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张谦点了点头面色突然变得沉痛无比:“四国虽吞并了其他诸侯国鼎立数百年始终奉中州之地为正朔不敢有违。至第二十七世炎侯对此主弱臣强之势心怀不满欲取而代之。炎侯暗中励精图治二十年国力大盛百姓宾服王道皆称炎侯可为天子。其后炎侯号令部属全力攻天子京都眼看一夕可下。然当时使尊翩然而至以赋魂之术召王军八师迎战并役使神鸟为辅大败炎侯。其余三国诸侯为一己之私战前皆作壁上观战后畏使尊威势遣使卑词以谢并为炎侯求情。至此二百年无战事。”

    他用低沉的语气诵了这一段话之后便黯然摇了摇头:“恕臣僭越这主弱臣强之势自初代天子时就种下了因果。当时天子为了永保天下安定裂土分封将普天之地分成许多块其中炎、夏、商、周四国最大分封给了当初功劳最大的四位功臣自己却位居中州富饶之地。之后初代天子又定下规矩四方诸侯每次朝觐天子必先赏赐封地长久下来列国之势日大四国又吞并了其他各国的疆土。再以后即便是诸侯有心维持现状国中自有小人撺掇一旦使其主心动则战事不可避免。中州地处神州之中须得靠四国诸侯抵御四夷方能安然无恙久而久之军备武事便再也难及得上各国。”

    练钧如听得嗤笑不已他听多了开国天子诛杀功臣的故事却从未想到还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大肆裂土分封这分明是亡国之道。只不过就他来此地的经历来看无论是天子还是诸侯重宗法之道因此论起权贵的姻亲和其他亲属关系来往往可以追溯数代。这种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法制度固然可以保一时平安但一代代血缘淡薄之后却未必能使得诸侯安心为天子屏障。

    然而还不待他提问太傅张谦身旁的一个老者便勃然大怒高声驳斥道:“太傅所言不啻大谬我初代天子宅心仁厚裂土分封之举也是为子孙后代能永享太平。四国诸侯既为臣子则应当谨守君臣之道怎可因君父积弱而行杀伐之举?实在是狼子野心作祟以怨报德之举!”他越说越激动竟是离座而起径直走到了练钧如跟前双膝跪地道“殿下您既为陛下辅佐便应当惩治这等不遵王道的逆举!”

    这等迂腐之人居然能称为贤达?练钧如几乎难掩面上讶色望向太傅张谦的目光中也多了几许疑惑。成王败寇本是天下至理又哪里来什么真正意味上的狼子野心君臣之道?他的前世虽然不问世事但至少还懂得这种道理所谓君臣重在制衡倘若有朝一日为君者再无法驾驭臣下制衡朝中的各种势力那几乎就是亡国的前兆了。如若中州真的已经积弱数百年那能够存留至今就是四国诸侯彼此制衡的结果否则凭借四国联手之力将中州连根拔起也不困难。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对于所谓的贤达也就失去了那种理所当然的尊敬。

    太傅张谦见跪在地上的闻辛犹自喋喋不休不由感到大失面子。身为太傅他不仅有辅佐天子之职更是中州士子文人的领袖三位贤达都是他提名的又哪里会想到此人会如此不智?起先闻辛当面斥责他的不是时他虽感大怒却还想借机掩饰过去但之后又见练钧如的目光有异立时心中一凛连忙出口喝道:“闻辛孰是孰非自有殿下自己判断你怎可在驾前咆哮?来人将他带下去仔细反省!”

    练钧如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站在张谦等四人身后的两个侍从匆匆出列深深施礼后便一左一右地将闻辛挟住。闻辛本来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天子王道万万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待遇还想继续叫嚣些什么却被其中一个侍从点住了哑穴只能死死地瞪着眼睛被带了下去。

    张谦见大门再度紧闭这才吁了一口气随即起身谢罪道:“殿下闻辛本就有些迂腐臣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明大势。”他又用警告的目光扫视了其他两人一眼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担忧。中州虽然不乏有德有才之士却往往被四国诸侯招揽忘了自己的根本他此次算是遴选甚严却忘了现在留在中州的这些人大多都是腐朽不堪任用。

    练钧如自失地摇了摇头“太傅不必在意自古以来不识天下大局的人多了我只是未曾想到此人竟是贤达。”他徐徐离座而起若有所思地道“我虽然长自山野却也听师傅说过所谓‘势’的道理。陛下虽为天下共主居中州正朔倘使真能名正言顺地号令四国诸侯则根本不用我现世。四国挟数千里之地自然不会甘居人下哪怕陛下王道再佳没有足够的‘势’来压服诸侯就只是一句空谈而已。”

    他一边说着自己的思索一边却用目光打量着其他人。当他不经意瞥见侍立在另一侧的孔懿时心中不由一动。只见孔懿怔怔地立在那里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脸上的表情奇异至极待到现练钧如在看着自己时方才立刻垂下头去。练钧如虽感有些疑惑却也不想在此时思虑过多因此又有些自嘲地面向太傅等人道:“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你们听过也就算了。我自幼长于山野教授文字学问的师傅乃是一位有些偏激的世外之人对于大局难免有些偏差。太傅还请继续我洗耳恭听。”

    太傅张谦再难遮掩面上惊容起身长长一揖道:“殿下此言切中时弊足可见那位世外之人的高明。”他有些尴尬地瞧着另两位中州贤达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这种时候出丑不如藏拙与其让这两人也在练钧如面前丢尽脸面还不如干脆让这位使尊殿下去藏书楼自己参详的好。

    “殿下自幼得高人教导兼且天赋不凡让臣这等鄙陋之人教授实在不甚妥当。陛下先前便有吩咐若是臣等无法胜任教授之职只可由太宗安大人教习殿下进退之道和相应礼制至于其他则由殿下自行至藏书楼领会。如今看来臣等才学粗浅要为人师还差火候。”他言罢便目示同座的另两人显然是令他们起身请辞。

    那两位“贤士”见先前闻辛因言得罪又怎会不领风色连忙起身拜道:“太傅大人所言极是殿下乃是非常人吾等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再者吾等已经老朽殿下在藏书楼自行领悟之后可胜吾等百倍。”

    练钧如情知对方是心怀畏惧然而此话由太傅张谦率先说出他却不好拒绝。昨日和今日的这番试探他已是知晓中州之内所谓贤达的真正面目因此心底愈失望只是敷衍了一阵便点头答应了。不过对于他来说学识也许只是凑合但所谓的礼仪之道却是从小被人教授的重中之重其中不同的只有些许而已。不过磨蹭了两日功夫他便触类旁通大致的礼数进退已是丝毫不乱让负责教导的太宗安铭惊叹不已。

    伍形易也确是信守承诺三日后便派人取来了练氏夫妇最为珍重的匣子。身在如今的处境练钧如也不想查看其中之物更是不想提到自己那所谓的指腹为婚一事因此只差人将东西交给自己的父母。尽管来到王宫不过十日他的心境却已经逐渐调整了过来。如今之势哪怕他真的能够离开此地也逃不过四国的猎杀和追踪。那么与其对伍形易虚与委蛇误了自己性命还不若找出一条真正的存身之道。须知距离四国函通知的朝觐之日只有区区一个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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