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之后三个人中才有一个人走过来。这个人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

    他当然是要来杀小方的。

    可是他走过来的样子却好像是一个学生来见他的师长不但文雅规矩还带着一点点畏缩。

    小方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人而且从小就被约束得很紧。

    可是从另一方面去看他无疑又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他的脚步虽然稳重可是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戒备随时都保持着一种战斗的姿态绝不给人一点可乘之机。

    他的手臂虽然一直是放松的可是他的手一直都在他的剑柄附近。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小方握剑的手。

    有很多人都认为高手对决时一个人如果总是盯着另外一个人的手绝不是件明智之举。

    因为这些人都认为任何人都不能从另外一个人的手上看出什么。

    部分人认为决战时最应该注意的是对方的眼神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最应该注意的是对方脸上的表情。

    这些人的观念并不正确。因为他们忽略了几点:

    ——杀人是要用手的。

    一手也有表情也会泄露出很多秘密。

    ——有很多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和秘密掩饰得很好甚至把自己变得像一枚硬果壳一样让任何人都无法从他的脸色和眼神中看出任何一点他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但是手就不一样了。

    ——如果你看见一个人手上的青筋凸起血管暴露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紧张。

    ——如果你看见一个人的手在抖就可以知道他不但紧张而且恐惧、愤怒、激动。

    ——这些都是无法控制掩饰的因为这完全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

    所以一个真正的高手在生死对决时最注意的就是对方的手。

    来的这个人无疑是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高手不但动作确实观念也非常正确。

    小方也在盯着他却没有盯着他的手因为小方知道这种人绝不会先出手的。

    小方只问:“你也是来杀我的?”

    “是。”

    “你认得我?”

    “不认得。”

    “我们有仇?”

    “没有。”

    “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不是个好问题有很多人杀人都不需要任何理由。

    小方却还是要这么问因为他需要时间来缓和自己的情绪也需要时间来把这个人了解得更多一点。

    这个人无非因为同样的理由所以才回答——

    “我要杀你只因为你是小方要命的小方你可以要别人的命别人为什么不能来要你命?”

    他反问小方:“这理由够不够?”

    “够了。”小方说:“绝对够了。”

    说完了这句话小方就已先出手。

    因为这个人是绝对不肯先出手的他的同伴已经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教训。

    他也想学小方要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点——小方动得实在大快了远比他想像的快得多。、

    剑光一闪鲜血飞溅。魔眼已经刺人了这个人的咽喉。

    ——剑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完全同样的一剑刺出去往往会有完全不同的后果。

    不是胸膛是咽喉。

    ——一个学剑的人如果要想活得比别人长些就要先学会活用自己掌中的剑。

    小方无疑学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活着他的对手却倒下去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倒了下去。

    看着这个人倒下去小方忽然觉自己的心跳得比平时快得多。

    因为他已看出对方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从未想到自己一剑就能得手。

    他出手之迅判断之正确竟连他自己都已经想像不到。

    他的剑法无疑已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叹息就好像掌声那样的叹息充满了赞赏之意。

    “你们当然也是来杀我的。”小方看着站在黑暗中的两个人……“你们不妨同时出手。”

    一个人还是站着没有动另外一个人却已经开始慢馒的往前走。

    他走得比刚才死在小方剑下的那个人还慢。

    他没有直接向小方走过来。

    小方盯着他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盯着他一双亮的眼睛。

    忽然间小方现自己锗了。

    这个人不是来杀他的另外一个人才是攻击的主力。

    这个人只不过在转移小方的注意而已。

    他没有剑也没有杀气。

    另外一个人呢!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人居然就已不见了。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绝不会忽然消失的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对面那个人已经走到一株树下很悠闲地站在那里完全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在那里观察着小方的反应一双亮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种漠不关心的笑意。

    这个人虽然是跟另外三个人一起来的却好像根本没有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只不过想来看看小方怎么样应付他们而已。

    他当然不会是小方的朋友但是也不像小方的仇敌。

    这是种很奇怪的态度奇怪而暖味就好像他身上穿着的一身灰色的衣服一样。

    小方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一直在注意着站在对面树下的这个人对那个忽然不见了的可怕对手反而好像并不在意。

    他居然还对这个人笑了笑这个穿灰衣的人居然也对他笑了笑居然还向小方问好:“你好。”

    “我不好。”小方说:“我好好地睡觉了却有人无缘无故要来杀我我怎么会好?”

    灰衣人叹了口气不但表示同意而且还表示同情。

    “如果我好好地躺在床上忽然有三个人要来杀我我也会觉得很倒霉的。”

    “只有三个人要来杀我?”

    “只有三个。”

    “你呢?”小方问:“你不是来杀我的?”

    灰衣人又对小方笑了笑。

    “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是。”他说“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

    “他们也和我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

    “他们是奉命而来的。”

    “奉谁的命?”小方又问:“吕三?”

    灰衣人用微笑来回答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现在他们三个人里已经有两个死在你的剑下。”

    “第三个人呢?”

    “第三个人当然是最可怕的一个。”灰衣人说:“比前面两个人加起来都可怕。”

    “哦?”

    “第一个去杀你的人叫胡大鳞第二个叫杜永。”灰衣人说:“他们的剑法都不弱杀人的经验也很丰富我实在想不到你能在一招内就能取他们的性命。”

    他叹息又微笑:“你的剑法实在比他们估计的高得多。”

    小方也微笑!

    “那也许只因为他们的剑法比他们自己的估计差多了。”

    “可是第三个人就不同了!”

    “哦?”

    “第三个人才是真正懂得杀人的人。”

    “哦?”

    “前面两个人死在你的剑下就因为他们不能知己知彼。”灰衣人说:“他们不但高估了自己而且低估了你。”

    他说:“可是第三个人对你的出身家世和武功经验都已了如指掌因为他没有到这里来杀你之前已经把你这个人彻底研究过而且刚才还把你杀人出手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小方承认这一点。“可是你呢?”灰衣人又问小方:“你对他这个人知道多少?””我一点都不知道。”

    灰衣人叹了口气1“所以你在这一方面已经落了下风!”

    小方也承认。

    “现在你站着的地方是个很空旷的地方”灰衣人说“从四面八方都可以看得到你。”

    他又问小方:“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看不看得见他?”

    “我看不见”小方说:“只不过我也许可以猜想得到。”

    “哦?”

    “他一定已经到了我的身后。”小方说:“就在我刚才全神贯注在你身上的时候他就从另一边绕到我后面去了。”

    灰衣人看着他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你猜得不错。”

    “现在他说不定就站在我后面说不定已经距离我很近说不定一伸手就可以杀了我。”

    “所以你一直不敢回头去看。”

    “不错我的确不敢回头。”小方叹息“因为我如果回头去看身法上一定会有破绽露出来他就有机会杀我了。”

    “你不想给他这种机会?”

    “我当然不想。”

    “可是你就算不回头他也一样有机会可以杀你的”灰衣人说:“从背后出手杀人总比当面刺杀要容易些。”

    “虽然容易一点也不能算太容易。”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死还不是死人。”小方说:“我还有耳朵可以听。”

    “是不是听出他出手时的风声?”

    “是!”

    “如果他的出手很慢根本没有风声呢?”

    “不管他的出手多馒我总会有感觉的。”小方淡淡他说:“我练剑十余年走江湖也走了十余年如果我连这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怎么会活到现在?”

    “有理。”灰衣人同意:“绝对有理。”

    “所以他如果要出手杀我就一定要考虑后果。”

    “后果?”灰衣人又问:“什么后果?”

    “他要我的命我也会要他的命。”小方的声音还是很冷淡:“就算他能把我刺杀在他的剑下我也绝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灰衣人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地问:“你真的有这种把握?”

    “我当然有!”小方说“不但我自己相信自己有把握连他都一定相信。”

    “为什么?”

    “如果他不认为我有这种把握为什么直等到现在还不出手?”

    “也许他还在等。”灰衣人道:“等到有更好的机会时才出手。”

    “他等不到的”

    “那么现在你就不该跟我说话。”

    “为什么?”

    “无论什么人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都难免会分散。”灰衣人道:“那时候他就有机会了。”

    小方微笑忽然问这个灰衣人:“你知不知道刚才附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

    “我知道。”小方说:“就在你走到这棵树下的时候树上有一只松鼠钻进了洞穴震动了六片叶子我们开始说话的时候左面的荒地里有一条蝗蛇吞了一只田鸡一条黄鼠狼刚从前面的山脚下跑过去后面客栈里有一对夫妇醒了客栈老板养的一只馋猫正在厨房里偷鱼吃。”

    灰衣人吃惊地看着小方吃惊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绝对不假。”小方说:“不管我在干什么附近一二十丈内的动静都逃不过我的耳目。”

    灰衣人叹了口气。

    “幸好我不是来杀你的。”他苦笑:“否则现在我说不定也已经死在你的剑下。”

    小方并不否认。

    灰衣人又问小方:“你既然明知他要杀你既然明知他在你的身后为什么不先出手杀了他?”

    “因为我不急急的是他。”

    小方微笑:“是他要来杀我不是我要杀他我当然比他沉得住气。”

    灰衣人又叹了口气!

    “我佩服你真的佩服你。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我真希望交你这么样的一个朋友。”

    “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交朋友?。

    “因为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灰衣人道:“你多少总不免对我有些提防之心。”

    “你错了!”小方摇头:“如果我看不出你的用心怎么会跟你说话?”

    “现在我还是可以交你这个朋友?”

    “为什么不可以?”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灰衣人说:“你甚至连我的姓名都不知道!”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当然可以。”

    灰衣人又笑了笑得很愉快:“我姓林叫林正雄我的朋友都叫我马沙。”

    “马沙!”

    这个名字当然不会引起小方的惊讶和怀疑小方的朋友中有很多人的名字都远比这个人的名字更奇怪得多。

    “我姓方叫方伟。”

    “我知道!”林正雄说:“我早就听见过你的名字。”

    他慢慢地向小方走过来。

    他的手里还是没有剑全身上下还是看不出一点杀气。

    他向小方走过来只不过想跟小方亲近亲近这本来就是件很自然的事因为小方已经把他当作朋友。

    小方本来就是很喜欢交朋友的人。本来就没有提防他现在当然更不会。

    就在他快要走到小方面前时脸色忽然变了忽然失声低呼:“小心小心后面。”

    小方忍不住回头——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忍不住要回头的。

    就在小方刚回过头去的那一瞬间林正雄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剑。

    一柄百炼精钢铸成的软剑迎风一抖毒蛇般刺向小方后颈。

    左后颈。

    小方是从右面扭转头往后去看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左后颈当然是一个“空门”。

    ——“空门”是一种江湖人常用的术语那意思就是说他那个部位就像是一扇完全未设防的空屋大门一样只要你高兴你就可以进去。

    每个人的左颈后都有条大血管是人身最主要的血脉流动处如果这条血管被割断必将流血不止无救而死。

    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不等到绝对有把握时绝不出手。

    林正雄无疑已把握住最好的机会这是他自己制造的机会他确信自己这一剑绝不会失手。

    就因为他对这一点确信不疑所以根本没有为自己留退路。

    所以他死了死在小方的剑下!

    小方明明已经完全没有提防之心而且已经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余地。

    林正雄看准了这一点也算准了这一点。

    他这一剑刺出时心里的感觉好像一个钓鱼的人已经感觉到钓竿在震动知道鱼已上钩。

    想不到就在这一刹那间小方的剑忽然也刺了出来从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部位刺了出来。

    他的剑还未刺入小方的后颈小方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小方的剑刺入他的心脏时他的剑距离小方后颈已经只有一寸。

    ——仅仅只有一寸一寸就已足够。

    ——生死之间的距离往往比一寸更短胜负成败得失之间往往也是这样子的所以一个人又何必计较得大多?

    冰冷的剑锋贴着小方的后颈滑过去林正雄握剑的手已完全僵硬。

    小方身后忽然又响起一声叹息一阵掌声。

    “精彩。”一个很平凡的声音叹息着道:“精彩绝伦。”

    声音距离小方很远所以小方转过身。

    刚才他扭回头时并没有看见后面有人当时他眼中只有林正雄和林正雄的剑。

    现在他看见了。

    一个人远远地站在黑暗中和小方保持着一种互相都很安全的距离。

    因为沙平从不愿让任何人对他有一点提防怀疑之心。

    “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活不成了。”他叹息着道:“想不到死的居然是他。”

    “我自己也想不到。”

    “你什么时候才想到他才真正是第三个要杀你的人?”

    “他走过来的时候。”小方说。

    “那时候连我都认为你已经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了你怎么会想到他要杀你?”

    “因为他走路走得大小心了就好像深怕会踩死个蚂蚁一样。”

    “小心一点有什么不好?”

    “只有一点。”小方说:”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人就算踩死七百个蚂蚁也不在乎的他走路走得那么小心只不过因为他还在提防着我。”

    “有理。”

    “只有自己心里想去害人的人才会提防别人。”

    “哦?’”我有过这种经验”小方说:“吃亏上当的通常都是不想去害人的人。”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没有害人之意所以才没有防人之心。”小方说:“如果你也曾有过这种经验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这种经验。”沙平说:“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他看着小方微笑:“也许就因为你曾经有过这种经验已经受到过惨痛的教训所以现在你还没有死。”

    “也许是的。”小方说:“愚我一次其错在你愚我两次其错在我。如果我受到过一次教训后还不知警惕我就真的该死了。”

    “说得好。”

    “你呢?”

    小方忽然问:“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不是。”

    “你是不是吕三的人?”

    “是。”。

    “是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是。”沙平说:“我们都是奉吕三之命而来的只不过我们得到的命令不同而已。”

    “哦?”

    “他们三人是奉命来杀你我只不过奉命来看看而已。”

    “看什么?”

    “看你们是怎样杀人?”沙平说:“不管是他们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们我都要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看得很清楚?”

    “是。”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应该走了?”

    “是。”这个人说:“只不过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带他们回去。”沙平说:“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他们回去。”

    他问小方:“你肯不肯?”

    小方笑了!

    “他们活着时对我连一点用处都没有死了对我还有什么用?”他问沙平:“我为什么要留下他们?”

    “你肯让我带走他们?”

    小方点头:“只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希望你回去告诉吕三请他多多保重自己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去见他时希望他还是活得安然无恙。”

    “他会的!”沙平说:“他一向是个很会保重自己的人。”

    “那就好极了。”小方微笑:“我真希望他能活着等到我去见他。”

    沙平也同样微笑:“我可以保证他暂时还不会死。”

    吕三当然不会死。

    他一直相信他绝对可以比任何一个跟他同样年纪的人都活得长久些。

    他一直相信金钱是万能的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金钱办不到的事甚至连健康和生命都包括在内。

    不管他想的是对是错至少他直到现在一直都活得很好。

    三号、十三号、二十三号都死了好像本来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明知他们三个人必死为什么还要叫他们三个人去送死?为什么不让他们同时出手?

    这一点连沙平都不太明白了。

    沙平只明白的是:吕三交给他做的事他就要做到无论多困难的事他都要做到。

    ——吕三要他将他们三个人带回去不管死活都要带回去。

    沙平做到了。

    ——如果他们都已死在小方剑下吕三一定要在四个时辰内看到他们的尸体。

    这是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可是沙平也做到了他们死在凌晨之前正午后吕三已经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能被人追查出他的行踪。

    要做到这一点当然更困难班察巴那和小方当然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追查出吕三藏身处的机会何况这个机会很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

    连这一点沙平都做到了他确信绝对没有任何人能从他这里追查出吕三的下落。

    他甚至可以用他自己的头颅来赌注。

    他为什么如此有把握?

    这三件事他是怎么做到的?

    班察巴那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小方还没有将马沙刺杀在剑下时班察巴那已经将他属下轻功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追踪好手全都调集来了在每一条路上都布置好埋伏和眼线。

    沙平将尸体带走之后所到过每一个地方所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们都调查得很清楚甚至连一些看来完全无关要紧的小地方都没有放过。

    每一点他们都作了极详细的报告。

    沙平是用一辆从菜场口雇来的大车将胡大鳞他们三个人的尸体带走的。

    在头一天晚上他就已雇好了这辆大车付了比平常一般情况多出五倍的车资要车夫通宵守候在附近。

    车夫老王千这行已经干了二三十年跟他们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从这一点看来表示他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也已想到这三个人恐怕是不会活着回去的了。

    城里最大的一家棺材铺叫“柳州张记”。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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