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绩在宫中数日,始终没有云荒的消息,终日惶惶不安,心里总惦记着云荒,几次三番要求苏青珞让他见她,都被拒绝。他只恨自己无用,偌大皇城,他只有孤身一人,如何能敌过权倾天下的太子。

    苏青珞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并不曾为难他,也亲自来过几回,无非就是劝沈绩为他谋事,也将东炎送了战书一事与他说过了,奈何沈绩仍旧无动于衷,看来世事如何,他当真不在乎了。

    苏青珞本几分气馁,然而今日沈绩亲自找上门来了。不过他说的,是要去一趟明王府,确认云荒安危。

    宫人来报时,苏青珞正与苏青阑商谈南境卫侯谋反一事,根本没有在意。

    那卫侯乃是当今圣上苏衍的堂兄,此人性格暴躁傲慢,承袭父亲的爵位以来,更是十分地不安分,多次挑拨其他诸侯反抗殷夏王朝。

    其实自打巫族灭族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是很常见的,不过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可这一回,卫侯协同周边其他两位诸侯,一同谋反。众所周知,殷夏如今朝局不稳,民心涣散。他这一揭竿而起,有人反抗自然也有人顺从,反抗的被乱箭射死,顺从的就收为己用。如今正一步步扩张队伍,除却那几个诸侯的领地,目前已经攻占了三座城池了,不说势如破竹,这苗头烧得也十分迅速了,若不尽快解决,只怕后患无穷。

    苏青珞本来主张按以往的方法,遣附近的兵力去打压,可如今承夜送了战书来,虽说他如今尚未表态,可战争已避无可避。殷夏兵力本就不及东炎,如今再遣兵去平乱……况这种事,向来是越打压越激起民愤……

    苏青珞正一筹莫展,闻宫人说沈绩来了时,似乎没有听清楚,仍然与苏青阑商议这对策。好一会儿,一直商量不出结果,他扶额思考,眼光瞥到静立在一旁的恒初,才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你刚才说的什么?”

    恒初便将沈绩求见一事说了。

    苏青珞闻言眉头一蹙,转着手上扳指,思量了一会,抬头问苏青阑道:“那女子在明王府数日都不见他这样着急,今日这般,是为何故?”

    苏青禹摇头,“或许,先前担忧,今日只是等不及了?”

    “不,他今日亲自求见,必有缘故。”苏青珞默然片刻,又问,“我让你安排人盯着明王府,近来可有异动?”

    “并没有什么异动。”他想了想,“不过今日王叔下朝时匆匆忙忙,有些奇怪。”

    苏青珞紧了眉头,“看来果然出事了”吩咐宫人道:“备辇,孤要去一趟明王府。”

    苏青阑指着满案的折子问道:“那此事?”

    “等我回来再议。”

    这一来二去,等沈绩和苏青珞到达明王府已经是黄昏了。

    天朗气清,本是大好的时节,明王府中却一派肃杀,苏简的棺椁放在正厅,棺盖还未盖上,死讯也还未传出,白灯笼也还没有挂,明王伏在棺上,看着脸色苍白身体冰凉的儿子,失声痛哭。下人站在一旁,都低了头,不敢言语。

    此时管家突然来报:太子驾到!

    苏睿神色大惊,忙抹去脸上泪渍,盖了棺盖,吩咐下人将门关好,正要起身去迎,苏青珞却已经来了,身后站了个白衣翩然的男子,苏青珞笑着问:“明王叔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诶?”

    苏睿动了动嘴唇,尽量平静了心绪,“太子殿下突然来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无事,只是想找王叔说说话而已。他望了望四周,“怎么,王叔不欢迎?”

    明王心中惶惶不安,脸上堆笑,“自然没有。”

    苏青珞身后那白衣男子突然走上前来,质问道:“云荒现在何处?”

    明王并不知云荒姓名,被问得一脸茫然。他本想说这人好生无礼,竟敢这般与他说话,奈何沈绩眼神凛冽,透着帝王般的威严,甚至比后面那位太子殿下更让人摄人,只得禁了口。

    苏青珞嘴角笑容不变,复问道:“皇叔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让罗将军送过来的那个女子,她如今住在何处?我要带她走。”

    明王一颗心猛地提了上来,云荒送来这几日,苏青珞从不过问,今日出了事,怎么这么快就晓得了?他从前以为太子对那女子根本不上心,可如今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云荒被关在柴房,满是伤痕,如是被苏青珞看到,不知要如何为难他,苏青珞行事狠辣,又一贯看他不顺眼,如今,他是要借着女子拿他开刀啊。

    苏青珞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沈绩却等不得了,他上前怒视着苏睿,“她在哪里?!”明王仍在犹豫,苏青珞道:“王叔再不肯说,我只好让人搜了,到时翻坏了王叔什么东西,王叔可不要怪罪。”

    这时一个怕死的青衣女婢站出来道:“禀殿下,云姑娘在柴房。”

    “哦?”苏青珞站过去,问道,“那柴房在何处?”

    明王一双眼睛刀子也似得看着她,婢子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答:“柴房在后院,奴婢可带殿下去。”她唯唯诺诺,福下身去,“但请殿下庇佑奴婢,留奴婢一条命。”

    苏青珞嘴角微扬,“自然,如此聪慧的女子,孤甚是欢喜,。”

    婢子谢恩,正要带苏青珞去寻云荒。明王突然跪下,悲恸道:“殿下,那女子杀了我儿阿简,我不能让我儿白死!”

    苏青珞回过身来,有些讶然,“皇叔是说,云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有能耐杀了令公子?”

    “臣怎敢妄言!此乃我府中下人亲眼所见,怎么会有错!那女子看着柔弱,其实心肠狠毒也未可知!还请殿下还我儿一个公道!”

    苏青珞道:“先见了人再说,孤不能凭王叔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

    柴房被推开,云荒卷曲着身体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头发蓬乱,一身衣衫破烂不堪,还沾着点点血迹,她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警戒地望着苏青珞,却没有哭。苏青珞走进来靠近云荒,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她,也隐约瞧见了衣服下的鞭痕和淤青,有些事情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云荒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往里缩了缩,几乎是贴在墙上,苏青珞问她:“你叫云荒。”明明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是你杀的人?”

    云荒仍旧不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惊惶、没有恐惧、没有委屈,只有警戒和不屈。苏青珞看着她,眼神里竟有些惊喜,她一身污垢,反而显得她额间玉石通透晶莹,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先前不曾细看,竟没有发现这女子生得这般貌美,一副祸国的相。

    沈绩跟在后面,方站定了,就看见云荒一身残破,心疼得紧,云荒抬头见到沈绩时,眼睛突然发亮,方要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只得喃喃唤了句,“师傅”,眼泪便突然珠子似的滚下,她吹了一夜冷风,又一日没喝水,口干舌燥,发出的声音都沙哑无力。苏青珞见状,让到一旁去。沈绩站到她面前,蹲下身去,揽过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云荒身体颤抖,眼泪不住滚落,终究嚎啕大哭起来。所有防备,在沈绩面前,通通瓦解。原来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沈绩紧紧抱着她,一双眼睛盈了泪,他说:“你受苦了。”他分明看见那残破的衣服后是一道道紫红的鞭痕,还有脖颈、胸口上有还未消散的深深浅浅的淤痕......他如芒在背,觉得锥心的痛。沈绩将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拭去她脸上的泪,然后打横抱起她,说:“不怕,师傅带你走。”

    这时明王来了,他道:“慢着!这女子杀了我儿子,不能放她走!”他跪下来,“臣,请殿下为我儿阿简做主,绝不能放过凶手!”

    苏青珞长身而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王叔只顾自己的儿子,却怎么能不顾别人家的孩子,苏简的命是命,这丫头的却不是了吗?我让皇叔好生照料这姑娘,王叔却把人照顾成这样了,我还没和王叔计较呢?”极平淡的语气,却分明带着慑人的威压。

    明王咬牙,“就算是臣未做好殿下交代之事,确有过错,但我儿阿简之死殿下就不管了吗?!”他恨恨地看了云荒一眼,又说,“再说不过一个贱婢,怎么能和我儿相比?!”

    苏青珞道:“王叔想求一个公道,可这孩子身上的伤痕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王叔岂非要告诉天下人阿简的死因?”他顿了一下,“云姑娘已经被你伤成这样,也算得了应有的惩罚,此事暂且先放放,我定会给王叔一个说法的。”说完就招呼众人离开,连那方才带路的婢子也一并带走了。沈绩看了苏睿一眼,终究也抱着着伤痕累累的云荒随苏青珞一起离开了。

    明王跪在原地,朝着苏青珞的方向,大声喊道:“殿下——”气韵悠长,却无人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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