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之徒虽众,堪称卓越者唯许平一人,两者功业难论高下……当今之中国寰球,不知许平者稀——《明季人物评价》

    三百年前……

    前面就是江浦要塞,郑成功站在舰首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个要塞,就好像一尊石雕般纹丝不动,他陷入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迟迟不能下达前进的命令。(手打小说)指挥官的犹豫显然感染到了他的幕僚们,有人已经沉不住气打算开口,但在他们出声前都被更老成的同僚所制止。

    从常州府到这里一路上明军水师并没有遭到太顽强的抵抗,没有任何一艘舰船遭到严重的损坏,不过郑成功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放松多少,还有不谨慎的参谋担忧这是顺军的狡计,先放明军战舰深入上游,等应天府的江防炮台重创明军舰船后再关门打狗。毕竟这里不是广阔的外海,万一有舰船被重创而不能继续前进,它们只能沿着来路退回。

    用舰船与炮台对射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即使是在大海上也要尽力避免。而江浦要塞是南京江防的核心,几年前许平渡过长江后就开始经营,整个堡垒都是新建的,情报说这座堡垒用土木结构取代了砖石结构,并浇注米汤予以加固,郑成功知道这意味着炮台在遭到炮击时不会产生大量飞溅的砖石碎片——这能够大量地杀伤炮台守军。没有这个威胁后,躲在炮台内的顺军守军变得非常安全,除非直接命中深深躲藏于炮垒中大炮,明军水师很难让对方的火力点失效。

    而直接命中对方的跑位,这个郑成功根本不报什么期望,舰船在江面上要保持航行以减少对方的命中率,而且就算落锚停驶,战舰仍不可能纹丝不动,所以不可能进行足够精确的校准射击。

    “先炮击一阵吧。”整个要塞呈长条状,由多个炮台群组成,郑成功和他的参谋们无法观察到每一个隐藏的炮位,可想而知其中很多还会是伪装的假炮位、还有一些炮会被伪装成无害的样子——面对敌人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火力优势,顺军的老兵对如何在炮战下生存作战已经积攒起很多经验。

    随着命令的传达,位于前列的明军火炮不顾射程,纷纷向江浦要塞发动齐射,顿时江防要塞周围就是烟尘滚滚。可顺军阵地依旧毫无反应,整个江防要塞就好像空无一人般,没有一门炮进行还击。

    “真不妙。”郑成功心中的忧虑越发浓重了,地方的炮台已经位于明军水师二十四磅炮的射击范围内,而情报确凿无疑的指出江浦要塞内肯定安放着敌人苦心铸造出来的六十六磅和五十四磅巨炮,它们肯定已经把明军舰队纳入射程范围内。因为明军陆军已经侵入安庆府和常州府,为了安全期间很多江防炮都被顺军转移到了应天府,郑成功怀疑它们大多已经被挪到江北——毕竟江北比江南更安全,而无论怎么看江浦要塞都是它们首选的部署位置。

    所以郑成功只有一个解释,驻守炮台的顺军由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军官指挥,他们避免过早暴露炮位和火力,安心等着明军靠得更近,去往他们的炮口上撞。

    炮击了一个时辰后,依然没有见到任何一门顺军火炮还击,郑成功知道本方虽然打得热闹,但是对要塞内顺军的伤害依旧微乎其微。

    既然敌军指望自己往他们的炮口上撞,那最好的对策就是不要去撞,郑成功胸前就塞着北伐军的训令:带队火速通过应天府,前往上游到江西修复船只,然后驰援湖广友军。

    有参谋建议放陆战队登陆对江浦要塞进行火力侦察,这个建议被郑成功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面前的江浦要塞区从第一个炮位到最后一个距离至少上千米,周围有棱堡和壕沟保护。这不是陆战队能轻易拿下的,如果他们遭到霰弹炮击,明军水师由于畏惧江防炮的威力还不敢近距离火力支援;如果真要近距离火力支援,那还不如直接冲过去更安全,还不用说这里是顺军的军事重地,附近不知道有没有埋伏着大批顺军的野战部队就等着陆战队上岸——驻扎南京的装甲营现由李来亨亲自指挥,郑成功知道这帮跟着许平从河南摸爬滚打出来的家伙和李定国一样:人人都是伪装大师。

    “不必节约弹药,反正到了江西我们就能补充满。”郑成功下令所有的炮手都位于右舷,他估计来自江北的火力会比来自江南的猛烈得多,所有的炮兵都要尽最大努力还击,不停地还击,就是激起烟尘有干扰效果也比干挨打强:“前进吧,不要停止射击,老天爷在上!”

    “老天爷保佑。”战场上没有无神论者,军官和参谋们纷纷祈祷,命令被下达下去,木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地抱着木料在船舱里做好准备,系在小艇上的缆绳也被一一确认,水手们在它们周围待命。

    ……

    大顺王太孙李来亨此刻就位于江浦要塞内,他的指挥部被厚厚的垒墙所保护着,不枉他几年来一直未雨绸缪地继续许平的江防工作、竭力加固这座重要的堡垒,刚才明军猛烈的炮击没有造成什么值得一提的伤害,偶尔一两枚凑巧落在江浦要塞指挥部附近的炮弹,也只是在被用米汤浇注加固的土木工事上砸出一、两个浅坑。

    李来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江面上的动静,明军的战舰都扯满了风帆,一艘接着一艘逆江而上,看来对方是不打算放步兵登陆了,李来亨从南京城调来的装甲营就躲在要塞附近,但是今天他们势必无用武之地。

    第一艘明军战舰怒吼着冲到江浦要塞主垒的正面位置,它火力全开,不停地向李来亨的方向射来炮弹。随着一声号炮,江浦要塞的两门十二磅火炮开始射击,这暴露的火力点马上成为明军所有舰船的目标,李来亨看到它们马上被腾空而起的烟尘包围,沙石横飞,地面上炮弹乱滚。

    在这两门炮被压制住之前个,又有八门顺军火炮开始射击,接着是更多的顺军大炮打响,很快顺军大炮都按照李来亨的命令向明舰开火,只剩下李来亨视若珍宝的几门巨炮依旧沉默。

    顺军的火炮并没有向着明军战舰的舰体射击,而是全力攻击明舰的风帆,第一艘明舰的风帆被顺军的火炮撕扯出许多大洞,但仍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冲去。

    “换链弹。”

    一批精心打造的对舰武器被塞入炮口,这些链条和其他圆形炮弹一起向明舰的桅杆和风帆飞去,第二艘明舰没有它前面的同伴那么幸运,就好像有一个隐形的巨人似地,伸手将它第三根桅杆上的风帆一把扯下。接着在李来亨参谋的欢呼声中,它的中桅杆又被打折了一段,一大半的帆也被链条从横杆上撕下去。

    “郑将军,这还是令尊教我们的。”看着远处明军旗舰上的帅旗,李来亨笑了一声,郑芝龙相当于顺军对付水师的总教官,他教给了顺军大量对付水师的方法,以及明军水师的弱点。无论是许平还是李来亨,在部署设置江防方案的时候,都很重视郑芝龙的意见。随着这艘船速被降下来,李来亨命令顺军的重型江防炮向它射击,六十六磅炮装填缓慢,李来亨希望尽可能地提高它们的命中率。

    在顺军重炮开火的同时,丧失大半风帆动力的明舰缒下了它早就预备在甲板上的小艇,几十名水手开始疯狂地划浆,很快缆绳就被绷得笔直,这些小艇努力拖动着它们的母舰前行。

    重炮在舰侧激起巨大的水柱,船长一看就知道这绝不是一般的小炮能有的威力,他急匆匆地寻找着炮口的火光和激起的烟尘,在顺军第二次开火时他找到了目标,冲身边的喝道:“干扰射!”

    传令兵立刻把这个命令传到火炮甲板,几个参谋跳进舱中,冲到炮窗边把目标位置指示给炮手,这时第一发顺军的重炮炮弹击中了舷舱,凶猛的炮弹撞击在侧舷舰壁上,稍稍一滞就把面前的阻挡推开,稀里哗啦带着无数的木屑碎片扑进船舱,突然爆裂开的破口周围,水手们纷纷惨叫着向周围摔去,身上满是船壁碎片形成的木刺。

    不久后又是一发,再接下来的一发命中在水线附件,江水随着轰隆一声就涌进船体,把附近的底层甲板水手还有他们的火炮一起冲开。

    一直在底层甲板待命的木匠们迎着江水而上,他们早就在底舱拉起了一根根结实的绳索,这些木匠抓着绳索在涌进来的水里挣扎前进,靠近破口后就把自己和船壁用钩子固定在一起,用力地把木料往破口里塞去。

    几次失败后,他们终于成功地把一根大木料顶上破口,后面几个人使出吃奶地立起死死把它顶住,江水四溅把他们冲的满头满脸也绝不放松,最前面的一个则开始用锤子和长钉固定它……当另一个危险的破口出现后,第二组木匠急忙赶过去,他们赶到时江水已经没过了那个低处的破口,木匠头领潜入水下侦探了一番,然后浮出头来指挥全队堵口……在木匠们堵口的时候,一批水手在楼梯处形成*人链,用水桶把底舱的水舀出倒掉。

    受伤的战舰继续前进,渐渐的它开始出现侧倾,底层火炮舱不得不关闭窗口,上层的火炮随着船体不断向侧面倾斜也变成指向水面,这让它失去了自卫还击能力。很快船长就下令关闭所有的窗口,水手全部参加舀水。

    站在甲板的船长此时感到一丝幸运,如果是在和西班牙或荷兰炮台作战,对方会给这条船造成更大的威胁和伤害,而此刻对面的敌军看起来还是不太懂得如何对付战舰,它们还在猛烈地射击船体也没有注意对上层建筑的攻击。

    “如果这时候它们攻击船舵或舵手位置……”船长忧虑地看了一眼船后部,他的部下正努力让船继续保持航线,虽然对手不是欧洲海战强国,但这江面也比不得大海,船只基本只能以直线航行在江心,同时来自两岸的火力和障碍物威胁让船只无法进行高效的规避动作。

    李来亨一直专注地看着受到猛攻的明舰,它的风帆被打得七扭八歪,但仍在小艇的帮助下继续前进,真像是奇迹一般,这条船最后已经下沉了足有一个舱高,最底层的炮门都没在水下,船首甚至能看出明显地压向水下,但仍然缓缓地驶过了江浦要塞。

    “算他们走运。”李来亨无奈地说了一声,他把注意力转到另一艘驶入要塞主火力区的明舰:“我们来揍它。”

    为了防备某条船突然失控在江心打转,郑成功不得不让各条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炮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舰队才刚通过了一小半,不过让他庆幸的是,虽然好几条船都被打得千疮百孔,但是顺军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把一条受伤的船留下。现在局面对明军开始变得有利,江面上已经被浓浓的硝烟所笼罩,就好像有一层厚厚的雾在保护着舰队,前面的船通过时已经停止射击避免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郑成功的旗舰也是一样。

    隔着呛人的硝烟,郑成功还能看到从后面透过来的火光,顺军现在的射击准头和威胁大减,眼下最大的危险是很低的能见度,虽然不至于像夜间那么危险,但是船速必须进一步减缓,以免撞上礁石或自己的友舰。

    前面突然冒出一团火光,郑成功知道这一定是某个倒霉船上的火药被顺军胡乱射击的火炮蒙中了,顿时所有的炮声都转向那个起火的船周边,郑成功侧耳听着炮声,心里又暗自道了一声“好险”,他判断这艘船虽然起火,但是也即将脱离最危险的区域。

    虽然看不到江浦要塞,但旗舰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敌军要塞的正面,船上的人都屏住呼吸,甚至不敢高声讲话,生怕这会导致自己成为目标。不过郑成功感到自己仍在继续走运,顺军显然不懂得如何在低能见度下靠水声辨识位置,他们还在盲目地开炮,这掩盖住了明军船舰行动的声音……

    笔者按:昨天一节似乎有不小的争议,今天登录后看到信箱有超出平常数倍的留言,到书评区转转,发现留言读者的疑惑接近。正好上一章刚结束,笔者在此解释一下:

    农业国和工业国之战。简而言之,工业国就工业产值比例较高的国家,农业国就是工业产值相比农业产值要低得多的国家。工业生产能力、人口和兵力,这些力量对比是不是决定战争的重要因素?当然是。但这些是不是一定能决定战争胜负呢?比如有蒸汽机的就一定能灭了没有蒸汽机的,火药产量多对手几倍,大炮和火枪产量多对手十几倍就一定能战无不胜呢?

    明、顺的人力差距是否达到:一亿五千万比二十万?明、顺的工业加工能力差距是否达到:火炮、火铳比骨箭?明、顺的海洋制造业能力差距是否达到:数以万计的远洋海船比独木舟?其他还有一些文化、科技、教育普及等对比笔者就不一一列出了。我们自己的历史告诉我们:工、商、制造业发达的国家,可以被原始部落征服;一个国家即使工业产值和农业产值都是敌人的上万倍、人口上千倍、经济规模数万倍,也可能会持续战败数十年直至被征服——虽然这违背了大家对国力决定胜负的认知,但这种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它发生过,而且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制止这种事发生的,是黄石的全民监督体制,但目前大顺实行的精英统治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而黄石的全民监督体制刚四年,这就好似刚出生一天的小老虎和一个壮年大老鼠。基本还不会动老虎婴儿,被壮年老鼠咬一口笔者觉得不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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