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游历的颜鹊飞鸽传书中说到锦都下了百年不遇的暴雪,而彤梧的这个冬天,也比往年冷些,一个人的时候,倍觉孤寂。

    凤都与玄都的秘密接触青羽已有觉察,她惶恐不安,她彻夜难眠,她太清楚姐姐一心一意执念甚至疯魔的是什么了。她开导过她,却话不投机,她规劝过她,却不欢而散,或许早该明白,白凤决定的事,从没有人可以改变,自小如此,她又何必费心伤神,徒劳无益?索性躲在自己的宫殿里偷个自在,晨起懒扫蛾眉,慵绾青丝,暮至闲拨烛心,卧览书卷,世事不闻不问,且随它去。白凤至情至性至痴至癫,愿赌商晟能执她之手,问鼎天下,青羽虽不信,却也能豁出性命奉陪,大不了姐妹死在一处,倒也不悖她不离不弃的誓言。

    可怜生王家,韶华谁与度,鲜花开得再娇媚,无人欣赏,又有什么趣?可青羽不是没有爱的人,也不是没有人爱,只是她最爱的还是她的姐姐,她不能把姐姐独留在冷冷清清的王宫,自己却躲在渤瀛城的湖光山色两相依里与那人耳鬓厮磨,长相厮守。

    然而,促使她不辞而别,离开海都的,除了白凤,确实另有隐情。

    青羽侧坐在镜前,轻轻揭开面纱,那一瞬总似有万朵梨花、飞白无限的风情。离上次渤瀛城之行已一年有余,可镜中那张酷似海都龙帝的脸还是每每让她恍然心悸,似乎长着一张与神明相似的脸在青羽看来,是祸,而非福。

    难道只是巧合?可总有什么令她不安;

    难道不是巧合?但除此之外还能作何解释?

    青羽觉得自己要再陷在这个问题里不能自拔,早晚会把自己逼疯,还是出去走走,透透气,换换心情的好,也多日没见白凤了,该去看看她才是,虽然有些事情上她们注定无法达成共识,但至少谈谈天气、谈谈颜鹊,姐妹俩还会是以前亲密无间的姐妹俩。

    青羽来到白凤房中之时,白凤恰巧不在,她便敛裙跪坐在下来,帮姐姐规整起案头杂乱摆放的手卷奏章,一边还笑:姐姐还是老样子,凡文墨纸张从不轻易假手他人,而她自己又疏于整理,害她从小到大不像是凤都的王女,倒像是姐姐的书童,可是她喜欢,她喜欢触摸那些带着墨香的纸张,喜欢把它们摆放整齐,更喜欢那个时候姐姐对她投来的微笑,似午后阳光般的疏懒和亲近……

    “吾儿白凤亲启。”

    一行小字赫然印入眼中——是母亲的笔迹!信就压在信封底下,看是不看?

    青羽稍一迟疑,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将信展开,起身轻念:“凤儿。岁前行渤瀛,见海都龙帝,惊其玉颜颇似汝妹,故令青羽白纱遮面,以掩真容……”

    青羽蹙眉,继续看下去,“凤都立国百年,国势为诸国之末,虽不至战战兢兢、仰人鼻息,却不啻屏声敛气、亦步亦趋。自吾即位,苦心孤诣,仍难有寸进,心实不甘,然知此病体沉疴,已归司命,恨天不岁予,时不我待,毕生夙愿,唯汝于期。今之势,治不足变,乱可渔利,吾观玄都商晟,乃具大魄力,将有作为于天下,务必把握。汝妹青羽,待其长成,可令现真容于海都,迷乱人心,借达神旨之名,掌控渤瀛。计成之日前,凡窥其相貌者,杀无赦。母,字。”

    ……

    “青羽,在看什么?”

    是白凤!青羽一颤,那信悠悠然飘落在地——她已来不及掩饰。青羽石化了一般,背对着白凤,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白凤瞥见地上的信,微微一笑,俯身拾起。她曳着长长的裙摆,绕过青羽,轻敛裙裾,在玄玉案后坐好。

    “也好,我正要与你商议此事。”明明是她仰视青羽,那气势却如同俯瞰。

    青羽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出,“如果我不同意呢?”

    白凤嫣然一笑,屈指轻敲桌上的信笺,“这由不得你,若是我的意思,你大可不听,可母亲的意思,你能违背吗?”

    青羽此时虽心神全乱,却还知道白凤手握母亲遗训,笃定了她不敢不从,所以她不能纠缠于此,需从别处寻找自救之法。

    青羽淡定道:“姐姐,母亲此计虽好,但只怕尤是智者千虑,不如天算。”

    白凤表情一僵,“为何?”

    “因为傲参已经见过我的样貌了。”——母亲的用意不就是利用她神秘的身份控制海都吗?可这,对海都王已经不是秘密。

    白凤僵住的脸上渐渐浮起一层笑意,最后她竟“哈哈”的笑出声;青羽听了,直觉毛骨悚然。终于,白凤收敛笑声,倚在身后软枕上,说道:“这有什么关系?恐怕傲参早就奉你为神明了。不要以为你们的事情我不知道,青羽,”她眯起眼来,用一种暧昧的语调,“姐姐可是一直很关心你啊。”

    青羽心惊,她没想到,原来白凤一直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是她的大意使自己陷入今天的被动,被动到连与白凤生气的余地都没有。

    白凤换个姿势,又道:“依我看来,其实根本用不到母亲的计策,她老人家是不知道海都王对你这份情谊,如今只要你愿意,那傲参定会拜倒在你的裙下,对你言听计从。当然了,有了你这张酷似海都龙帝的脸,假托神明降世,蒙蔽那些愚昧的世人,就更加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了。你想想,如果我们有了海都傲氏的帮助,还怕大事不成吗?”

    青羽努力使自己平静,说道:“姐姐,你太小看傲参了,私情是私情,国事是国事,他虽倾心于我,却分得出轻重。”

    “是吗?”白凤的笑里带了三分不屑,若换了商晟,那当然是大业为重,可傲参,不是白凤看不起他,天生的情种,在青羽面前,倒要看他能有多大能耐、多少把持!

    “你不妨试试,看傲参到底更爱海都,还是更爱你颜青羽。”见青羽不言,白凤又笑,“怎么?不敢?你放心,我拿我的王位下注——赌傲参选你。”

    “姐姐你不要说了!”青羽的担忧被白凤说中,方寸大乱。

    “那你是答应了?”白凤笑靥如花。很久之后,青羽每想到白凤的笑总觉心寒,为什么她可以在别人的痛苦面前,笑得那么妩媚?

    “我不答应。”青羽紧咬丹唇,强忍眼泪。

    白凤还是一样的不慌不忙:“我说过,这由不得你。”

    “姐姐还记得玉燕吗?”青羽忽问道。

    白凤乍怒,“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凤都的叛徒,你又提她作甚?”

    青羽心中残酷的得意,原来这世上还能有事情激姐姐生气,这次却该轮到她笑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姐姐一再坚持,你就会像当年母亲逼死玉燕表姐一样——逼死我!”

    白凤拍案而起:“颜青羽,你是在威胁我吗!不要以为你我同为凤都王,你就真能跟我平起平坐,全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她气她不肯就范,气她旧事重提,却最最气她居然以死相逼,难道她颜白凤的妹妹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姐妹对峙,连窗外的鸟儿都禁了声,一时间静得可怕。

    终于,白凤长长舒了口气,转瞬间又恢复了她惯有的自信和雍容。她起身越过青羽,背对她道:“青羽,你不用急着拒绝我,还是回去好好思量思量,如果你肯依计行事,就能取代殷绾,名正言顺的嫁给傲参,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真的不值得考虑一下吗?”她回头瞥一眼青羽,唇角扬起迷人的微笑,而后拖着华丽繁复的裙摆,一步步将呆立的青羽抛在身后。

    姐姐,那还是她的姐姐吗,还是那个蒙在被里跟她互诉心事的姐姐吗,还是那个把她搂在怀里软语安慰的姐姐吗?不,青羽心中嘶喊着制止自己无谓的自欺:那就是她的姐姐,她的姐姐从未变过!她该知道,白凤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牺牲的,是她的亲妹妹。

    青羽无力的倒退两步,跌坐在地:难怪彤梧此冬,如此清冷。

    扑扑簌簌,眼前也落了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亲绵,留个言嘛,留个言嘛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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