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犹在耳,人马交错。

    宛如与中流砥柱,迎头相撞。

    雷薄天旋地转,轰然止步。

    却见一骑,连人带马,奔冲入河。

    浪花血染,颈下剧痛。双目强行下看,惊见身体全无。只剩首级,悬于半空。

    “来将通名。”方天画戟,轻挑小枝,将敌将头颅,送至马前。

    “呃……呃……呃……”雷薄惊怖气绝。

    见主将一合授首。逃兵肝胆俱裂。纷纷桥头却步,跪地乞降。

    连头带戟,悬于鸟翅环得胜钩。傲世桀雄吕奉先。洛桥单骑,降服淮南败军。

    酣战一日一夜,尘埃落定。

    淮南全军覆没。大小舰船,悉数被焚。另有百余艘木兰大舡,满载粮草辎重,拥塞海陵仓港。皆为吕布所得。

    待八健将,携下邳援军抵达。广陵之战,随之落幕。吕布声威大震,兵精粮足。稳坐徐州大位,常有北伐二曹之心。

    主簿张邈,清点海陵港中二百万斛,淮南新米。确认无误,急忙赶回相见。

    此时,广陵城门大开,内外一新。

    吕布重开金城章台宫,大宴群臣,犒赏有功。三军雷动,士气大盛。

    前彭城相薛礼,受封骑都尉。领麾下屯兵,并淮南降卒,计万人,共组一军。守备广陵郡。广陵太守赵昱,迁为治中。典农校尉陈登,拜为新任广陵太守。如别驾麋竺,主簿张邈,皆有封赏。

    长史陈宫,高居首功。拜为军师中郎将。总掌军政,权任甚重。

    先前徐州官吏,如亲信曹宏等,谗慝小人,悉数罢免。人员名单,皆出陈宫之手。可谓直指时弊,切中要害。

    或有人问。先前吕布,恐被人诟病,不敢擅动徐州吏治。如今,何以为之?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受陶恭祖三让之礼。吕布无以为报。今解广陵之围,又护陶谦周全。足可报也。

    于是,恩情已报。自当,公私分明。

    显阳殿中,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借离席敬酒,主簿张邈,附耳相问:“何以改之?”

    论知陈宫至深,无出张邈之右。先前,形势所迫。陈宫欲行借刀杀人,害陶谦性命。并将心中所谋,向张邈和盘托出。彼时,正是献地商於·徒长马齿之前半计。换言之,毋怪湖海豪士陈元龙,未能窥破陈宫奇谋。乃因,陈宫先前,确有此谋。假袁术之手,吓死陶谦(详见:《天下·1.161 明争暗斗》)。

    谓“病急乱投医”。时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眼看关东形势突变,却置身众矢之的。生死一线,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诚如史上,贾诩献计,凉州诸将,攻占长安。事成之后,却辞封不受:“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注1)!”

    将心比心。可知彼时,陈宫自救之心。

    然,再观今日之举。何以洗心革面,判若二人。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陈宫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时,陶谦病重,自觉时日无多。欲三让徐州于吕布。吕布接二连三,入宝山而空回。唯恐三次被骗。于是托言闭门思过,先遣长史陈宫入徐。病榻之上,陶谦告知以肺腑(详见:《天下·1.195 帛幡竹马》)。

    尤其闻,陶谦只手捂心,只手指印。言,徐州非托吕奉先,实授公台。

    饶是张邈,坐不窥堂,东平长者。亦不禁动容。

    “士为知己者死”。

    于是乎,在前半计,献地商於之后。陈宫,又加后半计之徒长马齿。试想,陈宫不惜以身设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智勇双全陈元龙,又岂能窥破。

    如此说来。“帛幡竹马”陶恭祖,老而弥坚,设下保命之计,亦非泛泛之辈。譬如一叶扁舟,置身暴风眼中。任由周遭,山崩地裂,毁天灭地,却临窗高卧,从容自保。

    老骥伏枥,老马嘶风。乱世留名,必有过人之处。

    稍后,广陵太守陈登,南迁水军大营于茱萸湾。沿(蜀)冈下滩涂,排建烽火台。续屯田射陂,扩海陵仓港。

    海陵临海。春秋属吴,战国属越、楚,称海阳。秦属东海郡。汉元狩六年(前117年)置海陵县,邑中盛产稻谷。尤其临海“长洲泽”,极利稻作。

    后世《博物志》有载:“海陵县多麋,千万为群,掘食草根,其处成泥,名曰:麋畯。民随而种,不耕而获,其利所收百倍。”

    内有射陂,外有长洲泽。扼江淮水路,市舶要冲。广陵一郡,足支徐州。

    广陵金城,陶谦府邸。

    河海解冻,二子遂自蓟归。衣不解带,侍奉老父榻前。陶谦病情,稍有起色。吕布犒赏有功。然亲信曹宏等,悉被除官。齐入府哭诉。

    奈何,陶谦却避而不见。只令长子陶商传语。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徐州之事,悉听尊便。曹宏等哭诉无果,纷纷散去不提。

    内室之中,唯剩别驾麋竺一人。

    “子仲以为,陈宫如何?”陶谦卧榻出声。

    “卑下窃以为。公台高才,可安徐州。”麋竺如实作答。

    “陈宫可比程昱。然却非荀彧之敌。”陶谦一语中的。

    “加元龙可乎?”麋竺问出心中所想。

    “二陈可也。”陶谦转而又道:“然,必不能为吕布所用也。”

    “明公,何以知之?”麋竺忙问。

    “吕布‘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只可同苦,不可共甘也。”陶谦言尽于此。

    麋竺默记于心,再拜而出。

    楚都寿春,江东车骑将军袁术府邸。

    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单舟逃回,匍匐在地。

    殿中百官噤声,谨小慎微。唯恐激怒袁术,延祸上身。

    悉知水军覆灭,粮草尽失。不料袁术,怒极反笑:“好一个湖海豪士,陈元龙。”

    “其中有诈。”长史杨弘,含恨发声。

    “何以知之。”袁术不置可否。

    “卑下窃以为,此乃陈宫之计也。”长史杨弘,大而化之。无从令人信服。

    俗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兵发之日,吕布并八健将,皆陈兵不动。唯有屯田射陂之典农校尉陈登,奇袭火攻。

    更有甚者。盟约既成,毁书灭迹。又如何声讨吕布,背信弃义。

    袁术心中恶劣,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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