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二女随仙师登车而去。想着两姐妹尚不足十岁。任城相夫人,终忍不住垂泪。

    任城相,安慰道:“仙师有言,十年便归。夫人切莫伤怀。”

    不说还好。闻此言,夫人泪流更急。“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别十载,母亲如何能不,日夜挂念。

    车厢里。二女童,并坐女道对面。剪水星眸透过垂帘遮蔽的后窗。双亲相伴远去的身影,依稀可辨。

    马车驶出里道,父母终不可见。妹妹年不过数岁,已忍不住低泣,姐姐年长数岁,正拥着她低声安慰。

    闻泣声,女道轻轻睁开双目,柔声言道:“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若无此时别离,何来彼时重聚。”

    姐姐稚声问道:“仙师,欲传我姐妹何术?”

    女道言道:“能令一介女流,青史留名之术。”

    妹妹撇嘴道:“不愿留名青史,只愿朝夕陪伴双亲。”

    女道欣然点头:“那就传你,长伴双亲之术。”

    “谢仙师。”女童心满意足,破涕为笑。毕竟是童子心性。

    女道又看姐姐:“你又作何想。”

    “乱世安身,不作他想。”姐姐目光清洌。

    女道轻轻颔首:“如此,便传你乱世安身之术。”

    “谢仙师。”姐姐亦得偿所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女道浅唱低吟,随风而逝。

    马车出城,一路南下。十年后,天下皆知,江东二桥。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昨夜,大将军何进,密令中署车驾,将足月宫女,送入偏殿。待万事俱备。鸡鸣时分,太医令张奉,奉命入宫。为何太后剖腹产子。

    平旦中,麒麟子破腹而出,呱呱坠地。

    便有宫女欢喜奔出,盈盈下拜:“启禀大将军,太后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啊……”何进心头重石坠地。车骑将军何苗更是抓耳挠腮,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长乐太仆郭胜,喜不自禁,近前言道:“恭喜大将军,后顾无忧矣。”

    何进朗声一笑:“天家麟子,与我何干。”

    郭胜嘿声一笑,又问道:“偏殿待产宫人,又当如何。”

    “悉数运回。路上小心,切莫动了胎气,有伤天和。”大将军言道。

    “喏。”郭胜遂去打理后事。

    “敢问大兄,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无外人在场,何苗言而无忌。

    “珍惜羽毛,以观后效。”大将军何进,自得党魁指点,宛若脱胎换骨,内外一新。然毕竟是自家兄弟,闻大将军种种义举,笔笔善行,何苗无不嗤之以鼻。不过是装模作样,收买人心耳。

    先前宰猪屠狗,如今宰割天下。何进瞒得过旁人,又如何能瞒过我去!

    “大兄所言极是。弟惭愧之至。”何苗趁行礼时,偷看何进脸色。

    见何进眸中杀气毕露,更加笃定。朝堂纷争又起。

    何进忽道:“江东孙坚,领一万兵回。二弟可有把握。”

    “江东健儿,水战无敌。然如何能挡我五千突骑,崩山之击。大兄安心,孙坚毋虑。”何苗傲然一笑。

    “好。”深看何苗一眼,何进便不再言语。

    何太后平旦产子,日出已便传南北二宫。

    永乐董太皇,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不等宫门开启,便传命骠骑将军董重,星夜入宫。

    董重不敢怠慢,十万火急,入宫相见。

    永乐宫后殿,董太皇寝宫。

    见董太后凸立帘外,董重急忙俯身参拜:“拜见太皇。”

    “孙坚已抵何处。”

    “文台领麾下健儿,正顺流而下,日夜并进。昨日已入淮水,三日当可抵京。”董重答曰。

    “泊于何处。”董太皇又问。

    “鸿池。月前,臣已命鸿池丞,整修港津,疏通航道。前日,鸿池丞来报,诸事已毕,可泊万石大船。”董重答曰。

    “如此,甚好。”董太皇终露喜色:“随朕来。”

    “喏。”

    随董太皇步入偏殿。绕过蓟王所奉紫琉璃屏风,见殿中逐鬼童子,皆在酣睡。

    在纵横排列的榻间走道,往来穿行。董骠骑趋步躬身,目不斜视。忽见太皇驻足,董重急忙停步。

    “何氏今夜已诞下麟子。累日来,朕常心绪难平,半夜惊醒。唯恐不测,故做万全打算。”董太皇手指榻前熟睡童子:“此乃贵子。”

    董重心领神会。伸头细细观瞻,记下童子身形相貌,再拜言道:“臣已铭记肺腑。”

    董太后又叮嘱道:“朕若身逢不测,当保全贵子。”

    “臣,粉身碎骨,亦护太皇及贵子,万无一失。”董重下拜。

    “好。”董太皇似有些,意兴阑珊:“你且自去。”

    “喏。”董重不疑有他。

    南宫,玉堂殿。

    “陛下?”玉堂署长张让,屏前轻唤。

    “何事。”少帝已醒。

    “启禀陛下,长乐宫传来消息。言,太后剖腹产子,母子平安。”

    “哦。”少帝一声轻吁:“可喜,可贺。”

    细辨少帝遣词,语气。张让无声而笑:“前汉,龙生高祖。今汉,麒麟送子。大汉三兴在望,陛下当稳坐江山。”

    “张常侍可是肺腑之言。”少帝忽问。

    “老奴岂敢欺君。”张让避而不答。

    少帝再问:“麒麟虽是祥瑞,然素王孔子却‘获麟而死’。泣曰:‘吾道穷矣’。何子(何休)亦说:‘麟者,太平之符,圣人之类,时得麟而死,此亦天告夫子将没之征,故云尔。’遂以‘孔子泣麟’,为哀叹悲泣‘世衰道穷’之典。若如此言,于朕何益?”

    “这……”张让一时词穷:“老奴实不敢胡言乱语。”

    “朕,恕你无罪。”

    “老奴道听途说,太后腹中麟子,非出先帝。种出蓟王。”

    “正因如此,太后才有恃无恐。”少帝果有远见:“先嫁妹,再得种。蓟王纵英雄了得,亦投鼠忌器。”

    “陛下……明见。”张让无话可说。

    “朕之母,为保一门富贵,无所不用其极。当真令朕,五体投地。”屏后少帝一声叹息:“人活不易。能活在大汉南北二宫之中,更殊为不易。”

    此语,发自肺腑。张让感同身受:“陛下,所言极是。老奴斗胆,亦心有戚戚。”

    少帝话锋一转:“洗漱更衣,朕去探视太后。”

    张让心生钦佩:“喏。”

    有其母,必有其子。

    到底是先帝与太后骨肉。论识时务,少帝亦不逞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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