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国之强,方方面面。

    窥一斑而知全豹。

    如,早已毫无技术可言,随处可见,便是异地工匠,看过一眼,便会制作的双瓮化粪池,及雨污分流地下管网。对城邑水体的保护,可谓功莫大焉。

    前汉长安,百万之都。人吃马嚼,积粪何其多。粪尿污水,无序排放。乃至直渗地表,造成水质咸卤。“(长安)地大人众,加之岁久,奎底垫隘,秽恶聚而不泄,则水多咸苦。”只此一句,毋需多言。

    隋,开皇二年(582年),杨坚废北周静帝,自立为帝,定都关中。有感于长安“制度狭小,又宫内多妖异”,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于是,择汉长安城东南二十里,龙首原之南,另造新城。时称“大兴城”。便是后世隋唐“新长安”。然因受制于龙首原,地势高差,排污不畅。且草草修造,只修主渠,未能“支渠四通”,乃至城中民宅,多无从排污。

    无奈又造“渗井”:利用废弃水井,倾倒污水。污水经由渗井,不断渗入地下,从而达到排污效果。长此以往,可想而知。至宋元时,长安地下水质,已与污水无异。甚至于整个关中地区,水体全面恶化。后世王朝,再无意定都关中。长安从此沦为废都,与水质恶化,不无关系。

    事戒不虞曰知备。

    知微见著。蓟王未雨绸缪。单单一套看似简单,并无复杂可言的排污管网,足可流芳后世。

    一言蔽之。环境要友好。“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洛阳南宫,玉堂前殿。

    新任玉堂署长张让,躬身垂首,姿态谦卑。然凡有路过,无不表情错愕。更有人掩面而走,不忍相见。贵为先帝阿父,权倾朝野时,一干人等,极尽溜须拍马,阿谀逢迎之能事。散尽家财,只求张让家奴一跪。如今物是人非。本以为,此生再不相见。岂料张让、赵忠,重又入宫。人前人后,处之泰然。

    能屈能伸,真丈夫也。我等,实不及也。

    须臾,待四下无人。便有心腹小黄门,出殿相见。

    “今日如何?”张让背身问道。

    “少帝欲封贵子为勃海王,拜广陵徐璆为国相。”小黄门言简意赅。

    “我儿且慢。此事当真?”电光石火,张让似有所得。

    “亲耳听闻,自当是真。”小黄门言道。

    “好,且速回。莫令人生疑。”张让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喏。”

    目送小黄门,避人耳目,潜回大殿。张让这便奔赴北宫,寻黄门署长赵忠。

    “此,必是董太皇之意。”赵忠一语中的。

    张让轻轻颔首:“金市传闻。洛阳子钱十家,共掷大钱十亿,租赁河北‘荒国’。料想,必与此事相关。”

    饶是赵忠,亦不由瞠目结舌:“莫非,董太皇为贵子谋国是假,为己谋利是真。”

    “然也。”张让叹息道:“论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四百年煌煌天汉,先帝母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等刀锯余人,拍马不及也。”

    “可有机乘?”赵忠问道。

    “自当有机可乘。”张让早有定计:“宜遣人入长乐宫,暗中通禀何太后。”

    “少帝既有定计,不日当自行通禀,何须我等多此一举。”赵忠问道。

    “所谓‘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提前告知太后,乃投石问路之计也。张让嘿声一笑:“董太皇,欲使我等为细作,此事可大可小。若授人以柄,万事休矣。你我岂能坐以待毙。”

    “与太后暗通曲款,乃为示好。”赵忠醒悟。

    “然也。”张让点头道:“三宫勾心斗角,你我左右逢源,方有机可乘。”

    “如此,甚好。”赵忠心领神会。

    “毕岚、宋典,可有回信?”张让又问。

    “二人皆避而远之。一时难以转圜。”赵忠叹道。

    张让又道:“左右车骑,不日将出为外官。何太后欲表何苗领车骑,封万户侯。料想,何太后必以此事要挟,令何苗如愿。”

    “董太皇又何尝不是?”赵忠叹道:“若想封贵子为勃海王,董太皇亦需令何太后得偿所愿。”

    一言蔽之,互相妥协,各取所需。

    “却不知,窦太皇,会作何想。”张让忽问。

    “窦太皇看似无欲无求。然依我所见,却并非如此。传闻。阿阁兵乱时,《废帝诏书》乃出窦太皇之手,非为人胁迫。”赵忠忽压低声音:“是夜,窦太皇与少帝,乔装出城。被贾诩所阻。”

    “消息何处得来。”张让大吃一惊。

    “我弟赵延,乃是城门校尉。”赵忠言道:“凡有风吹草动,焉能不知。”

    “窦太皇先拟《废帝诏书》,又裹挟皇太子远行……”张让灵光一现,幡然醒悟:“欲立贵子,登基为帝!”

    赵忠亦颔首:“换言之。平乐观内,二后歃血结盟,指天为誓,共扶贵子。乃,确有其事。”

    张让浑身一凛,眼中野火熊熊:“此,便是我等梦寐以求,翻身之机也!”

    “当如何行事。”赵忠问道。

    “可记得,熹平元年,朱雀阙之事乎。”张让阴森一笑。

    “熹平元年,首开党锢,连坐太学生千人。有人书朱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禁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赵忠脱口而出。

    张让狞笑:“何不效仿前人,再书朱雀阙。”

    “当书何句?”赵忠忙问。

    “且附耳。”略作思量,张让竟已成句:“民不聊生,长乐、永乐卖官贩爵,蜺墯鸡化,乃妇人干政,所致也。”

    “嘶——”赵忠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自稳住心神。转念一想,便已醒悟:“乃离间窦太皇之计也。”

    张让眼中厉色尽起。切齿言道:“句中只提董太皇与何太后卖官,乃妇人干政。却并未言及窦太皇。窦太皇未曾卖官是其一,垂帘监国乃遵循祖制是其二。自当无可指摘。”

    “此乃,人尽皆知。”赵忠顺言道:“然将此丑事,直书朱雀阙上,大白于天下。任人说三道四,论长言短,乃至颜面无存。二宫如何能不,恼羞成怒。”

    “料想,二宫必严惩‘摇脣鼓舌,擅生是非’之人。”张让接口道。

    赵忠亦切齿而笑:“窃以为。当属太皇窦太后,嫌疑最大。”

    “我亦如,此想。”二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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