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一跳一跳的烧着,忽明忽暗的照在周蓉儿的脸上,她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灶火出神。

    周蓉儿最初对李煜的印象那就是好玩,这个人很好玩。

    周蓉儿长在山庄,本就是清丽脱俗,又是大族周家的长女,从小在崔氏夫人的教导下,自有一种沉静大度的大家风范。在周蓉儿的面前,任何一个山庄的姑娘少妇都会自惭形秽,退避三舍。任何一个小伙子,无论是王家,还是李家,抑或是陈家的,甚至是周蓉儿的那些堂哥堂弟,都不会放过展现自己作为男子汉的坚强和勇敢的机会。更不可能会在周蓉儿面前流泪哭泣。

    当周蓉儿第一次看到李煜时,看到李煜躺在床上,满脸淌泪的样子,第一是吓了一跳,第二就是觉得好玩,她还真没看到过一个大小伙子,居然会有这样满脸泪水的时候。怎么可能呢?一个大男人,也会这样的流泪?这个男人真是太好玩了。而且,这眼泪好像还是因为饿留下来的。一个大小伙子,因为饿而流泪痛苦,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玩的的事吗?

    就是觉得好玩,这事也成了她和宝哥、灿哥他们几个和李煜斗嘴的第一利器,只要提起这个,李煜的脸绝对会红的比关公还关公,立马会闭口无言。看着李煜那红脸的窘样,除了好玩还有什么是更好的形容呢?

    在那段时间呀,看着四处溜达蹭饭的李煜,周蓉儿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一个大玩具。看到李煜听别人说话时那一头雾水的样子,觉得好玩,听李煜说话的怪腔怪调,觉得好玩,看李煜那满不在乎的惫懒样子,觉得好玩,看李煜用双拐走路的狼狈,觉得好玩,甚至看李煜狼吞虎咽的吃饭,也觉得好玩。

    那时的李大哥呀,可真是好玩呀。

    后来呢?李大哥伤好了,原来他居然是一个王爷,难怪李大哥听不懂我们的土话,原来他从小说的是长安雅言。娘亲和李大哥说那种雅言,很好听呀,比我们的土话好听多了,娘亲怎么就没教我说呢?我要是会说长安雅言,那该多好呀,那样我就可以和李大哥什么都可以说了呀?

    李大哥知道的真多呀,长安、洛阳、成都、扬州,那么多的地方,那么远的地方,他都知道。看李大哥的脑袋也不大呀,咋装了那么多的东西呀,原来王爷要会这么多东西呀!北边那么远的地方,全是雪,全是大树,几个月也走不到头,他知道。东面那么远的地方,全是水,无边无际的水,在水上一直坐船走,走一年,又是一个好大好大的地方,比我们这山谷要大好几万倍的地方,他也知道。一直向西走,哪里的人都是蓝眼珠,黄头发,白白的面皮,他居然也知道,他才多大呀,又不可能去过,他怎么知道的呀。

    李大哥真的好厉害呀,才来了几个月,又是办学堂,又是办保甲,还要练兵。它的脑子里的东西好像永远用不完呀,娘亲说,外面都是用笔写字,李大哥用鸡尾巴的毛写字,还写的那么好看,可怜我们山庄的鸡呀,全成了秃尾巴了,李大哥可不知道,现在山庄的孩子,只要看那只鸡的尾巴刚长了一点,就被孩子们给拔个干净,好好的收起来,等着有一天,自己也要用这个在纸上写字呢。

    李大哥练兵,真的很威风呀,他在场上喊一声,庄里的男人都是乖乖的,连二叔三叔他们,都会站的那么直,排的那么齐。以前,二叔多厉害呀,除了爹爹,他可是没怕过谁,呵呵,原来二叔也是怕宝哥用棍子打屁股吧?

    宝哥的棍子,好像打了很多人了吧?庄里的婶子嫂子们可有意见了,叔叔哥哥们每天操练完,不光是一身的汗臭,还又是土,又是泥的,不管是新作的布鞋还是刚编的草鞋,穿不了几天,都破的不像样子了,这可都是李大哥的操练给闹的。可为啥没人埋怨李大哥,都唠叨叔叔哥哥们呢?那么多多的婶子嫂子们,怎么提起李大哥,都是恭恭敬敬的称他夫子呢?听二婶说,还有人想给李大哥说媒呢!

    难怪李大哥招他们喜欢,李大哥好会说话呀,见了婶子嫂子们,总是笑嘻嘻的,不是说这个贤惠,就是夸那个漂亮,多会奉承人呀,那家婶子嫂子们,见了李大哥,“夫子夫子”的喊的多欢呀。

    好像,李大哥也夸过自己吧?好像夸过的,养伤的时候,老说我漂亮呢!可后来,怎么就不夸了呢?好像越是后来,李大哥越是客气,不管帮他干点什么,都是“谢谢,谢谢”的不离口,怎么别人帮了他,没见他谢的那么多呀?怎么越是后来,好像离得越远呀?是不是我那次抢了他的冷饭,他生我的气了吧?

    可我是为了他好呀,吃冷饭,吃多了会肚子疼的呀,李大哥懂的那么多,他肯定知道的呀!

    要是他知道我是为他好,怕他得病。那怎么每次不管给他做饭还是热了饭,他总是那样客气的,除了谢谢,话也不多说几句呢?他在别人面前,可总是话都不停的呀,难道李大哥是讨厌我吗?

    可为什么呀?因为我不识字?可庄里的姐妹们没一个识字的,全庄的人都不识字呀?而且,我还会学呢,他给辉弟弟他们上课,我都认了好多字了呢,辉弟弟学会的,我也都学会了,我就是没写给他看罢了。连他讲的加法,减法,我都会了呢,娘亲还夸我聪明,说我要是上学,也会是个女秀才呢!

    可是,为什么李大哥见了别人就有说有笑,见了我就那么生分呢?最早,还叫我蓉儿妹妹呢,后来咋就是周姑娘了呢?除了我,谁会常常帮他做饭,洗衣服呀?娘亲都笑我,说我关心你,比关心爹爹都多。周姑娘?多难听呀,外人才这么叫呢!

    莫非那家的婶子说了媒,李大哥要定亲了?要定亲,所以要和我避嫌疑?

    没良心的李大哥,你醒了的第一顿饭,可是我帮你做的,我帮你盛的,我天天帮你做饭,洗衣服,可你要定亲了,和我生分了,你真没良心!

    周蓉儿痴痴的坐在灶前,不知不觉中,两颗泪珠,从眼里流了下来。

    灶火的映照中,坐着如玉般清丽的周蓉儿,李煜看在眼里,早也痴了,待看到哪一颗从眼角滚出来的泪珠儿,李煜心中一痛,轻道:“蓉儿妹妹,你怎么了?”

    周蓉儿一惊,噌的站了起来,飞快的擦了一把脸,才转了过来,嗔道:“吓死人呀,进门也不打个招呼?”

    李煜看周蓉儿微嗔不喜,忙道:“蓉儿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吧?”

    周蓉儿白了李煜一眼,道:“我可没那么胆小,别对不起了。饭好了,赶紧吃饭吧”

    李煜嗯了一声,自去洗手洗脸,周蓉儿将饭菜碗筷,给李煜端到屋里安放了,李煜坐在桌前,闻着飘上来的饭菜香味,肚子不由一阵咕噜咕噜的叫,李煜很是不好意思,笑道:“好香呀,真是饿了。”

    周蓉儿坐在一边,看着李煜,幽幽的道:“李大哥,那以后新嫂子做的饭,是不是更香呀?”

    李煜呵呵笑了,道:“新嫂子?拿来的新嫂子?”

    周蓉儿低声说道:“新嫂子,自然是你刚定亲的,我的新嫂子呀?”

    李煜吃了一惊:“定亲?谁定亲啦?我啥时候定亲了?我咋不知道呢?”

    周蓉儿忙道:“你不是定亲了?”

    李煜也急了,指天画地,道:“蓉儿妹妹,可不敢瞎说呀,就咱这山庄,这么大,啥事能瞒的住呀,我天天不是教学,就是操练,谁见我定亲来着?谁说我定亲了呀?蓉儿妹妹,你告诉我,我问问他(她)去!”

    周蓉儿这次听的清楚,开心极了,刚才的那些烦恼,早已扔到了爪哇国那边去了,低着头,喃喃的自语道:“蓉儿妹妹,蓉儿妹妹!没定亲”

    李煜看周蓉儿低声自语,也听不清说的什么,问道:“蓉儿妹妹你说什么呢?到底谁说我定亲了?”

    周蓉儿脸一红,低声道:“没人说,你吃饭吧,我走了,李大哥。”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轻快的跑了出去。

    李煜望着周蓉儿又蹦又跳的背影,很是莫名其妙,摇摇头,道:“这丫头,搞什么名堂,到底谁说我定亲了呀?”

    周蓉儿回到家,天也黑的透了,周大叔早就吃完饭去找周二叔,看到坐在桌边的崔氏和饭桌上白的整齐的饭菜,周蓉儿很是不好意思,道:“娘,你还没吃呀。”

    崔氏看看一脸兴奋的女儿,嗔道:“这么大了,还是跑来跑去的。你不回来,娘就等等你好了。”

    周蓉儿吐吐舌头,给崔氏做个鬼脸,坐在桌边,开始吃饭,许是饿了,许是高兴,还是一样的饭菜,可是周蓉儿觉得今天娘亲做的饭实在是好吃,很好吃。

    崔氏吃着饭,看着高高兴兴的女儿,心里也是一阵轻松。自己嫁到周家,就生了这么一个丫头,从小,不论是自己还是孩子的父亲,都是疼爱得很。山庄虽然穷僻,可是夫妻两个的呵护,让孩子从没受过什么委屈。看着女儿一日大似一日,越来越想年轻的自己,崔氏夫人是满腹的骄傲,无论相貌,还是气度性格,这满山庄的女孩都算上,哪一个能赶得上这蓉儿的一半?

    蓉儿眼看就要十七,到了该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这两年,不论是李家、王家还是陈家,暗地里都透露过想结亲的意思,要说这别人也还罢了,那王通,品行相貌不必说,人又伶俐,可是数的着的好孩子,周叔就很是看的上。只是这崔氏夫人,却一直是迟疑不定,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的蓉儿,不是那土里刨食庄民村妇的命,自己的蓉儿,不应该终生就委屈在这偏僻山谷里生老病死,默默无闻。就是这份迟疑,让周叔夫妇对任何人的或明或暗的求亲都给与了婉拒。

    这李煜在山庄,要是没有最初周家的帮衬和支持,是不可能混的如此风生水起的。看着李煜从一个落魄逃难的郡王,一步一步将山庄凝聚在自己的周围,成为山庄人人镜中的夫子,最大的主事人,崔氏得到的是一个接一个惊喜,她已经断定:李煜的将来肯定不会局限在这荒僻的山谷,山庄的未来也必然李煜的将来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作为一个过来人,崔氏看到了女儿这些日子的情绪和变化,看着女儿那对李煜的关注,那对李煜的关心和体贴,崔氏比女儿自己更明白女儿的朦朦胧胧的小心思。她之所以从没和女儿挑明过,没有想办法去促成或者掐掉那还微弱的情苗,不过是因为崔氏还无法断定:真的将女儿许给李煜,那对女儿一生,到底是祸还是福。

    看着女儿今天的高兴,崔氏暗想:“或许,已到了做个决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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