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会一直进行到戌时,暮鼓响起,人们方才四下散了。方伯辉与王夫人俱是喝得醉迷糊了,与蒋长扬少不得将他夫妇二人送回道政坊。待将他二人安置好,四处坊门已闭,牡丹和蒋长扬便都留了下来。

    王夫人并不与方伯辉前妻留下的儿一同居住,府里清静之,主人一歇下,四处便陷入一片静寂之中,只偶尔才能听闻小虫在草丛中低鸣。蒋长扬犹坐在灯下拿了纸笔写写画画,牡丹凑过去一看,密密麻麻写的全是人名,无数个人名围着中间两个人名,一个是金不言,另一个则是吴玉贵。

    再看蒋长扬,眉头紧紧蹙着,似是非常困惑。牡丹不敢言,取了扇坐在一旁替他细细搧着,思绪回到今日宴会散时的情形。

    当时王夫人已经被扶到了檐里,她正吩咐下人去寻方伯辉和蒋长扬,忽见刘畅独自走过来,往她面前停住了,定定地看着她。恕儿很是害怕,立时就往前去挡,刘畅看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清华说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再不会有人乱说。”

    清华乱说什么呀,正莫名其妙间,刘畅又轻轻说了一句:“我给你交代了。”说完转身就走了,倒弄得她满头雾水的。

    “在想什么?”蒋长扬完了手里的事情,见牡丹心不在焉地给自己摇着扇,眼神却是半迷茫状态,晓得她在想事情,便伸手往她面前晃了晃,“是在担心砧木的事情?你放心,放在外头的那两盆也被人看上了,当场就有人死皮赖脸地要同汾王要的。想必明日就会有人寻去,要换牡丹的。”

    牡丹收回心思,笑道:“我不担心这个,我是想起先前你们孤立萧越西,做得明目张胆,又听人说了件事,怎么我都没听你说过的?”

    蒋长扬淡淡一笑:“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过是因为在那里呆的时间久,不小心就会了而已。不是什么神技,军中袍泽弟兄会的人并不少,我好意思炫耀么?”

    “咦,可真稳重低调呀。”牡丹按了按他的鼻,“也不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骄傲,欢喜一回。”

    蒋长扬将她拥入怀中:“我让你笑一回倒是真的。先前咱们不是听见有人骂人不知羞耻的么?我和你说是怎么回事。”

    原来席中一位最重礼仪的弘馆老士喝得半醉,到后头方便,听到黑暗中有人嗯嗯啊啊地发出有碍观瞻的怪叫声。若是旁人,定然早就退避舍了,偏这位弘馆士是个最重礼仪的,又犟着一根筋,便让仆从举了灯笼随他过去看,结果看到两团白花花的肉,实是令人作呕,还没叫出声来,就被人一拳在了脸上,打得晕乎乎地扑在了地上。老头可不是吃素的,纵然头晕眼花,仍然紧紧抱住凶手的脚,不管七二十一地大叫了出来。

    说到这里,蒋长扬却又卖关:“你猜那凶手是谁??”

    牡丹充分发挥想象力:“定是哪个客人色胆包天,看上了王府的侍女,趁着这个机会胡搞来了。”见蒋长扬摇头,便转了转眼珠:“也是,没人敢招惹汾王的吧?难道都是客人?谁和谁平时有情,没机会相会,或者是旧情复燃,难以控制,趁这机会重修旧好?那女的跑了没有?被撞破这种事只怕是以后活不下去了。”

    蒋长扬淡定地道:“谁告诉你一定是女的?是萧越西。他被皇后的亲侄儿王十一郎给……”他呸了一声,脸上露出恶心的神色来,“不说了,原本是想让你出口气,谁知道却恶心着我自己了。”

    “是不是一个五大粗,穿赭色小团花锦袍的男?我看到球赛结束之后他去缠萧越西来着,萧越西看似讨厌他的。”牡丹若有所思,刘畅跑去和她说那种话,难不成和他有关?越想她越觉得这种报复方式,的确很像刘畅的风格。

    “就是他。他素来好男风,屡次被申饬,近几年以来已经有所收敛,谁知还是易改本性难移。竟然敢对萧越西伸手,只能说这世上之人胆没有最大,只有更大。”蒋长扬想到萧越西清醒过来后,一直将袖遮住脸,死活不肯见人的情形,忍不住又恶心地呸了一声。

    牡丹小心地将自己猜测给说出来:“会不会和刘畅有关?我在安置母亲,等你们过来的时候,他突然跑过来和我说了两句话,我都不明白是怎么的。”

    蒋长扬沉默片刻,道:“他大概是指玛雅儿那件事,是清华郡主散布出去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的,不过认为她是个疯,没必要和她计较,反正你不在乎,你相信我,我更是不在乎。至于今晚的事情么?”他长长叹了口气,“我猜和他有关,但和有个人也脱不掉干系的。”

    事情发生在王十一郎和萧越西的身上,看似偶然,就是素来好男风的王十一郎看上了当朝第一年轻才俊萧越西,于是趁着月黑风高,酒酣耳热之际终于忍不住下了手。可是如果把这两个人身后的势力和撞破此事之人的身份一联系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王十一郎是皇后的亲侄,荥阳王氏的嫡传弟,他身后是皇后和宁王;萧越西是赵郡萧氏族长的嫡长孙,萧尚书的嫡长,未来的萧氏族长,他的身后是闵王。

    而撞破此事的老士,素来以刚直和重礼义廉耻著称,正是个好管闲事和铮铮铁骨之人,见着这种丑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忍下的。丑事被揭破,就成了仇。

    萧越西出了这种事,还好意思继续做萧氏的继承人么?这是一辈的奇耻大辱!且不论萧家会不会要这么一个继承人,就是他将来无论做到什么地步,都会被人耻笑一辈。当然,假如他不在乎,想得开又另当别论,但萧越西这样的天之骄,名士天才,会不在乎,想得开吗?这将是他心里的一个毒疮,随着岁月的流逝越长越大,越长越深。他会恨不得杀了王十一郎,把王十一郎挫骨扬灰也不会满意。

    那么他的愿望能实现么?王十一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是没人控诉过他,他受到惩罚了么?他没有,他受到的只是不痛不痒的申饬和禁足。萧家不能忍,萧越西不能忍,王家也不会轻易交出王十一郎,最后会怎样?本来就已经不和,暗潮汹涌了,就会更不合。就算是闵王去阻挡,萧家也不会打消报复的头。

    只有景王,刘畅身后的景王,悠然自得地看着这场好戏。刘畅之所以敢和牡丹说那模棱两可的话,一来是认为自己和他都是景王这边的人,二来是因为萧越西当初算计牡丹和吕方,犯了他的大忌,萧越西出了这样的丑,在他看来,不过是刚好一报还一报。你不是会算计女的名节么?男人也是有名节的。刘畅这种人,就是他自己可以欺负,怎么欺负都行,别人稍微碰碰都不行的。

    想到此,蒋长扬忍不住抱紧牡丹:“刘畅还是贼心不死呢,这人心又黑又狠毒,还脸。我得把你看牢了,永远都比他更厉害,让他永远都没机会才好。”从那件事过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多,他却一直等到今晚才下手,只能说,他更能忍了。

    牡丹失笑:“你不必担忧,只要我不肯,他就永远都没机会。”她看着桌上那堆纸张,“你最近又在查金不言?他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那时候顺猴儿不是摸清他的底细了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蒋长扬再摊开手里的纸张,死死盯着吴玉贵那个字,皇帝和他说,那块玉佩是闵王从一个扬州人手里买来的,而这个吴玉贵,正是那扬州商人。看着似乎是与当年昙花楼那件事情有些关系,出入也颇显得神秘兮兮的,可他却觉着越是顺利越是像,越不是那么回事,倒是来自杭州的金不言有些奇怪。金不言仿佛在故意引起他和方伯辉的注意。

    但不拘是谁,这中间总少不了那几个皇晃过来晃过去,交织不清的利害算计在里面罢了。他轻轻抚着吴玉贵这个字,兴许,他可以把吴玉贵就当做是那个人?只要一锁定了,许多平时看不到也查不到的事情就会渐渐露出端倪,顺藤摸瓜,认真分析,总能浮出水面。

    这件事该怎么做,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底。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全身而退,也相信自己能给牡丹一片天地,让她幸福自由地做她想做的事情。蒋长扬将手里的纸张合拢:“睡吧,安心种你的花就是了。明日有你忙的。”

    这一夜,牡丹做了个甜美的梦,她梦见她有宝宝了。宝宝长得很漂亮,很健康,一大家围着宝宝笑得嘴都合不拢。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唇角也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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