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文添火的动作停了下来,直尴尬:“真的?”

    往魅瞪圆了眼睛:“你说呢?!”

    穆小文这下更是打击巨大,站直了身子,手中的东西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偷眼向方墨看去,想找些支援,却现他竟在笑。瞪他一眼,她笑得更是大声。

    作个要打他的动作,方墨走过来,搂住她的肩,再挑眉冲着往魅:“老头,我娘子做的菜,什么时候不好吃了?!”

    往魅眼瞪得更圆:“什么时候都不好吃!”

    方墨眉挑得也更为不逊:“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怎样说话吗?不知道有时候太过诚实是会得罪人的吗?”

    “你这……”往魅张了嘴想破口大骂,话未说完突然醒悟过来,顿时哈哈大笑。接着,方墨也笑起来。连周围站着的小厮侍女都抿了嘴偷笑。

    穆小文反应过来,还以为方墨会替她报仇,哪知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捉弄她。

    转过身去不理会,方墨笑了一阵才停住,双手握住她的肩将她扳过来,眼里仍是满满期的笑意,声音却变成那种失而复得后如在梦中般的满足:“刚刚是在跟你说笑呢。一年前我只能看着你的背影,一年后你为让我开心,替我下厨做菜,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为我做的东西,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吃下去的。”

    明明这句话还是像极了反讽,甚至有些可笑,但从方墨口中说出来,却是无比温柔认真。穆小文鼻子有些酸,一时说不出话。

    方墨又冲着众人,像吆喝自己卖的东西般,神情满足:“我娘子做的东西天下第一,能吃到已经是福分,谁敢再说不好吃?!”说完又盈盈笑着看回穆小文,穆小文忍不住也笑出来,而泪水也噙满眼眶。不好意思让方墨看到,便转过身去,对付锅里的菜。在腾腾的热气里,任由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来。

    大概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太过巨大,光是欢笑已不能够承受了吧。

    往魅似乎觉得他们的甜蜜很是肉麻,撇了撇嘴出去,小厮侍女们也识趣地退出去不再打扰。只留方墨一人,抱胸停在墙边,神情满足地看着穆小文做菜的身影。穆小文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在背后的专注视线。

    在这样的关注下,连炒菜穆小文都觉得充满温情。一边动作,一边想象今后的生活。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生孩子,以后去哪些地方,以什么过活,一点一滴琐碎的细节也充满了魅力。

    终于将菜做好,侍女过来将其摆好,去叫往魅,都早已不见了踪影。穆小文坐下来,有些犹豫地望向屋帘。帘子因风卷起时,便能看到站于屋外的李云尚。既然要走,自然要淡掉过往的一切,才能走得无牵无挂的,不能再与他生嫌隙。而且今后她与方墨就算能在天洛城富甲一方,但在天子面前只是小民,自然不能怠慢天子。

    方墨看出她所想,微微一笑:“想做什么,做就好了,不必多虑。”

    穆小文点点头,掀帘走出去。在李云尚旁边站定时,他转头看向她,似乎仍在遐想中,眼神还有些对不住焦距。过了一会儿,才现出惊喜来,见到穆小文戒备的神色,又迅压了下去,声音有些虚浮:“什么事?”

    “做了些菜……”这样的对话怪怪的。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李云尚脸色更加苍白了些,甚至带着一丝恍惚。上次被撞见她与方墨的亲热之后,他便有意无意地躲着,在冰冷的室外一站就是半天。

    “进来吗?”穆小文又问。

    李云尚点点头,与她擦身走进去。

    穆小文又转向崔宇明,“尝尝我的手艺吧。”

    崔宇明吊起眼角,似笑非笑的神情让穆小文有些看不懂。这两日穆小文也不太注意他的,不知何时又似乎回到以前敌对时的状况。想来他仍站在李云尚那边,这几日她对李云尚的忽视,让他对她的那点好感又消失殆尽。

    他慵懒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眉目间妖媚的怒色似乎压抑了许久:“你倒是心想事成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是要做给谁看?要不是他宠着你,你能这么逍遥自在?”说着再看了穆小文两眼,才甩了袖进屋去。

    穆小文叹了口气也跟了进去,四人桌坐着正好合适,可是气氛诡异。左边是李云尚,右边是方墨,正对面就是崔宇明。抬眼就能看见崔宇明的冷眼,不知不觉,原来的好心情破坏殆尽。

    “这……是清蒸鱼,先尝尝。”穆小文的语气可以说得上是小心翼翼。

    方墨自然义不容辞地捧场,微微笑着,毫不掩饰他的满足。又将鱼剔了刺递给穆小文,替她端来茶水,点点琐碎织成一张网,构成外人进不来的温馨二人世界。

    李云尚只是恍惚了心神,静静坐着,眉间全是孤独的痛楚。他要失去她了,这一走,她再也不会是他的。可能他是拥有过她一段日子的,可是被他自己扔掉。

    看着那两人幸福微笑的模样,只觉寒意袭全身,想说些什么留下她,却哽在心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云尚突然起身,逃也般地转身出去。

    “皇上?”穆小文愕然出声,不由自主想站起身追出去,又生生止住脚步。转头望望方墨,颇觉不安。

    方墨微笑:“去吧。”

    穆小文这才追了出去,大雪里李云尚的身影走得又急又快,很快便要不见了踪影。穆小文追得气喘吁吁,不留神又摔了一跤,“啊”的一声倒在雪地上,坐着直起身来,又被风沙迷了眼,眼泪流出来。

    刚抬了手揉眼睛,迷蒙中那个身影又飞快地折了回来,蹲下来扶住她,脸上满是焦急:“你怎么样?”

    “没事,只不过被沙迷了眼。”

    李云尚舒了口气,松懈下来。放开穆小文,唇边不由自主溢出自嘲般的苦笑。

    “不错,是我过滤了。”

    “皇上……”

    “能不能不要叫我皇上?”

    “……殿下……”

    李云尚站起来,有些无力地后退几步。风雪里,黑被吹得凄楚无助。

    “你都要永远离开我了,还用得着这般绝情吗?”

    “……”

    “既然如此,那你还追出来做什么?我伤了你的方墨,又伤了你,你们难道不该马上走得远远的,好让我内疚一辈子吗?追出来是因为两人终于团聚,所以大赦天下,连我也要原谅吗?你们是在可怜我!”

    “皇上,你……”穆小文不安起来,站起身想靠近李云尚,谁知他更后退一步。

    “才两年而已,你与方墨只不过相识两年,我真正爱上你的日子也是两年,凭什么我就比不过他,凭什么你要这么快下决定?!”

    “皇上……”

    “不要叫我皇上!”

    “……”

    “要是你是因为我伤害了方墨而恨我,那我会倾尽所有去补偿,我是天子,只要你开口,我便答应,只要你肯和我一起。”

    穆小文摇摇头,“就算我不跟方墨一起,也不会跟你一起的。你是皇上。”

    “是皇上又如何?!是皇上就能保护你不受任何人伤害,只要你想要的我便可以为你做到!”

    “你有后宫三千。”

    “如今这后宫只有石兰和月姬两人,而且自从你走后,我便从未碰到她们!”

    “可是作为皇上需要很多子嗣,就算你不肯,那些大臣也会逼你就范的。”

    “为了你,我与所有大臣作对又何妨!”

    穆小文还是摇摇头。

    李云尚突然眼睛亮了起来:“你提到了石兰和月姬,你提到了后宫,你……你是在吃醋对不对?原来……原来最大的障碍不是你爱上了方墨,而是你怕我会冷落你!”

    穆小文仍然不知说什么好,李云尚对她的心意她明白,可她报答不了。酸楚袭上心头,很想伸手去给他一丝安慰,可是想起方墨,又垂了下来。

    李云尚脸上的喜悦像极了垂死前的挣扎:“你……你终究是有一些爱我的,对不对?”

    风华无限的脸上露出这种期待时,简直让人无法拒绝。穆小文复杂地望进他的黑眸里,狠下心来正要摇头,却见李云尚有些紧张地望向远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方墨站在远处,似乎有些担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李云尚突然拉了穆小文的手,没等她反应,便拉着往最近的马匹奔去。飞快地翻身上马,又将穆小文拉上马来,大雪里马疾驰而去。而方墨大惊失色,要追过来,又被崔宇明拦住去路。

    “你要带我去哪?”冷风扑面,穆小文生生打了个寒颤才大声寻问。

    李云尚只是抿了嘴不做声,纵马前奔。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山脚下才停下,将穆小文抱下马来,继续刚才的话题:“方墨不在,无人打扰,你告诉我,你……你究竟有没有一丝爱过我?”

    穆小文被冷风吹得面部僵硬:“没有。”

    “……你不用这么快回答,你再多想些时候,想好了再回答我。”

    两人僵持了一阵,李云尚再问:“你……爱过我吗?”

    穆小文毫不犹豫地开口:“没有。”

    “方墨不在的。”

    “方墨在不在都一样。”

    “你要如何才会说实话?”

    “皇上,这就是民女的心里话。”

    李云尚像打量怪物一样看着穆小文,出几声苦笑:“原来最绝情的不是我,而是文娘娘。当初的痴情震惊全城,如今竟被忘到九霄云外。你当初不是最爱朕的吗,倾尽全身芳华只为博朕一笑,不顾一切地想怀上朕的子嗣,这一切怎么可能是过眼云烟呢?”

    穆小文站直了身子,心中闷闷的,突然不吐不快。

    “文娘娘,你怎能这么绝情?你曾经那么痴恋朕,一切都记不起来了吗?”

    “皇上。”穆小文突然打断他的话,绷直了身子,沉默一会开口:“我不是她。”

    “什么?”

    “我不是她。”穆小文重复一遍,“我与那个文娘娘是两个人。我们只不过相貌相同,名字音相近罢了,可我不是她。”

    “她是沐宰相之女,名门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痴恋风华绝代的二皇子,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吟诗不会作画不会品茶,被误当作她之前,从来就不认识什么二皇子,更别提什么痴恋。文娘娘因爱生恨,做了很多错事,我阴差阳错,享受着她的荣华富贵,顺便替她受过,本对二皇子的一些好感也被漫长的委屈磨尽,幸好有方墨陪着我,我才能在受尽委屈的状况下也能开心地活下去。”

    李云尚脸上的忧伤渐渐被疑惑代替。

    “从文娘娘跳崖被救起之后,那就已经是我。去地牢的是我,去浣衣局的是我,被石兰挑剔的是我,因为沐宰相的缘故被牵连的也是我。”

    “怎么……会?崖底并无人家……”

    “皇上,”穆小文直直望进他的眸子里,“皇上可否知道另外的世界?”

    “另外的……世界?”

    “不错,民女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民女并不是什么文娘娘。”

    “……”

    “所以请皇上不要在以为是民女绝情,真正的文娘娘依然爱着皇上,至死不渝。皇上也该满足,放民女与相公走了。”

    李云尚好半天未出声。许久有些困难地开口:“方墨知道吗?”

    穆小文微微一怔,没想到他问的是这句。沉吟一下,摇了摇头。方墨只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沐筱文,但并不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此不算知道。事情虽然仍别别扭扭,但仍比之前明朗化了些。不去看他的表情,转身走向马匹,“皇上,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回吧。”

    有什么响声从身后传来,穆小文疑惑地转过头看时,只见一块大石正迅地滚下。脑子一片空白,只觉身子被人碰着,腾空着心无所依地向后飞去,落在松软的高地上停下来。紧接着便是大石出沉闷的碰撞声后,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一切只生在短短十几秒内,穆小文被响声震醒后,脑子又空白了有一段时间。眼神有些虚浮地扫过一切,现石后隐隐露出的衣角时,心神一震。刚刚那大石滚下,是李云尚将她推开了的,那么……他怎么样了?

    心急剧地跳动,太阳穴都隐隐疼。按捺住心跳,拖住脚步走过去,毫不留情映入眼帘的,便是李云尚躺在雪地里紧闭双眼安静无声的模样。他当时心神有些恍惚,没能注意到大石,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刻推开穆小文。不知当时情形是怎样,穆小文只知,此刻他胸口晕开的鲜血,触目惊心。

    她屈下身来,伸手想触碰,却颤着只敢停留在半空。

    李云尚呻吟一声睁开眼,扶着身子坐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寂静是错觉。一手稍撑,一腿曲着的样子,甚至显得风流随意。就着这种姿势与穆小文平视,近距离里,甚至能在他墨瞳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李云尚低头看了下胸前,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伤口又开了。”

    穆小文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怒气,捏了拳头站起来,声音有些冷:“皇上,不早了,还是回吧。”

    她的态度冷得有些莫名其妙,李云尚这次却并不失落,站起来,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种奇异的灿烂。声音里透着开心:“总算有件事是只有你和我知道的。”

    “我回去就告诉方墨。”

    “但最先知道的还是我。”

    “有什么不一样!”

    李云尚很认真:“不一样,当然不一样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朕决定了,由朕来忘掉那段不好的记忆,这样你不用受伤,也不用再苦恼。朕慢慢来,平复以前的伤害,让你重新爱上朕。”

    穆小文脾气躁得厉害,转身怒气冲冲等着他:“你以为你是人!你以为你身子很好?!”

    李云尚稍稍愕然,随即微微笑开:“你做什么这么生气,你在担心我?”

    “皇上多虑了!”

    “我可以为了皇位等上那么多年,为了你当然可以等更长时间的。”

    穆小文怒气更甚:“你等什么,等我成为方墨妻,为他生儿育女?!”

    李云尚似乎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明明在深情地凝视她,脑子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你换下真正的文娘娘,让我爱上你,那你一定是为我而来的。”

    “只不过随便告诉你一件事而已,有没有必要做出这种结论?!”

    “我会等到的。”

    “你小题大作!”

    “你会成为朕的皇后娘娘,陪朕生生世世。”

    李云尚望着的是生气的她,目光里含着的梦幻般的喜悦,却说明他分明没听见她的话,反而透过她望向另一片虚空美好的世界。这种对话完全没有交集,穆小文心里堵得厉害,住了口,捏紧拳头,转身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被身后追上的李云尚一把抱住,同时跃上了马。

    穆小文想挣扎,却被他牢牢圈在怀里,接着马冲开飞雪向前奔去。气闷地转头望,只见他一副笃定的神情,轻松飘逸得不可思议。嘴角扬起,既充满王者之气又风华无限,与之前判若两人。

    马奔得飞快,在比来之前短得多的时间内,回到了原处。方墨仍与崔宇明缠斗,见他们回来,两人才住了手。方墨过来迎过穆小文,仔细打量她一番,见她无事,安了心。见李云尚一脸喜悦的神情,又颇有些疑惑。

    李云尚轻盈地大步走向屋内,吩咐些什么,崔宇明跟了进去,侍卫立即守住屋子。不多久,又有人带着往魅回来,进了屋,侍卫又立即警备住屋口。一直到天黑,已经冻得有些僵的穆小文与方墨,才被允许进了屋。

    穆小文脸色青,哼了一声走进去。方墨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手:“刚刚到底生什么事,你不愿告诉我无妨,只是别那么生气。”

    穆小文心中的闷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缓和了脸色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又听得屋内稍稍有争吵,接着是长久的安静。之后往魅走了出来,摇摇头叹息两声,开始吩咐药童准备。没等穆小文开口,往魅率先说道:“皇上已经决定服用御殇丸,施功之前要修养一天,作些准备。”说完便走了出去。

    穆小文蓦然觉得心中疼痛,握了方墨的手不觉用力。方墨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嘶哑:“御殇丸可以抹去记忆,你害怕他忘掉你?”

    穆小文一惊,转过头撞上方墨有些受伤的眼神,忙申辩:“不是……”

    方墨的笑脸有些苍白:“不是就好。”

    李云尚已经处于沉睡中了,穆小文去看过,他的睡颜头一次那么安详平和。崔宇明几乎是恨着她了,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时,冷冷的样子更加妖媚。那些侍卫侍女是不敢对她怎样的,但穆小文分明感受到冷意。

    因心下烦闷,怕无意中伤害到方墨,连方墨都躲着。一天是那么漫长,待着最为平静的地方竟然是生炉子熬着药的屋子。御殇丸,难道药丸是熬出来的?穆小文不觉苦笑。但是马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中一动,迅起身来到李云尚躺着的屋子。

    支开侍女,独自走到床边,看到李云尚的睡颜仍是那般平和。穆小文俯下身去,指肚拂过他的脸庞,却分明看到他睫毛轻微一颤。心下轻轻叹口气,走到外面找往魅。

    雪已经化了些,湖也开始解冻。穆小文不知为什么要找往魅,也不知为什么现在找到了他,不过十步的距离却又不想再靠近。李云尚起初说要用御殇丸时,她是有些担心他身体的。但是现在……也许身体的伤比心伤要好医一些。

    摇摆不定时,时间显得甚是漫长。终于走到往魅身边,伸出手来,出的声音自己似乎都不太认识:“真正的御殇丸拿出来吧。”

    往魅从湖面收回目光,见她识破倒也毫无隐瞒,从身上取出瓶子,无所谓地给她一粒。

    “这是真正的要玩吗?”穆小文问。

    “当然是啊,我有什么好隐瞒的,横竖那些事与我无关。年轻皇上疼你,你要什么,我又岂敢不给你?”往魅一副顽皮的模样,轻松无谓。

    “融入熬着的药中,一样会起作用?”

    “会。这药丸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粗皮糙肉,能入肚就会起作用。重要的可是施功。”

    穆小文沉默一下:“那麻烦您老当真施功。”

    往魅撇着嘴认真想了一阵:“行啊,反正那小皇帝经常惹我,我也不喜欢他,不如他意也好。”

    穆小文将宝贵的药丸捏在手心,回到屋子解开盖放下去,腾腾沸水中药丸马上不见了踪影。一支剑刺过来,穆小文站直身子没躲,任那剑从耳旁擦过,削掉一缕丝。

    崔宇明的神情是恨极生痛:“你当真绝情!看出他是想假装失忆来让你安心,你就顺水推舟让他当真失忆,怎会有你这种人?!”

    “这是为他好!”

    “为他好?他要是知道你生生拿掉他珍贵的记忆,不知道该会有多心痛!”

    “崔宇明你变笨了,都失了忆怎会知道这些?”

    “你!……”

    此时占了上风的是穆小文,崔宇明反倒因着急和恨意乱了心神。可穆小文丝毫不会雀跃,反而因这样的自己生出几分寒意。

    崔宇明的话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原来最无情的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一个,而是你。你无情无爱,冷淡至极,自私之至!你只因为方墨对你有恩,你要回报他,才会跟他在一起。明明对皇上有感情,却因为他做过错事,便要化身正义之师惩罚他。你很好,你做的完美,做的无懈可击,谁也不能挑剔你,自以为这样就是正确,可是从来不管其他人的感受!”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你当然没想过,因为你不用想,你的无情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怎会需要想?!”

    “你以为你是爱情专家啊?!我懒的跟你说!”

    崔宇明眼内冷意蓦然加深,剑毫不留情地搁得更近了些,脖子上冰凉的触感漫延至心。穆小文止住步,沉默一会轻轻说道:“我是绝意如此了,你要是真觉得我做的不对,大不了重新熬药就是,我陪你们做戏。”

    崔宇明咬了牙,连剑都有些颤。僵持一会,终究移开了剑。不看穆小文,转身离去。

    第二天晚上已到,即将是施功时辰。崔宇明护驾,往魅施功,而穆小文则是应李云尚要求,为了让她安心而亲自目睹这一幕。

    醒来的李云尚保持着一天前的微笑,拉了她的手,安静的脸上尽是满足:“我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又有些调皮,“只不过,醒来后我可能会忘掉之前的美好回忆,对你仍是有些嫌恶,你可能会有些受不了。”

    絮絮叨叨的尽是些让她放心的话,神情因为过度期待而欢欣得有些不正常。他想假意失忆,来让她安心。可他不知道,众人都打着为他好的旗子,生生地改变了他的决定,联手夺去他向好的美好。

    穆小文鼻子酸,反手握住李云尚的手。李云尚身子一僵,蓦地住口,神情有些难以置信,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揽过穆小文,见她不反抗,便大着胆子将她搂在了怀里。那种小心的程度,简直像搂着一件易碎品,连呼吸都轻微地怕惊动她似的。

    穆小文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也反手楼主李云尚,李云尚更是身子一僵,将她搂得更紧,耳边他的呼吸声都似乎带着满满的幸福。眼泪留得更厉害,使劲忍住不哭出声来。掩饰着离开他的怀抱,等他们忙着作准备,自己擦干了眼泪回来时,已重新恢复到淡然的模样。只是,看不到的地方,疼痛得厉害。

    药被服下,接着便是施功。李云尚安静站立于屋中的模样,不知怎地让穆小文想起当初他说过的话。十几岁的小皇子被父皇遗弃,眼睁睁地看着守护他的人一个个鲜血淋漓地死去。伸出手放在小姑娘手心,跟着她出去却立刻被扔石子。捉迷藏躲在阴暗的柜中,被人找到时却仍然不想出去……

    穆小文满脑子尽是拉开柜门时小皇子睁大双眼惊恐无助的模样。

    往魅双手出的淡青色已近李云尚身,穆小文却蓦地伸手出声:“等一下!”往魅侧过头来,面无表情:“此时停下,性命不保。”

    穆小文呆了呆,顿住的这几秒,淡青色已笼罩李云尚全身。

    事情既定,便无回旋余地。

    快乐微笑着的李云尚似乎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满是惊恐,望向穆小文的眼神是难以置信。想挣扎,却又不敌外界压力,不甘着无力地闭了双眼,重新归于寂静。这短短的一望,在穆小文看来,却漫长得难以忘怀。心内像有什么碎裂开,再也无法修补,胸口那中了剑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跌跌撞撞地逃出屋子,被方墨接住。心里疼痛得难以排遣,身子也有些软,只听得方墨在耳边嘶哑着说:“要是那日你也不再爱我,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宁愿疼痛,我也不想忘了从前的。”

    你也认为是我绝情吗?

    想问这句话,都未张嘴,眼泪便更加汹涌地流出来。模糊着双眼,忍住哭泣声,靠在方墨肩头使劲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崔宇明出来,扫他们一眼,疲惫得甚至没力气冰冷:“穆小文方墨接旨。”

    穆小文与方墨跪拜于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免死金牌于穆小文终身生效,且容许其犯龙颜。方墨官至一品,职位任选。沐清官复原职,为流云国宰相。钦此。”

    念完,崔宇明忍受不了此幼稚圣旨似的,飞快地将圣旨扔给穆小文。看穆小文一脸愕然,说道:“是啊,把江山当儿戏。为了能看到你们,只有是与你们有关的人,他都拿来做了棋子,想着他们在京城,你们至少也会回去看看。至于这么轻率的决定会在朝中遇到多少阻力,他从未想过。那么多年得来的江山,如今最大的用处竟是来赢你。可是,他都拿命来赢你了,用江山来赢你不是很自然吗?有什么好吃惊的?”

    又冲方墨说道:“你当初情急之下一走了之,其实有很多事未办妥。你的家人,你随口说着要遣散的妻妾,他都替你安置妥当了。”

    崔宇明叹了口气,似乎心力交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当初真是太过自以为是。这次损耗极大,他要过些日子才能醒来,你们走吧,爱去哪便去哪,最好永远不再回京城。至于那些说不能的地方,他醒来要是有疑惑,我自会想办法掩饰过去。我不想再让他遇上你了,文娘娘。”最后三字似乎是挤出来的,说完便似乎不想再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方墨与穆小文单手紧紧相扣,将她扶起来,微笑:“你愿意随我一起吗?”

    穆小文心中的疼痛没有丝毫缓解,重又泪流满面,重重点头。像结婚时宣誓一样,郑重地抽泣着应道:“我愿意。”

    十指相扣着,方墨头也不回地拉着她离开。最后离开门的一瞬,穆小文回头看,通过缝隙看到李云尚重新平和的睡颜。施功已完成,他被重新放在床上,往魅在细心观察有什么不妥。缝隙又小,因此都看不到全貌,只能看到他精致白皙的脸,还有柔顺无力的黑。

    因此,最后留在脑海中的印象才格外清晰。紧闭着的玫瑰色的双唇,长长睫毛覆盖下美丽的双眼。穆小文心内的疼痛扑天盖地,记忆里那个孤独安静的身影就这样远去,相忘于江湖再也无交集。

    也许他再次睁眼时,早已不记得她。也许下次再见面时,他会厌恶地别过脸去,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触碰。

    这样也好,他依然是那个精致清冷的二皇子,而她只远远地看着就好,一如初见。只是,下次她不会再这样仓促地结束两人之间的羁绊,不会再这样惨烈地将他遗弃。即使两人之间隔着十丈的距离,即使他的冷漠如冰山,即使误会曲折无法跨越,她也会努力地传递过去一点点温暖。

    也许这样,心中的疼痛才会减轻一些。

    对不起。

    不知道谁对谁错,不知道崔宇明说的话是不是正中红心,但她已做出了选择,因此她会陪着方墨,永远和方墨在一起。至于他,只余情感之外的温暖,以及这三个字。

    所以,真的对不起。

    穆小文心疼得几乎要窒息,强压下来,看向方墨。方墨微微笑着的,如和煦春风,让人温暖安心。不介意她忍不住流出的泪水,不介意她对李云尚的心软,永远对她微笑。那么,以后就与他一起了。

    室外,积雪开始融化,一片春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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