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知道我会经过什么地方站在小黄楼斜对过的大厕所旁边望着匆匆走过来的我无声地笑。雪在不经意的时候停了街道忽然干净了许多银白一片。风重新刮了起来一些浮在上面的雪在风里舞蹈有一股雪拧成一个巨大的筒子就像当年的游行队伍呼啸着滚过街道突然一下消失了。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我蓦然有些感慨当年那些青年曾经那样汹涌澎湃的豪情说灭了也就灭了正如一个小时前我的心情一样漏*点过后不是塌实到地上而是有跌进坑里的感觉。

    王东收住笑上下扫我一眼刚要开口我摇摇手跨上台阶进了大厕所。

    大厕所里没有人我站到门墙后面一拉跟进来的王东:“没人注意你吧?”

    王东摇摇头:“没有。见过那个人了?”

    我耸了耸肩膀:“他跑了。现在还不敢肯定他是谁估计不是咱下街的人。我看见王老八了。”

    “王老八?”王东瞪大了眼睛“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我说:“他在那边摆摊儿……算了不说他了这事儿牵扯不到他。钱呢?”王东打开我扒拉他胸口的手瞪着我说:“不会这么巧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为什么会单单碰上王老八?看见你的那个人不会是他的人吧?”“你想哪儿去了”我继续掏他的胸口“把钱拿出来让哥们儿过过眼瘾。”

    “我放在淑芬店里”王东推开我神情有些恍惚“宽哥这事儿不对啊……”

    “别乱怀疑”我打断他道“王老八用摩托车带我回来如果这事儿牵扯到他他不会那么傻。”

    “那是个老江湖!”王东急了脖子陡然胀大了一圈“这叫玩‘尿泥’!”

    “尿泥没有这么玩儿的你多心了。你点过没有多少钱?”

    “没仔细点大概有七八千吧……宽哥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事儿办得有漏洞。”

    “我知道。先这样吧天塌不下来。”我拉他走了出来。

    王东别了一下裤腰转身往回走:“妈的一紧张就想撒尿……这点儿出息。”他不说我还没有尿意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尿脬一下子满了急忙褪下裤子:“咱俩一样都没什么出息”一歪头看见我画的那个光屁股女人一咧嘴笑了“**啊还真有这么手贱的……”我看见那个女人已经被人整个用屎涂成了灰黄色**上粘着两个烟头两腿中间画了一门大炮大炮后面还有两个轮子炮筒子射出一连串用屎粘成的炮弹。王东打了一个尿颤顺着我的目光一看摇着头沙沙地笑:“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嘛。呦还有字儿”提上裤子凑过去看“林宝宝的大**……杨波的”猛地踹了墙一脚“***谁家的孩子这么混帐?你看杨波的大**……还有呢人在人上肉在肉中……妈的肯定不是小孩儿干的小孩儿哪会写这个?没准儿是家冠这个混蛋!”站在后面忿忿地嘟囔“这个小混蛋不是说要把淑芬当他的压寨夫人吗今天我就阉了他!”“你整个是个战争贩子”我回头笑了笑“别那么小气一个张飞妹有什么呀拿着跟个宝似的。”

    “你一个童子知道个屁”王东撞了我一膀子“你要是知道那个滋味保险天天想着她。”

    “我倒是想知道……咳你盯着我的**看什么看?”

    “你的兵器比我的大”王东嘿嘿笑着退到门口“你是不是个死**呀死**一般都大。”

    “把淑芬给我使两天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死**了。”

    “真的哎没听人说嘛死**模样俊可是不顶用‘杠杠’起来还那样儿。”

    “顶不顶用我自己知道。”提上裤子我的下身竟然有些热脑海里有杨波的影子一闪。

    街上的风很大撞在脸上有被人扇耳光的的感觉。奇怪的是我的脑子里没有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全是金龙苦丧着的脸和那个张望我的模糊人影。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见了我为什么要跑?既然他不敢见我为什么他的举动像是要上来跟我打招呼的样子?我努力地在脑海里梳理我曾经见过的那些人竟然一个也没有对上号……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为什么单单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他真的看见了我们跳进周五的房间又从窗户里面跳出来的镜头?如果真是那样他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露一下头?难道他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避嫌”么?不对他一定没有看见这些情况也许是他认错人了或者是他认识我想要跟我打招呼一看我的表情以为我要作出对他不利的事情他才跑的。可他究竟是谁呢?

    “张宽张宽——”有人在喊我声音很尖我以为是淑芬一回头才现她竟然是杨波。杨波站在小黄楼南端的一块空地上扬着一条黄色的围巾冲我跳脚。我顿了一下喊回已经跨过马路的王东:“你先去淑芬店里等我我跟杨波说几句话就过去。对了最好叫淑芬回避一下分完了钱我就走。你也回家暂时把金龙的那份钱放在你那儿等风声过了咱们就约金龙过来拿。”王东哈着满嘴白气说:“我早就把淑芬打走了。宽哥我怎么总觉得咱们这事儿要出麻烦呢?要不咱们把钱分了然后找个地方躲一躲再说?”我按了他的肩膀一把:“没事儿。咱们不能躲一躲没有事也出来事儿了再说快要过年了你准备躲到几时?总不能连个团圆年都不给你爹娘吧?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东眨巴着睫毛上的白霜眼睛兔子一样红:“宽哥还是你的心大我听你的。”

    我挥了挥手:“去吧稳住架儿也许咱们都过于谨慎了。”

    王东走几步又回了一下头:“宽哥把我的那一份也给扬扬。你要是相信我我就自己回去分。”

    我仰了仰头:“我相信你回去分吧回头我直接拿走。金龙那份你先给他保管着。”

    一回头我的心猛地痛了一下杨波用一个极缓慢的动作跌倒在离我不远的马路牙子上。

    我跑过去杨波已经站了起来红着脸冲我笑。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家?”杨波说:“我不想回家我在等着你回来……你哥回饭店了拿了一些钱又走了好象你侄子病得挺厉害我看见他跑得满头都是汗。”我皱了一下眉头来顺怎么了?前几天不是好点儿了吗尽管高烧没退也不至于还住在医院里啊心忽然有些慌快要过年了那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看着杨波红苹果似的脸我说:“没什么小孩子感冒那是正常的事情。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家吧我办完了事儿就来喊你咱们继续回去吃饭吃中午饭。”杨波嗔怪地瞥了我一眼:“还吃中午饭呢天都要黑了。”我说:“那就吃晚上饭反正这顿饭我是请定你了咱们去一个好点儿的饭店吃。”杨波看了我一会儿轻声说:“那你就先忙去吧。”

    我想再跟她聊几句一时竟想不出应该聊点儿什么讪讪地摇了摇头:“那好你先回家吧。”

    杨波揪着大衣下摆摔两下上面的雪目光清澈地盯着我:“张宽好好上班。”

    我转身就走感觉她刚才的这句话里仿佛隐藏着什么东西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快。

    走近淑芬理店的时候我一犹豫迈步穿过马路直奔医院。

    前几天我去过医院来顺乖乖地躺在病床上眼睛望着窗外树梢上的几只麻雀嘴角耷拉着一缕口水脸色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我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像是被火刚刚烤过一样。我问他来顺你难受吗?来顺不说话小小的脑袋在枕头上面来回蹭。林宝宝说他好几天没说话了。我说他是不是想起他的亲爹了?林宝宝拧了我一把拖着我走到门口:“以后你可千万别当着他的面儿提这事儿来顺很聪明他不喜欢提那边的事情。”接着说了几件来顺的事情她说来顺经常念叨说他们以前的家里有鸡有鸭子还有大山和小河很多小朋友在一起抓蚂蚱、抓蛤蟆。我哥要带他回去看看他躲起来了后来在大海池子那边找到了他他像个老人那样蹲在沙滩边的一块石头上托着腮帮子望大海望海面上那些纸片一样飞舞的海鸥。我哥问他是不是想他的亲爹了?他说不想我亲爹死了你就是我的亲爹还有二叔也是你们都是我的爹。没感冒之前林宝宝收拾房间在他的褥子底下找出了一些硬币林宝宝没有放声不几天硬币没有了。我哥说他看见来顺在饭店后面的一块空地上烧纸嘴里念叨着什么他只听清楚了一句来顺在说爸爸你放心张爸爸对我很好。

    刚上到儿童病房的走廊我就看见了我哥他蹲在走廊头上抽烟一脸忧郁。

    我走过去问他来顺怎么样了?

    我哥抬了一下头:“病得不轻要转院去儿童医院他不会说话了。”

    我吃了一惊:“烧成哑巴了?”

    我哥说:“大夫说不像他不愿意说话……他的耳朵好象听不见了。”

    我转身往病房里冲我哥跳起来拉回了我:“别去了让他好好睡觉。”我说我去看他一眼就走。我哥说:“他很烦别人靠近他见了谁都皱眉头你还是别进去了。”我说:“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咱们对他这么好他竟然天天想着老邱。”“别瞎说”我哥瞪了我一眼“他不是想老邱……他现在是咱们家的人他自己的心里有数。还能说话的时候他对宝宝说了他说宝宝是他的亲妈我就是他的亲爸爸……哈这小子怪懂事儿的他知道你也喜欢他对宝宝说他有俩爸爸一个张毅爸爸一个二叔爸爸。”我的心在烫感觉我这个爸爸当得可真不怎么样孩子病成这样我竟然还去忙自己的事情……妈的应该忙啊不忙拿什么来看你?我说:“你的钱够吗?不够的话一会儿我给你送点儿来。”

    “财了你?”我哥乜了我一眼目光犀利。

    “什么财”我的心一慌胡乱一笑“我去跟淑芬借点儿她那里有。”

    “别随便跟人借钱”我哥说“那都是些人情。”

    “又不是不还”我捏着裤兜里的几张瘪瘪地钞票笑得有些尴尬“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不用了该忙你的忙你的去等来顺转了院我再找你。”

    “来顺转了院你就回家看看咱妈经常念叨你……你总也不回家。”

    我哥红了一下脸:“我怕她唠叨。你是知道的……”往楼梯那边推了一下我“你回去吧忙完了这事儿我就回去看她。对了如果你手头宽裕的话就多给家里买点儿东西算是咱俩的我最近很困难。”我说:“家里的事情你放心”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哥我还是那句话别整天招呼些孩子在身边应该想办法多赚钱管他来路是什么呢这年头钱就是人身上的血。”“这话我应该对你说”我哥摇了摇手“别在我的面前装大哥你好好上你的班钱的事儿不是问题你哥还没‘膘’到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走吧走吧过了年你看我的我要买房子家里一套我和宝宝一套。”

    下着楼我在心里笑了我哥可真够愚的……上个月我看见孙朝阳在宝宝餐厅跟我哥一起吃饭孙朝阳衣着光鲜跟一只刚蜕完皮的油蚂蚱似的。我哥说瞧你这身打扮跟个爆户似的真正有实力的人不这样打扮。孙朝阳说我这是先来“乍厉乍厉”你让你知道钱的好处。那时候孙朝阳已经是港上很牛的人了据说他们那一带的的舞厅全归他“管理”。那时候的舞厅很少正规的也就是文化宫等几个国营的跳的也是正规的舞连慢三都不让跳。地下舞厅倒是不少但是经常被警察取缔。孙朝阳就“保护”他们据说他很有手段受到“保护”的舞厅都很安全。他就逐渐霸占了这些舞厅小老板们都成了他的“小弟”谁再开就砸谁。那天他对我哥说“老一”啊别再傻啦你知道光凭这个我一年能收入多少?我哥笑道不会是比李嘉诚还多吧?孙朝阳一拍桌子那咱不敢比可是你想都想不到一年十多万!孙朝阳走了我哥捏着下巴笑这个下三烂十多万就牛逼烘烘的了?娘的等老子缓过劲来一百万一千万都有**。

    我哥说孙朝阳比凤三强不到哪儿去都是些鼠目寸光的“迷汉”长远打算一点儿都没有前一阵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现在又“里鼓”(内讧)了。孙朝阳来找我哥的意思就是联手砸凤三我哥一笑了之。“这几个混蛋不能靠”我哥说“一时一个变比猴子腚变得还快起初我还以为孙朝阳是条好汉呢傻逼一个。”后来我才知道凤三本来想跟孙朝阳联合起来进攻下街结果差点儿被孙朝阳整个儿吃掉。那天我对我哥说:“人家不管怎样都在忙活你呢?”我哥一把推开窗户望着漫天大雪一地一顿地说:“我不跟他们学我是下街人我的根据地在下街下街是我的风水宝地。”

    想起这些我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感觉下街算个什么呀你一辈子窝在这里永远不会有什么出息。

    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大雪中的我心比天高。

    想到藏在淑芬店里的那满满一袋子钱我的心膨胀起来蹿上医院的墙头呼啦一下跳了出去。

    多年以后杨波对我说那天我跟在你的后面去医院你从墙上跳下来像一只大蝙蝠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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