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值班室我闷坐在床上喘粗气大彪坐到我的对面忿忿地说:“太不象话了刚来就打人这种人不处理他还行?严管那是轻的要是我是政府非给他加上两年刑不可。”我讪讪地瞥了他一眼:“你有能耐啊呵不善。”大彪捶了一下床帮嘴撇得像被人裂了:“我有什么能耐?有能耐我还不进来了呢我他妈干大事儿抢银行!还至于抢这百八十块的?”

    我实在是不喜欢听他说话站起来走到了窗前。天色已经不早了晚霞映在天边远处的山不见阳光的一面是墨绿色的夕阳映照着的一面是血红色的红与绿之间过渡着深深浅浅的金黄。在那抹金黄的中间跑着云彩做成的牛羊这些牛羊很慵懒缓慢地移动着忽而散开忽而汇集像是没有人在放牧它们。我要是能当个牧人就好了我可以自由地在草原上唱歌渴了就喝水洼里的清水饿了就杀只羊来烤着吃没有人打扰……一只老鹰突然从晚霞里扎了出来它飞得很低绕着院子盘旋院子里散步的犯人冲它吆喝它理都不理依旧潇洒地飞。大彪凑到我的身边指着老鹰大感慨:“你瞧人家多么自由啊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谁也管不着哪像咱们?关在笼子里跟他妈一根射了精的**差不多……唉霜打的草笼中的鸟做监的犯人出‘熊’的吊啊这话真他妈对这叫四大蔫蔫。宽哥如果让你少活两年这就放你出去你干不干?”这小子说话可真够恶心我装做没听见不说话。老鹰飞走了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了天边的一个黑点。

    “我干”喇嘛坐在墙角的马扎上冷不丁接了一句“在这里这叫浪费青春跟死了差不多。”

    “浪费青春?你***还有青春嘛。”大彪见我不理他只好坐到了喇嘛的对面。

    “我咋没有青春?”喇嘛站了起来歪胸脯斜肩膀像个压瘪了的纸盒子“我也是打二十来岁过来的。”

    “我不相信你个老棺材瓤子压根就没年轻过。”大彪哼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喇嘛很较真冲他的背影吆喝道:“你这个人真是的我没年轻过怎么会活到五十来岁?什么逻辑嘛这是。”我回头看着喇嘛不禁笑了这个家伙还真的像是从来就没有年轻过一个枣核似的脑袋下面是一张核桃皮似的老脸两只眼睛好象打生下来就没睁开过小眼珠含在眼缝里跟没有一样瘪得像家冠的那只坏眼。我笑道:“大叔你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喇嘛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年时代胸脯也直了肩膀也不歪了说话像是嘴里含着热豆腐:“我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英俊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被我谗得流哈喇子?当年我是个货郎推着小车在各村各乡串啧啧可真享了些**福……**福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嘿你肯定知道……我走到哪儿哪儿就热闹了大姑娘小媳妇跟在我的后面‘啦啦’的。我还不是吹那时候我想跟谁睡就跟谁睡每晚不重样儿。老了就不行喽干不动啦这不跟一个大老婆干了一把就进来了人家不满意呀自己没舒服就生气了说我强*奸她没办法人老了那儿也跟着老要不人家都老**老**地说嘛。”

    这个老小子说话可真好玩儿。我丢给他一根烟让他说他是怎么跟那个大老婆子干的喇嘛眉飞色舞地说那天他从老家来我们这里卖“盖垫”(锅盖)晚上闲着没事儿就出来溜达溜达到一个胡同口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把他喊住了大哥玩玩?喇嘛知道这是遇上妓女了就问她几个钱一把?妓女说跟你回家五十在这儿撅着三十。喇嘛说那我就来个三十的吧。两人就在胡同旮旯里干上了。喇嘛边干边想三十不少啊得卖多少“盖垫”才能赚回来?不行得跟他讲讲价。喇嘛停下了问妓女我这功夫还成?妓女光哼哼不说话。喇嘛想这是承认我这功夫不赖了干脆我加把力气把她打舒服了兴许她一舒服就不要钱了呢。结果他施展平生所学把妓女干得像得了癫痫病晕一阵醒一阵最后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喇嘛鸣金收兵把妓女搂进怀里问她舒服不舒服?妓女把脸一变舒服也得拿钱。喇嘛说你看我出了这么多力气给你十块行不?妓女说不行就三十少一分我跟你玩命。喇嘛也上了倔脾气扔下十块钱就走没跟你要钱就不错了。结果两个人就在胡同里打了起来本来喇嘛占了上风已经把妓女压到了身子下面可是人家妓女有后援他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抓住他就打后来警察来了把他们带到了派出所再后来他就进来了强*奸三年。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估计喇嘛加了不少水分在里面我笑道:“你不是说你老了干不动了吗?怎么还那么厉害把人家都干昏了?”

    喇嘛的脸一红:“那是相对我年轻的时候来讲现在我这功力也比一般的年轻人厉害。”

    我说如果这会儿给你个姑娘你能干她几把?喇嘛毫不犹豫:“一把。”

    我笑了:“拉倒那还叫什么厉害?才一把嘛。”

    喇嘛蔫蔫地回答:“就一把上去就不下来了。”

    说着话晚饭就开始了。吃了饭我在走廊上溜达了一阵就回屋躺到了床上。大彪正跟他的一个老乡在喝茶跟我打了一声招呼继续说:“我***从来就瞧不起那些所谓的社会大哥有什么呀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本地的有关系有人马嘛真正动起野的来试试?我大彪一个个全给他们扭下脑袋来当球踢着玩儿。”我觉得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心里又是一堵妈的我必须抓紧时间修理他这样下去我会被他给活活气死的。怎么修理他?我倚在被子上眯着眼睛看他他的体格很强壮那强壮程度不压于当年的金高如果我跟他单挑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在几下当中放挺了他呢万一失手那可就掉大价了肯定会影响以后在这里的声望甚至会传到社会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等吧等张前进和吴振明他们来了再说我有办法让他们俩跟他打一旦动手我就有出手的机会那时候肯定会万无一失。他们什么时候来呢?估计就在这几天因为张前进在我判了的第二天就开庭了吴振明好象和他是一天判的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们就应该来了。我这边想着那两个家伙还在嘀嘀咕咕突然大彪放肆地笑了:“对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得把‘棍儿’闯起来不来点儿狠的没法活!”

    我彻底听不下去了起身走了出去。走廊头上蹲了几个聊天的犯人见我出来一齐站了起来:“宽哥好。”

    我走过去跟他们握了握手:“哥儿几个认识我?”

    一个大个子憨实地一笑:“认识可是你不认识我们。”

    我问你们是同案?大个子说是我们一起绑架了一个大款为这事儿一起进来的。我说你们以前跟着谁玩儿?大个子说我叫健平以前跟着河东大哥胜哥混胜哥不玩儿了以后我们就自己玩儿。“你以前见过我?”我随便问健平道。

    “见过大亮是我表哥跟蒯斌和胜哥关系都不错有一次大亮在蒯斌饭店里请客你不是也在那里吗?”

    “哦我想起来了”我仔细打量了健平一眼“当时你坐在大亮的旁边是不是?”

    “就是”健平腼腆地笑了“我小你们都不理我我就自己喝我记得我还敬过你酒呢。”

    “对对。”我想起来了他敬我酒我不喝他说我不给他面子让大亮扇了一巴掌那时候我的确够狂的。

    “宽哥你这次判了几年?”

    “三年不多呵呵。”

    “跟我一样我也三年”健平好象觉得自己跟我判的一样多也是一种荣幸笑得像开了花“真巧啊。”

    旁边的一个敦实汉子嘿嘿了两声:“我多我八年跟打日本鬼子一个数。”

    健平介绍说:“这是家辉我们的头儿人好可就是太没脑子了把我们都折腾进来了。”

    家辉好象不高兴了横一眼健平说:“在法庭上你就胡说八道守着宽哥你又来了。”

    我知道同案之间难免会有些芥蒂笑笑说:“大家都一样不过一起进来的不好互相埋怨都不容易。”

    胡乱聊了一阵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万一这几天张前进他们来不了干脆就让健平他们挑事儿弄大彪。只要他们起了事儿我就可以趁机出手了争取三下之内放挺了大彪折腾得他皮焦肉烂外酥里嫩让他再也不敢在我的面前“慌慌”万一“口子”调正了最终把这小子弄到严管队去跟大光做伴儿。想到这里我给他们灌输了一阵老乡观念最后说:“咱们这个地方的人就这一点儿好出了事儿以后心齐一致对外我去外地见朋友的时候外地朋友都这么说哈哈我很自豪啊***有些盲流子想跟咱们叫板那不是找死?咱们那一带的爷们儿讲究这个谁让咱爷们儿不爽咱爷们儿就让谁死得难看!”健平很聪明立马联想到了什么接口道:“宽哥这话说得在理儿你就说大彪这个臭‘迷汉’吧一个老外地整天在这个走廊上冒充高级干部。没有机会罢了有机会我第一个砸他再踩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有门儿我在心里笑了嘴上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他也没怎么着咱们让他随便蹦达去。”

    健平摸不清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附和道:“就是就是犯不着为一个臭‘迷汉’生气。”

    说得差不多了我跟他们道了声别回了值班室。

    大彪跟那个人还在嘀咕我拍了拍床帮:“朋友你好回去了吧?‘串号’时间长了可不好。”

    那小子贼眉鼠眼地瞥了我一眼好象不愿意动弹回头望着大彪。

    大彪尴尬地推了他一把:“宽哥话了让你走你就走人家是领导嘛。”

    那小子耸肩缩脖地从我的身边溜了出去。我对大彪说:“别埋怨我啊你这个朋友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太长了影响不好呢。”大彪的表情很不自然:“应该的应该的刚才我也忘了看时间。呵呵没什么这是规矩反正以后大家都互相监督着点儿就是了。”把头转向坐在窗后看天的喇嘛“你***闲着没有个**事儿傻坐在那里干什么?滚出去值班去。”

    我抬头看了看表差十分九点对喇嘛说:“你出去吆喝一声让大家睡觉吧。”

    大彪哎了一声:“不到点吧?还差十分钟呢。”

    我的口气一下子强硬起来:“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喇嘛喊睡觉!”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直接“办”他的冲动。

    大彪一怔摸一把脸嘿嘿笑了:“你瞧瞧你瞧瞧我又犯病了你宽哥不是撸子啊……嘿嘿习惯了。”

    这德行跟金龙真***像!他这样我还真没有理由揍他呢我摇摇头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一夜无梦我睡得香极了第二天醒来伸着懒腰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精力跟一只猎豹差不了多少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做着扩胸走到了窗口太阳还没有出来远山的影子很清晰像用剪刀剪出来的样子。凉爽的空气在我的鼻子底下游来游去让我的大脑异常清晰。站了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带着蓝色的阳光照到远山上把那一份整齐的边缘似乎柔化了。天空明净又高远。我突然就想起上次劳改时蒯斌说过的一句话:弱者死强者食生存即是处身在荒野丛林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永远没有中间道路可走。恍然一笑……是啊太对啦这些年我出没丛林看见无数猩红的大嘴和森森的獠牙。我以腐尸为食以墓穴为家血流满身皮开肉绽终于生出了一身鳞甲久而久之每一个鳞片都变成了冰冷的刀。

    大彪这小子可真够勤快的喇嘛刚喊完了一声起床他就搬着水桶上来了嗓子像公鸡打鸣:“老少爷们儿听令啊——开水来啦!”我突然觉得从明天开始这样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他将从这个走廊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完了饭我换上球鞋对大彪说:“你们值着班我下去活动活动。”

    大彪说:“别呀刚才我下去打水的时候孙队吩咐过不让咱们随便出去一会儿要来新收犯呢。”

    哈哈张前进他们应该来了我换下球鞋冲大彪意味深长地一笑:“来了新收犯咱们就开始忙了。”

    大彪横了一下脖子:“没有什么可忙的分好了组让他们学习就是了有不听嚷嚷的我去‘帮助’他们。”

    小子有你“帮助”够了的时候我笑了一语双关地说:“是啊有些人的确需要帮助。”

    在走廊上随便溜达了几趟喇嘛跑过来说孙队在楼下喊你可能是新收犯来了。

    我疾步下了楼。果然老远我就看见了吴振明那硕大的身躯。

    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直接进了队部狄队坐在里面:“张宽又来了八个人你带他们上去。”

    我问还有什么吩咐?狄队说:“给他们分好了房间把名单给我你再下来拿劳改手册。”

    我出来的时候孙队正给大家训话我站在一旁等着。吴振明看见了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宽哥”。孙队把头转向我我连忙把目光转向院子孙队呵斥了吴振明一声继续说他的。我回过头来看他们咦怎么没有张前进呢?孙队训完了话冲我一歪头:“带他们上去。”我站到几个人面前让他们排好队大家迤俪往楼上走。我低声问吴振明:“张前进呢?”

    “他麻烦大啦”吴振明说“前天市公安局的人找他去了好象他还杀过人。”

    “真的?”我吃了一惊“杀了什么人?哪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传说他在火车上‘滚大个’的时候因为被人现了他就把那个人杀了……”

    “那应该是铁路公安处来提他呀。”

    “不清楚这事儿还有人说他把一个勾引他老婆的人给杀了埋在他家的院子里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原来张前进还犯了这么大的案子这一去凶多吉少啊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心里忽然就有些惆怅。我问吴振明他被提走以后就没再回去吗?吴振明说回去过一趟拿着铺盖走了说是要去“一看”那里押的全是犯了大案子的估计他杀了人这事儿是真的。这是一定的了张前进这家伙还真看不出来有那么大的魄力算了不说他了难受。我正沉默着吴振明眉飞色舞地问我:“宽哥你是不是当了入监队的大值星?”我点了点头吴振明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牛!”

    走廊上站满了人大家都在探头探脑地往前挤好象想要看看新犯人的模样大彪张着双臂往后赶他们:“都回去都回去你们这帮畜生没见过犯人是不是?”有人骂了一声:“操你娘听这意思你还不是犯人了?”大彪瞪着血红的眼睛转头来找骂他的人我看见了是健平心里嘿嘿笑了一声。大彪没找出来是谁骂的他越用力地往后推这群人我嚷了一嗓子:“大家都回去!一会儿给各组分几个去让大家问问新情况。”大家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各自回屋。

    我让新来的伙计们站在走廊头上拿着花名册进了最里头的监舍想看看哪个监舍人少给他们插几个人进去。刚进屋站下外面就响起了大彪的公鸭嗓子:“都给老子蹲下还***有没有规矩了?一个个站着跟个人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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