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涛本来是农业公司的技术员,当安保队需要司机时,他头一个报上名。

    他自我介绍説:“我吧,虽然没当过兵,只是畜牧中专毕业,但心特别狠,打小就喜欢看杀猪宰羊。什么疯牛野马的,到我手里全是乖娃。虽然我没有驾驶证,但当年我在畜牧站那阵儿,什么车都摆弄过,特别是农用四轮,闭着眼晴都能开走。至于开枪,更是小菜一碟,在农村生活工作,没开枪打过野猪的不算是完整的人生。”

    凭着这一番长篇大论和还算玩过枪的经历,他暂时成了安保队里的一名光荣的“坦克手”。

    他刚才在驾驶室里悠闲地抽着烟,很随意地把一只胳膊放在车窗外,便于随时掸掉烟灰。听到鄂玉喜的大声命令,吓了一跳,连忙把烟丢掉,车窗摇上了。前车窗上镶嵌着o.8厘米钢板,为了能让驾驶员看清前方,特意还留了几道缝隙,视野还行。

    王国涛看到所谓的荷兰军队伴着鼓diǎn,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他们走来,竟然一时间有了一丝恐慌。不是説都是雇佣军吗?走得很有气势啊。

    安保队二分队队长孙瑜坐在副驾驶座上,此时却毫不在意地通过后车窗,对着车上的安保队员説:“兄弟,一会冲上去后,悠着diǎn扫射啊,节省弹药。”

    为了通气,也为了便于联系,后车窗的玻璃事先卸下来了。

    “这拢共才多少人?我怕咱们一开枪他们都跑了。”

    “不一定吧,你看他们听懂了广播还往前走呢!”

    “好吧,算他们勇敢。老子本来不想杀人也得杀了。”

    此时所有的望远镜都对准了荷兰人。

    三百米的距离到了,荷兰人仍往前行军。很快到了二百米,接着是一百五十米。鄂玉喜大声的命令:“所有人准备,调到连位置,射击!”

    荷兰人排列整齐的战线突然像是被热油浇过的雪堆,又像被一根铁棍扫过的保龄球柱一样,瞬间融化和零落。还有的则像大风中的稻草人,做完各种怪异的动作之后才倒地。这个时候,无数朵血花在相继绽放,大蓬大蓬地开放起来不停止。不时的,人身体上的某个零件迸到空中,在空中滑出数道血痕后,才回归大地。

    远处,海洋之心号上的李子强看到这景象,立刻放下了望远镜,嘴里嗫嚅着,“这是屠杀,屠杀。”

    伍大鹏等人一动不动地继续观望着。

    林唯圣没有拿望远镜看,他一边用扇子轻打自己的手心,一边轻轻地説:“翻开历史看吧,从来没有哪个民族是和平崛起的――――――当年他们在班达岛,澎湖岛是怎么对待土人和汉人的?――――――我不用背资料了。”

    “林先生説的真对,要不您观察一下战果?”李子强随手把望远镜递给他。

    “不了,不了。我能想象得到。”林唯圣连忙拒绝。

    伍大鹏没有像建国安和孙德那样脸色白,但他的嘴唇有些抖,轻声叫着:“对,对,让他们跑吧,慢diǎn追。”

    两台披着钢板的农用四轮车慢慢向城门处挤压,同时,大喇叭里仍不断循环地播放着命令。幸存的二百多人有的丢掉武器,嚎叫着向热兰遮城跑,还有的呆呆地拿着长戟,一动不动地站着。

    王国涛脸色灰,他努力不向地面上看,只看前方。随着前行,四轮车颠簸不停。他知道自己正在碾压着各种碎尸块。原来战争的场面是这样的,一百五十米以内的距离,ak47的7.62子弹打到胳膊上会让它断掉,打到头上,会让它碎掉。恶心,无比的恶心。

    他的车停在几个呆的荷兰士兵面前,只有二十米的距离。

    后边的鄂玉喜火了,出命令:“开枪!不放下武器坚决击毙!”

    四轮车上的安保队员无奈地对着那几个人的前面扫射了几,大声骂道:“操你妈的,快丢下武器!”

    那几个荷兰军人忽然好像听懂了中国话,齐齐丢掉了长戟,高举起双手。

    安保队员们松了一口气。

    鄂玉喜举起话机想説什么,又放下了。

    伍坚强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各种表现,冷静地像一块冰。

    只有他当年在另一场战争中得到的伤害,左手的几处伤指依稀有些疼痛。这恰恰是他年轻了二十岁后,带给他的另类红利。这种疼痛本来已经好了,可因为年轻,疼痛又回来了。这一diǎn,伍坚强绝不会告诉伍大鹏。

    真心爱护一个人时,你展现给他的全是阳光。

    伍坚强又下了一个命令:“所有人注意,俘虏交给支援队,继续压上!坚决执行命令要求!”

    鄂玉喜从这个命令中听出一丝不满来。他有些恼恨地説:“兄弟们,轻视敌人的行为会犯错误的!”

    孙瑜也从伍坚强的命令里听出了diǎn味道,他在心里暗暗一笑。

    第二小队的队长孙瑜,原是海军退役,先是分配到一家街道办事处,因厌恶看到大姨大妈们工作时的蝇营狗苟,一狠心下海,想在商业大潮中搏出个地位来,没想到的是,越搏越没有地位。他自己开公司,自己的公司倒闭,应聘到别人的公司,别人的公司也倒闭。几经蹉跎,十几年过去,天可怜见的,他竟不得不去做了保安。

    他站在小区里的岗位上,目睹着所谓的成功人士,人来人往地穿行,他的心情是无比的愤懑!他是正宗高中毕业,在部队时,又得了国家承认的自学大专学历。可他凭什么会失败?!别人能做成的生意他就做不成,别人能用的办法,他用就不好使。为什么?他搜集了无数商业成功人士的自传,结果没有多少能帮上他的。

    可是有谁能去理解一个中年保安的那种悲怆心情呢?谁在乎?

    但最终他得到了一个结论,机遇,他总是没有机遇。比如这次他一狠心参加海外安保队。对于他这个正宗高中毕业,又得到自学大专学历的中年人来説,实属无奈之举。国内没有机会了,也许国外会有吧。当得知能穿越后,他更是兴奋地参加了。他没有结婚,因为他过誓,不出人头地不结婚。

    他刻苦训练,又有大专学历,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得到伍坚强的青睐,只当了第二小队队长而不是副队长?为什么鄂玉喜这个大老粗能当上副队长兼第一小队长?他又一次验证了自己没有机遇的结论。

    他的一生里,一定有某种黑暗势力在不断地黑他。

    由民兵组成的支援队登6上岸了,他们装模做样地四处巡视着。

    一队人守住第一小队的原来阵地,另一队去追随安保队。

    追随安保的一队磨蹭着走过碎尸区,一个个脸色白。远远地旁观和近距离的接触是不一样的,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人直想吐。据説,开始它只是一种新鲜内脏的腥气,之后渐渐变为一种能刺伤脑神经的恶臭。

    原地驻守的小队,任务很简单,守住阵地就行了。

    远处的平民区不时有拖儿带女的人,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向赤嵌地区逃亡,那就让他们逃亡,根本没有人管他们。小队中还有几个人放下了平端着的枪,开始吸烟了,不时互相还嘻笑着聊着什么。

    一开始,当安保队刚登6时,这些平民立刻跑回家,关紧了自己的大门,然后偷偷向窗外望去。结果,没有生想象中的破门而入,抢劫杀人之类的事情,甚至都没有人靠近这个地方。胆子大一diǎn的居民还慢慢地走出家门,由远远地观望到不断地试探着靠近。人还越来越多,荷兰人有,汉人也有,甚至还有背着箩筐裹着麻布的土著。

    当炮声响起来的时候,他们中的荷兰人觉得不对,立马跑掉了。剩下的人现安保队只是攻打热兰遮城,胆子又大了一diǎn,开始看起热闹来了。很多事物让他们又害怕又感到新鲜。当然,他们离安保队员很远。

    直到他们看到安保队员在屠杀他们心中原本是无敌的荷兰士兵时,那个场面,他们从没有见过,原来这些人是来杀人的啊!人们这才一下子跑光了。

    有的学着荷兰人往赤嵌跑,有的又紧紧地把门窗关上。

    当他们看到坐着怪船又上来一批穿着橙色怪衣服的人后,他们更害怕了,这

    加剧了他们分流,逃难的人逃得更快,在家里躲藏的人躲得更深。

    民兵高德递了一颗烟给另一个民兵小丁,自己却不吸,把烟又揣回兜里。他不会吸烟,但同样有按配给分配烟的资格。他可以送给别人,也可以和别人交换什么,这是他的自由。

    高德説:“小丁,昨晚我一夜没有睡好,你倒是呼呼大睡。你是怎么做到心态这么好的?还有啊,现在快中午了,你饿不饿?”

    小丁深沉地吸着烟,像是在考虑一个严肃的人生启示。

    高德是广州人,原来是一家工厂的电工,值了十几年夜班后,光荣下岗。搞过装修,也在建筑队工地上干过一阵儿,配变电比较拿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朋友比较少。

    在龙牙岛开会时,他和小丁分在一个宿舍。仅仅是一个晚上,小丁就知道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人。他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也可以同时问你好几个问题,还可以自问自答。小丁想,难道长期值夜班会有这样的副作用?

    高德好像熟悉了小丁的反应一样,又自顾自地説:“这里到处都是血腥味,让人怎么吃下去啊!算了,饿一顿也不会死,你説呢?不过身体里的水分一定要保持充足,刚才你喝了不少了,现在水壶里还够吗?不够的话叫后勤送吧?”

    小丁抬头看了看太阳,推了下墨镜,diǎndiǎn头,不知道他的水是够还是不够。

    高德的视线又转向远处不断逃难的人流,不知道小声説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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