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到这个名字,恕儿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觉数九天的寒风顺着她的袖口裙脚倒灌了进去,阴冷得刺骨。她本想不管不顾地将那门给砸上,转念一想,“呼”地拉开了门,冷眼打量着怯生生地躲在胖婆子身后那个身姿丰腴,肌肤如雪,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几重纱衣,衣下石榴红肚兜露出寸许,发髻梳了一尺余高的美人,“嗤”地笑了一声,尖刻地道:“难得雨桐姐姐还记得这道门……哦,恕儿应该称你雨桐姑娘才对。恕罪呀,恕罪。”

    美人儿抬起微垂的头来,又长又弯的蛾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她颤抖着红润的嘴唇道:“恕儿,你怎么也这样说?”

    恕儿围着她转了一圈,轻蔑地在她肚腹之上扫了几眼,冷冷地道:“我不这样说该怎样说?是不是该喊你姨娘?你还没抬成姨娘呢,我怕我喊了挨打。”

    美人捂住脸小声地啜泣起来:“恕儿,她们不知道实情,你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难道少夫人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呸!”恕儿啐了她一口,道:“你也配少夫人记着你?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来做什么?莫讨人嫌!滚!”

    美人擦了泪水,道:“我来拜谢少夫人的。”

    是来示威的吧。恕儿冷笑:“别在这恶心人。趁着雨荷姐姐和林妈妈不在,你赶紧滚,不然她们来了你又要说有人眼红嫉妒你,和你过不去了。”

    胖婆子笑道:“恕儿姑娘,好歹都是一处出来的,雨桐姑娘有了出息,你们也光彩,彼此拉拔着大家都好过,何必这样针锋相对?传出去人家还说少夫人容不得人。那么多的姨娘侍妾,也不缺雨桐姑娘一人,多了一个雨桐姑娘,还是少夫人的助力呢。”

    “你再说一遍?”一个身材枯瘦,穿着青金色裙子的老妇人满脸凶相地立在胖婆子身后,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雨桐,伸手去揪那胖婆子,“少夫人容不得人?少夫人打她还是骂她了?走,咱们请老夫人作判去!”

    雨桐紧张地看着那婆子,害怕地护住小腹往后退了几步,委委屈屈地道:“林妈妈!您别这样!”

    “林妈妈,恕儿,少夫人问你们为何吵得这般厉害!越发没有规矩了呢。”却是牡丹院子里的另一个小丫鬟宽儿立在廊下招呼二人。

    林妈妈想了想,笑道:“的确没规矩。”遂把那婆子扔了,道:“小心扶着你们雨桐姑娘,别跌了跤后悔都来不及。”一把将恕儿扯进了院子门,将院门给关紧了。

    恕儿贴在门上,听到那胖婆子劝雨桐:“姑娘还是回去罢?当心中了暑,可就趁了其他人的意了。也莫哭了,好生将小公子养下来,讨了公子爷的欢心,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雨桐抽噎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胖婆子不耐地道:“行啦,门也关了,左右进不去,你是不是故意的,也没人听了。走吧,走吧,出了事儿公子还要拿我是问。”

    “魏大嫂,你怎么也这样说!”雨桐噎了一下,越发哭得伤心。哭声渐渐地远了。

    恕儿扭头对着林妈妈道:“妈妈,这人真是不要脸,用心恶毒。她这般大声地哭着回去,落到旁人眼里,只怕又要生出多少闲话来。”

    鹦鹉甩甩听到,“嗄!”地叫了一声,拍着翅膀怪腔怪调地道:“闲话!闲话!”

    “小东西,你知道什么闲话。”牡丹走出来,用扇柄亲昵地戳了戳甩甩,道:“所以咱们就别惹她,她要哭她自哭去,旁人问起来,怎么都落不到咱们身上。你这脾气,越发的像爆炭一样,这样不好,以后见着她躲远些,莫叫她攀咬上你。”

    “怕什么?反正咱们这里的闲话也不少,多她这一哭原也算不得什么。”林妈妈的脸比锅底还黑,生气地看着牡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牡丹把扇子一收,靠过去挨在她身边,涎着脸笑道:“妈妈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啦?你今日又听了些什么闲话?说给我听听?”

    林妈妈是何牡丹的奶娘,无儿无女,一心就只扑到牡丹身上,跟着牡丹过来,本想替何夫人守着牡丹,护着牡丹让牡丹病愈,再过点好日子,怎奈牡丹太可怜太软弱又固执,被刘畅伤害成那个样子却始终无法自拔。本人不争气,任她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法改变牡丹的境遇。

    好容易牡丹大病一场之后看着要明白些了,刘家人对牡丹也有所改观,境遇也好了些,偏偏牡丹却似把什么都看淡了,看着刘畅也似没看见一般。今日她在半途遇到雨荷,听雨荷说了牡丹拒绝了刘畅,又遇到雨桐来示威,气得她和什么似的,只恨牡丹不争气。

    牡丹见林妈妈沉着脸不说话,便小狗似地在她肩上蹭了蹭,拖长声音连喊了几声“妈妈”。

    林妈妈由不得叹了口气,就想起牡丹小时候总喜欢靠在自己身边,像根小尾巴似的,娇滴滴的,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地叫得人心肝颤巍巍的,什么都不忍拒绝。如今人大了,她还是舍不得不理她,但又想到不能任由牡丹这样下去,便硬着心肠冷声道:“丹娘,你若心里还把我当你的乳娘看,就听我说几句。”

    牡丹讨好地笑道:“你说呀,我听着。”林妈妈的固执她不是第一次领教,那时她刚来到这里,大病初愈,正值懵头懵脑,不肯接受现状,躲在被窝里装鸵鸟的阶段,是林妈妈硬生生将她拖下床,又押着到了刘夫人戚夫人的面前,逼她讨好戚夫人,逼她面对刘畅的姬妾。之后又有好几次类似的事,都叫她深深体会到林妈妈的固执。

    林妈妈叫恕儿在一旁注意不叫闲杂人等靠过来,沉着脸道:“从前妈妈劝你,莫要太当真,别苦了自个儿,你不听,每日自寻烦恼,生了那场大病,将妈妈和老爷夫人俱都吓个半死。好容易病好了,以为你明白了,偏生你又太不当回事了,送上门来的机会都要赶走,这不是白白便宜旁人吗?知道你想通了,但要在这里立足下去,要想护住身边的人,不叫像雨桐那样的小贱人都敢寻上门来,你就得拿出手段来。这个样子算什么?别丢了何家的脸!”

    牡丹深知,林妈妈同何老爷何夫人一般,都迷信自己这病是和刘畅成亲后才好的,这纸婚约就是她的保命符,即便日子不好过,也不会同意她与刘畅和离,故而从来也不敢告诉林妈妈自己想和离的想法。便低着头温顺地道:“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气愤他当时不把我当回事的样子罢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林妈妈叹了口气,拥着她道:“委屈我的小丹娘了。如果不是你这病,老爷和夫人也不会想法子让你嫁到这里来,让他家觉着咱们高攀,又强迫了他家。若是配个门当户对的,何至于受这种气!可来也来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心疼你的老爷夫人想想才是。”

    牡丹笑道:“我省得。所以明日我也要盛装出席宴席,不叫她们小瞧我,妈妈帮我想想,明日梳个什么发髻才配得上这身衣服?”三言两语地便将林妈妈的注意力给引开了,林妈妈兴致勃勃地和她商量起发型首饰来。少顷,雨荷寻了丝线回来,便将衣裙抱出来,主仆几人认认真真地商量起来。

    待到申正,牡丹算着婆母戚夫人应该有空了,便叫雨荷将手里未完成的活计交与林妈妈,重新整理了衣裙发髻,二人撑着绢布竹伞往戚夫人的院子走去。

    戚夫人住的主院离牡丹的院子有些远,走路怎么也得一刻钟。虽是初夏,日光却很强烈,热浪一阵一阵地往上涌,就是伞也挡不住那热气,不多时,牡丹和雨荷的额头鼻翼就沁出细汗来,就是腋窝里也觉着有些潮了,让人怪不舒服的。

    雨荷指指不远处的紫藤架,笑道:“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去那里躲躲日头?待清爽些咱们又走。反正夫人那里也没什么急事。”

    牡丹摇头:“不必,晒一晒出出汗也挺好的。”这种天气走这十多分钟的路算得什么?想当初她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顶着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健步如飞和男人们抢公车,也从来没见输给谁过。现下不过是好日子过多了,越发显得娇贵了而已,但娇贵这个东西,若是你不把自己当做娇贵之人,狠一狠心,自然也就娇贵不起来了。

    雨荷笑道:“奴婢记得您从前最怕晒太阳,最怕出汗。”

    牡丹指指前面通向另一个院子的青石路口,笑道:“你看,也不只是咱们不怕晒。”

    青石路口走出一行人来,正中一个丰满的少妇,穿着柳绿鸡心领罗纹纱衫,束鹅黄高腰百褶裙,百褶裙上还绣了一对闪闪发光的金鹧鸪,梳半翻髻,眉毛画作含烟眉,一张饱满的菱角嘴涂得红艳艳的,正是刘畅那个生下庶长子的宠妾碧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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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渣男会洗白吗?答案就在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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