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韩长骝从廊上走过来,在他身后停下,轻轻唤道

    刘盈轻轻应了一声,回过头问道,“有没有阿嫣的消息?”

    韩长骝几乎不忍心作答,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他的意愿能够决定的,因此,最后他只能轻轻答道,“没有”

    然后,他就看见,皇帝的凤眸瞬间黯了下去

    妻子出事,刘盈心中担忧不已,情绪也就显得十分焦燥最让他难以言说的,是,在他心中,竟是最怀疑自己的母亲

    他明知道这并不应该,

    但细细思虑过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心怀叵测的藩王,还是千里之外的匈奴,除了长乐宫的母后之外,又有谁能在自己坐在帝位上的长安城,一击雷霆,掳走一国皇后,并不留丝毫痕迹?

    而母后对阿嫣的心结,近年来,也是愈演愈烈

    这些年来,妻子与母亲的矛盾他都看在眼中阿嫣性子自我,不乐意折腰但母后偏偏是希望万事都顺着自己心意的人自阿姐鲁元过世之后,少了阿姐在中调和,愈发显得剑拔弩张起来他居于二人之间,十分苦恼,但在此之前,纵然给他千万次机会,他也不会想到,母后竟会对阿嫣出手

    在妻子失踪之后的最初,刘盈便在心中,将自己的母亲当做了一个对手,反复的推演,若母后有意对阿嫣动手,她会如何筹谋,又会在各种情势下有如何的反应自己则一边做出通彻全城寻找的模样,一边谨言慎行,生怕激怒了母后,反而陷阿嫣于危难之中只悄悄的命人在暗地里查找母后身边可能得用的每一个人的踪迹,期望在不惊动母后的情况下,找到阿嫣的线索,从而先一步救出妻子

    然而,时间一日日的过去,郎卫却依旧没有传出好消息,这让他忍不住失措,甚至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方向而自己毎拖延一日,阿嫣便多一日的风险这种沉重的负担几乎禁不住让年轻的皇帝疯狂勉力维持着,仿佛只要再有最后一点刺激,便会爆发

    十七岁的张偃坐在郎署堂上,听着郎卫再一次禀报没有找到消息,蓦地起身提起手中宝剑,

    “我再带人去索一遍”

    “——鲁侯,”宁炅一把拉住他,劝道,“如今天色已经晚了这些日子,我们前前后后已经将长安城翻过两遍,”便是你再去亲自带人全城搜索一趟,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不若,还是侯一侯”

    他话虽好意,但张偃忧心胞姐,如何听的进去?抬起头来瞪着宁炅,眼眸已经呈出赤红之色,语气冷的像冰渣子,

    “那不是你姐姐,你自然不放在心上”

    宁炅愣了愣,只觉得额头青筋直冒

    他本是今上为皇太子时的潜邸旧臣,今上登基之后,任为郎中令,掌着皇帝扈卫安全之责,虽无侯爵之位,但实实是皇帝最心腹之人然而眼前这个少年非一般人,却是张皇后胞弟,吕太后的嫡亲外孙,纵然是他也不敢轻易得罪,只得压下心中火气,平和劝道,

    “鲁侯心思焦急,我自然也清楚只是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还请鲁侯稍安勿躁”

    张偃稍稍冷静下来,便也明白自己莽撞了

    阿姐出事以后,自己那个皇帝舅舅用自己,便是因为自己是阿姐的嫡亲弟弟,是最希望阿姐能够平安回来的人但他并无太多实务经验,真正要在茫茫长安城中寻到阿姐的踪迹,还要多多倚重宁炅这些年,他离开富贵安逸的信平侯府,独自一人在洛阳历练,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性自我的侯府公子,一想明白,便立即起身,诚心道歉揖道,

    “偃刚才莽撞了,还请宁君见谅则个”

    宁炅连忙上前扶起他,“鲁侯礼仪重,臣不敢当”

    “只是偃实在担心家姐,”张偃已经是红了眼圈,一把抓住宁炅的手,求道,“家姐与偃自幼感情极好,家姐出了事偃着实已经是方寸大乱,还请宁君鼎力相助,若能平安找到家姐,信平侯一系感激不尽”

    “鲁侯言重了”宁炅道,声音有些无可奈何

    他瞧着张偃的背影,心想,鲁侯年纪虽不大,倒并无太大骄气,能屈能伸又有着这样高贵的身世,便是无什么才能,这一辈子,也是高位无忧了只是张皇后——

    这么多郎卫天罗地网的寻找张皇后的踪迹,却一直无果想来,情形多半是凶多吉少他身为皇帝最亲信的郎中令,这些年,皇帝对于这位皇后的感情,他是知晓的,也就越发心惊肉跳,转眼又记起皇帝秘密吩咐他的话语,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张皇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两宫之中出了事,身为深爱妻子的皇帝,刘盈焦躁担心,本是正常的事情,但他竟会怀疑是吕太后做的,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皇家的事情,子弑父,父亡子,并不少见但相杀到这个地步,让宁炅不寒而栗

    他以潜邸信臣的身份,从龙上位,做上郎中令一职不能不说是官运亨通了,但在这一日未央宫的星空下,在心中生出凉意,不由得起了待这件事结束了辞官归家的念头

    不如归去,

    这长安虽好,却非老死之处

    棕

    红色的地衣上,织着柔美的云气花纹,吕后从寝殿中起身,看着朱雀铜镜中自己眼角遮也遮不住的皱纹,不由叹了口气

    岁月不饶人,纵然再有经天纬地的豪气,也挽不住时光匆匆流逝的尾巴

    在这样的一个清晨,她忽然奇异的想起已经龙驭上宾多年的先帝刘邦来

    在他生命中最后的几年,他是不是也有这样无力的心情?

    她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当时的痛苦,却是自己和刘盈的福音,假若刘邦身强力壮,再多在位几年,安知他是否能够回天,将这个皇帝的位置传到那个如意小儿手中?

    一个人的衰老死亡竟是亲人儿女的福音,那么,他是否做人足够失败?如今,刘如意死了,戚懿死了,那些曾经让她不快的人都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上她吕雉,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女子

    苏摩捧着铜盆进来,将帕子在热汤中拧了,伺候吕后净面

    “阿摩在想什么?”吕后不经意的问道,眉梢唇角,俱含着笑意

    “奴婢在想着,”苏摩将帕子摞在汤盆中,取过一只朱漆篦子,站在吕后身后为吕后梳头,小心翼翼的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还没有消息,元公主和皇后母女情深,若是地下有知的话,该有多伤心啊”

    她的满华,也去了

    吕后蓦然心中一恸

    怒意却渐渐泛上来,缓缓遮住心恸

    她牵扯嘴角笑道,“我也很担心阿嫣啊但,”

    “可能是年纪大了”

    她偏了偏头,不顾苏摩挽了一半的青丝,站起身来苏摩不敢扯痛了她的发丝,连忙松手,一头斑白的头发便散了开来,泄露了她早已苍老的事实,“愈大就愈信命这命里的东西,是避不掉的如果……如果阿嫣这次真的出了事,”

    她郁郁的叹了口气,“可能,就真的是命罢”

    “啪,”苏摩手中的篦子便倾覆在地上

    吕后凤眸一挑,回头笑问,“阿摩这是怎么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没什么”

    苏摩胆战心惊,拾起了篦子,勉强笑道,“奴婢只是不小心,一时惊到了”

    “是么?”吕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

    “那阿摩可要小心一些,一时惊到了没关系,若是一世都惊着,可就不好了”

    ……

    “……辟阳侯审食其毎数日入长乐宫一次”郎中令宁炅将查到的行踪禀报给皇帝,“期间滞留长信殿,至申时方出宫”

    六十四支蜜烛在殿中两侧两排灯架上依序燃烧排开,将宣室殿照的亮如白昼,烛光照在皇帝疲惫的面色上,染上了淡淡的昏黄之色,眉心跳得几跳,刘盈复又问道,“那吕氏的人呢?”

    “吕氏人中,郦侯吕台闭门不出

    ,镇日在家饮酒作乐;洨侯吕产虽呼朋饮酒作乐,仔细排查,并无真正出格,建成侯吕泽与武信侯吕禄亦一切正常便是陛下曾经提到过的长乐卫尉杜延之,还有大谒者张泽,臣都秘密使人盯着,一举一动都在郎卫耳目之下,没有发现什么无可疑之处”

    郎卫是皇帝最心腹的力量,大多出身陇西六郡良家子,由皇帝简拔,亦只效忠皇帝是长安城中最精锐的一只力量花了这么多天的功夫,竟连阿嫣的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刘盈心中一阵烦躁,扬声斥道,

    “长安城就这么大的地方,皇后总不可能凭空消失,郎卫查了这么多时日,竟什么都回不了给朕宁炅,朕很怀疑,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宁炅哑口无言,拜道,“臣无能”

    刘盈闭了闭眼,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再去找,若找不回皇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

    挥退了宁炅,他细细思虑可能的漏洞,却始终不得头绪,不由得心里急起来,快步行到案前,取笔写诏,不意碰到茶盏,滚烫的热水泼出来,溅到手背上,微微惊呼一声

    “大家,”管升吓了一跳,连忙赶上前来,“可要?”

    “滚”

    皇帝已经是发作道

    皇帝的脾气一向十分温和,在他身边伺候,是极好做的差事管升少见的见了皇帝发怒到不能克制的地步,不敢撄他的锋芒,沉默的退了出去

    刘盈喘息着坐在了宣室殿的地衣之上

    长安城就这么大,阿嫣出事伊始,北军便及时关闭了长安九门此后三天,城门虽然开启,但对于出入百姓都严格搜查,没有人能够在这样森严的防卫下将阿嫣带出长安去因此,阿嫣现在定然还在长安城中但,正如自己所言,长安城就这么大,郎卫前后三次大索长安城,都没有发现阿嫣的踪迹,阿嫣如今又究竟在哪里?

    阿嫣出事的时候,他极度忧疑,不知道动手的心怀叵测的藩王,还是长乐宫中自己的母后,甚者,是万里之外的匈奴人但他自信,没有人能够在长安城劫走自己的妻子,而不留下一丝痕迹被自己的人发现除了,

    长乐宫中自己的母后

    因此,阿嫣出事后的第三天,他便笃定,这件事与母后有关

    对于这样的结果,在他心中,不知道是提起了心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阿嫣是个女孩子,若是落到母后的手中,必不会受旁的侮辱但身为一个儿子,他也十分了解自己的母后母后历经苦难,心性酷烈手段狠辣,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十分喜欢但若转了憎恶,动起手来,也是不留半分余地,若是真的恨了阿嫣,只怕阿嫣多半会无幸理

    而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些年,他作为皇帝权威日增,母后的影响较自己登基初年也就有所下降如意在未央宫中横死的时候,自己无法悖逆母后,却腰斩了对如意亲自动手的杨力士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对于张皇后十分宠信,纵然是母后,也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命人在自己的羽翼下伤害阿嫣她能够动用的,也只有自己极度心腹之人他命郎卫一一盯着吕家一系与太后亲信仆役,相信总能找到这些人的动作,从而找出阿嫣,但经过这么些日子,居然毫无所获,纵然再劝着自己冷静,也有些惊慌不定起来

    “参见大家”

    椒房殿中,荼蘼领着宫人拜见道

    刘盈点了点头,“下去”

    荼蘼轻轻一颤,抬起头来,露出苍白消瘦的面色,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看着疲惫焦虑的皇帝,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叹息了一声,带着人退下了

    刘盈极目看着阿嫣曾经待过的寝殿,朱檐依旧,帐幔柔和的下来,在腰上用组绶挽起,形成一个柔软的弧度饕餮香炉被掀开盖子,里面尚放置了添的沉水香……一切都和阿嫣尚在的模样一样,只是佳人失去了踪迹

    “大公主——”伺候的人惊慌的声音从廊上传来

    繁阳公主赤着脚,从侧殿奔出来,一头扎进父亲的怀中,委屈痛哭起来

    刘盈安抚道,“好好,不哭,”

    他抱起女儿,苦笑道,

    “小鬼,你知道什么?你阿娘对你掏心掏肺,她若是回来,你可要对她孝顺”

    刘芷嘶声哭了好一会儿她听不懂刘盈的的话语,但阿翁熟悉的怀抱大大缓解了她这些日子思念母亲的焦虑情绪,泪水渐渐收了起来,抽抽噎噎,眼眸红彤彤的,大大的凤眼里尽是水意

    刘盈只觉心中骤痛,对阿嫣的思念,也就愈发痛楚分明起来

    阿嫣,你在哪里?

    你在不知名的地方,可觉得寒冷?

    你可害怕?

    刘盈回过头来,椒房殿中帘影低垂,无语徘徊,仿佛在下一个刹那,佳人从中走出来,眉似远山,眸如秋水不由激动起来,喊道,“阿嫣,”却在下一刻,只闻见扑鼻沉水香,哪里有妻子的身影

    刘盈骤然心酸

    阿嫣,

    明明我们昨日还花好月圆,两相缱绻只要和阿嫣你在一处,我便觉得这天青日朗,世事没有不顺心处,纵人生有些许遗憾,只有有心,总能补全,怎么就忽然,琴弦一个急转,由盛而衰,不得归途?

    明明头一天晚上,你还陪在我身边,弯着眸子,笑盈盈道“等过一阵子,我给你做一件中衣,可好?”怎么第二日一次普通的早晨离别,就骤然分别,再也寻不到你的踪迹?

    我尚在等着你缝制的中衣,

    你却已经是杳然无踪

    我是如此思念着你,既然已经尝到过和你在一起的甜蜜生活,又如何能够回到失去你的日子中去?一生一世独憔悴

    刘盈抱着女儿娇软的身躯,只觉得心中抽痛,抱着女儿,“你母亲那么狠心,抛下了我们,待她回来,我们不理她好不好?”

    刘芷咿咿呀呀摇头,瞪着阿翁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明明知道她听不见自己的话语,却觉得她像是为母亲出头,大力反对自己的话、

    刘盈苦笑了一声,又觉心酸,抱紧了女儿,

    “好好,这未央宫,如今也只有我们父女两相依为命了”

    ……

    长骝站在椒房殿门前,焦急的等待,过了一会儿,方见皇帝抱着大公主出来,连忙迎上去,

    “大家”

    “将大公主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宣室殿,”刘盈吩咐道,眼光扫过椒房殿之后的掖庭,“将掖庭里的人都给朕看好了绝不能出乱子”

    韩长骝吃了一惊,不敢再说,弯下腰去,“诺”

    ……

    长安城风声鹤唳所有潜藏的风波却都掩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一时之间,风雨欲来

    周夫人一身玄色朱缘深衣,脚踏云纹歧头丝履,匆匆领人迎出武信侯府,笑着对中常侍寇安道,“阿监奉太后之命前来,臣妇来迟,实在是怠慢了”

    她是吕后最看重的子侄武信侯的夫人,寇安亦不敢托大,笑的眯了一双眼睛,和善道,“周夫人实在是客气了,奴婢不敢当前一阵子,阿茹娘子病了,太后担忧吕娘子,命奴婢领着江太医特意前来为阿茹娘子诊治”

    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周夫人迅按捺下心思,恢复正常,笑道,“原来如此,阿茹得太后厚爱,夫君和我实在是感激不尽——阿监请随我来”

    她领着寇安穿过武信侯福,来到吕茹居住的园子,拭泪道,“当日十二妹的病情十分烈,夫君和我都为她十分担心命她在园中将养着,好在,现在总算也养的比之前好一些了”

    寇安微微一笑,“夫人仁义”

    寝卧之中,吕茹被侍女春儿扶着行出来,对周夫人勉强拜了一拜,“阿茹见过嫂子”一身白色禅衣,身形消瘦的如同一抹影子平添一份荏弱,竟比从前在宫中的时候看起来多了一份动人风情

    寇安眸中的笑意就愈发深了,“奴婢参见吕娘子”

    他恭敬了行了礼,温声道,“奴婢是奉太后之命前来,领江太医为吕娘子瞧病的”

    吕茹矜持的一拜,“阿茹谢过太后恩德”

    年过古稀的老太医上前,隔着座屏为吕茹诊脉,过了一会儿,收回手,起身禀道,“侯夫人,吕娘子的病情好转,想来,再将养一阵

    子,就能彻底好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周夫人爽朗笑道,“她的二哥和我都担忧着呢如今能够有这样的好结果,实在是邀天之幸便是朱姨娘,听了也该放心了”

    寇安便一笑,躬身道,“既然如此,奴婢便先回宫了说起来,太后还等着吕娘子病好了,接进宫里看一看呢”

    寇安申末进了武信侯府,宁炅酉初便知道了,他沉吟了一会儿,便往宣室殿求见皇帝

    刘芷自出生便一直宿在椒房的偏殿,刚刚到宣室殿,小孩子十分娇气,便有些择床,刘盈哄了几句,待她睡了,才匆匆从后殿出来,问道,“可是皇后有什么消息了?”眸中含着期待

    宁炅迟疑了片刻,“皇后娘娘的下落还没有消息,只是……”

    “怎么?”

    刘盈的眸子沉下来

    “武信侯府传来消息,长乐宫的中常侍寇安奉太后命去武信侯府看望吕十二娘此后,吕娘子的病情便据说开始好转”

    宣室殿上的夜空呈现一种明朗的墨蓝色,刘盈望着天色,忽然升出一种恨极的渴望

    吕十二娘,他是知道的

    他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表妹,但是再那样激烈的冲突之后,短期内他也不想再与母亲争执,便无可无不可的拖延了下来此后,吕茹重病被送回武信侯府,他亦乐观其成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愿望,是希望达成的

    他少年苦难,位履至尊,如今一身帝冕,坐在高高的宣室殿之中,看起来是尊荣无限,什么都有了,但他心中的愿望其实朴实而又简单:不过是希望身边家人和和睦睦,和阿嫣相守到老

    却偏偏,连这么一点点渴望,都不能实现

    母后在他少年的时候曾经教导他:只要能够登上这个帝座,便能够掌握天下但他如今连枕边的妻子都无法保护,那么,他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义?

    “来人,”他钝声吩咐道,“摆驾长乐宫”

    苏摩匆匆的从寝殿迎出来,“参见大家”

    “起来”对于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姑姑,刘盈还是比较尊敬的,勉强自己用和缓的语气道脚下不停,“我去看看母后”

    “大家,”苏摩连忙叫住了刘盈,“这时候,太后已经入睡了”

    “哦?”刘盈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道,“既如此,我自会轻着,不会吵醒母后的”

    苏摩愕然

    “怎么?”刘盈微微沉了面色,“不成么?”

    皇帝与太后乃是嫡亲母子,纵然亲近,亦是应当的太后纵然已经疏淡了皇后,但对于这个皇帝儿子,在长女鲁元去世之后,亦是当做眼珠子命根子,心疼到心底去的苏摩又哪里有胆子对皇帝出言,连忙伏身

    道,“奴婢不敢”

    吕后觉得自己走在长乐宫朱红色的殿堂中,檐牙高啄,不闻人语,似乎整座长乐宫,只有自己一人,正自惊疑不定,忽见一名女子在前面廊上行走,不由扬声喝问道,“谁?”

    女子回过头来,一身黄色明光锦深衣,挽着椎髻,抬起温厚的脸庞,面上一片伤心神色,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的爱女鲁元

    “满华,”

    吕后欢喜异常,“你怎么进宫了,都没有遣人告诉我一声?”声音到了这儿,忽的一顿,这才想起,自己与女儿已经是天人两隔

    鲁元却是不说话,只伏跪在廊角,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地上,额头触于其上,不肯抬起正如她当初弥留之际,撑着在病榻上,将一双儿女托付给自己一样

    她猛的从梦中惊醒,闻得熏香沉沉,寝殿之中一片寂静,头顶上褐色四阿纱帐随风飘扬,正松下了一口气,忽见脚踏上羊角宫灯的照耀下,一抹淡淡的黑影投在身侧床屏上,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唤道,“谁?”

    “母后,”身边的人已经伸出手来,扶着她倚着床头坐起

    “是皇帝啊”吕后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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