阙,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要再来了,要不,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你的,你回去告诉张弘范,我生是大宋的人,就是死,也是大宋的鬼!”

    “舅父,你就再想想吧……”

    韩阙刚想再说什么,张世杰就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韩阙无奈,只得悻悻而去。

    “娘,儿不孝,远行久矣!”

    登上甲板,张世杰怅然若失地遥望着北方,看着幽州的方向,似乎,在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家乡父老一张张热情淳朴的笑容,想起了解冻的潺潺流水,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家。

    “张枢密,张都统准备夜袭鞑子,不知,何时可以出发?”

    “就现在!”

    张世杰狠狠地拍了拍桌案,从沉思当中猝然惊醒,借着灯光,他看了眼苏刘义和其他将领,郑重其事地说道:

    “拜托诸位了,只要你们能够带兵冲出重围,和我配合一道夹击鞑子,则二十万众,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我等只能坐困愁城,直到被鞑子渴死困死!”

    张达向前跨了一步,朝着张世杰郑重地拱了拱手:

    “张枢密,你就放心吧,我张达这次率军出去,不成功便成仁!”

    宋军出发了,此次夜袭,除了张达带队之外,参加夜袭行动的宋军将领还有杜浒、曹一波、李书文……杜浒本来是在大陆上与元军作战,福州失陷后,杜浒一路转战,曾在漳州、泉州等地与元军进行游击战,最后迫于元军的压力,才退到了新会,并与宋廷会合。

    至于曹一波和李书文,临安沦陷前后,他们曾经试图刺杀忽必烈,失败之后,他们分头逃脱了元军的追捕,经海路逃到了福建,本来可以前往流球避难,但是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去投奔行朝,与鞑子血战到底。

    “鞑子似乎无所防备,还是快些行动为好!”

    曹一波放下了望远镜,指了指元军的船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张达看见,船上的灯光星星点点,犹如暗夜中的鬼魅一般,而在军船的甲板上,则看不到一个士卒的影子。

    “传令,火炮准备!”

    “得令!”

    宋军悄然靠近,偃旗息鼓,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插进元军阵中,然后迅速突出,来到银洲湖外,却不想,这是个死亡陷阱。

    “开火!”

    宋军刚刚冲入元军船队,刹那间,刺桐号和福建号巡洋舰就前后夹击,将宋军军船困住,紧接着,元军士卒齐刷刷地登上了甲板,用枪炮指着军船上的宋军。

    “哈哈,如此雕虫小技,也想瞒过我等?”

    忽然间,张弘正和唆都唆都走出指挥塔,登上刺桐号的舰桥,看着目瞪口呆的宋军将士,不由得仰天大笑。

    “宋蛮子们,还不快快投降?要不,大元天兵,定要将你们碾为齑粉!”

    “呸!”

    张达大怒,“刷”地一声拔出了枪,抬手对着唆都,就是一枪。

    子()弹从空中划过,径直飞向了唆都的头,但是,由于张达的手抬得太高,子弹只是从缨穗上擦过,并没有伤到唆都一丝一毫。

    “杀鞑子——”

    不等元军反应过来,曹一波一马当先,带着士卒跳上了敌舰甲板,与元军厮杀了起来,张达和李书文也不甘落后,带着不多的士卒,冒着元军的枪林弹雨,开始砍杀敌军。

    “杀——”

    曹一波挥舞朴刀,几个元兵惨叫着喷血倒地,身后的宋军士卒也是视死如归,与上百元兵展开了殊死搏斗,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宋军将士的征衣,也已被敌人的鲜血淋透,征衣上的血花,就像是盛开怒放的梅花一般。

    “砰——”

    突然,曹一波感到了一阵剧痛,低下头,他发觉,胸口有一处血窟窿正在往外喷血,再看看面前的敌人,他这才赫然发现,元军将领李恒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支枪。

    “哟,武功不错,可为宋蛮子效力,真是愚不可及!”

    “狗贼……”

    曹一波用朴刀撑地,却仍旧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霎时,元军士卒就像是吃了大力丸一般,持枪纷纷围拢上来。

    “宋人……宋人不为奴……”

    说完这,曹一波就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曹一波……走……走好啊……”

    祥兴二年二月五日,宋军都统张达夜袭元军失败,武修郎曹一波、李书文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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