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不过蒙蒙亮,屋里却已经挤满了人。坐在蒋长扬身边,垂着眼听大管事在帘外回老夫人的话:“人找到了,是在池塘,已经捞出来了,嗯,没几个人知晓。”

    老夫人瞅着脸色十分难看,看似十分伤心的杜夫人,淡淡地道:“怎会想到去池塘里捞的?”

    大管事道:“因着进了园就没出去过,又在假山上发现了那灯笼,其他地方都找过了,就那池塘里没找过……驶了挖淤泥的小船进去,用叉和网……”

    “别说了!”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先把人埋了,好生安抚他的娘老。叫我听见任何蜚语。”

    杜夫人在一旁喃喃地道:“好端端的,她为何深更半夜去那种地方?”

    老夫人便扫了牡丹一眼,淡淡地道:“谁知道她怎会突然想不开?没得污了我的园!”

    大管事小心翼翼地道:“从她身上出些东西来。内里有个物件,怕是她有不起的。不过兴许是主们赏的也不一定,不知该不该一并给了她娘老。”

    老夫人皱着眉头道:“拿上来。”

    死人的东西谁愿意碰?红儿站着不动,只看向绿蕉,绿蕉忍了一忍,上前在大管事手里接过了那个小漆盘。

    牡丹看了一眼,漆盘里放着个质上佳的羊脂白玉平安扣,上面系着大红色的梅花结,丝绳已经被泡得褪了色,惨淡的红配着那漂亮的羊脂白玉,硬生生显出几分凄冷来。

    老夫人厌弃地缩了缩脖,回头看着杜夫人:“这是你赏的?”

    杜夫人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是。”

    老夫人便看向屋里的其他所有人,人人摇头,最后落到牡丹身上就不动了,蒋长扬淡淡地道:“要查出这玉是从哪里来的,其实非常简单,悄悄儿拿到外头铺里去一听,总能知道点什么。”

    老夫人便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先问问她身边的几个人罢。看看她们都知道些什么。”

    杜夫人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已经不高兴地道:“怎么义儿和他新媳妇还不来?!”

    这便是不想再说这事儿了,大管事便行了礼,接过绿蕉手里的托盘,退了出去。行到院门处,正好到蒋长义和萧雪溪,大管事赶紧行礼问好:“公,少夫人安。”

    蒋长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漆盘上,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笑道:“这是什么?”

    大管事谨慎地瞟了萧雪溪一眼,低声道:“是柏香。”

    蒋长义的瞳孔一缩,对着大管事挥了挥手。

    萧雪溪便问蒋长义:“柏香是谁?”

    蒋长义淡淡地道:“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替萧雪溪扶了扶花钗,笑道:“我祖母的年纪大了,脾气有些不好,你可要宽宏大量一点啊。”

    萧雪溪抿着嘴没吭声。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帘下,只听老夫人气呼呼地道:“真是晦气!”

    蒋重低声道:“罢了,兴许是意外。”

    萧雪溪一听,立刻上了精神头,什么事儿大清早的就喊晦气?什么意外?却听身边有条银铃般的声音欢快地道:“公和少夫人来了……奴婢请公,少夫人安,大喜!”接着帘被打起,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大丫鬟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蒋长义好心地介绍:“这是祖母身边的绿蕉。”

    萧雪溪便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嬷嬷稍后准备看赏,然后仰着头进了屋,一一扫过面前的众人。照例的,她率先看到的还是坐在蒋重下手的蒋长扬,蒋长扬穿着件家常的棕红色圆领缺胯袍,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落在她身旁的蒋长义身上,微微露出一个笑。而牡丹,穿着丁香色的披袍,配着群青色的抹胸罗裙,腰间系着条银泥裙带,发间绾着一对紫玉钗,笑吟吟地坐在蒋长扬身边,犹如小鸟依人。

    萧雪溪自动忽略了牡丹,看着蒋长扬,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她是最恨蒋长扬的,可是他笑得真好看。蒋长义不轻不重地拉了她一把,她回过神来,挺起腰杆,笑眯眯地,温柔大方地,端庄典雅,夫妇随地跟在蒋长义的身后,对着老夫人拜了下去。

    老夫人还记恨着昨日的事情,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命红儿给了她一对玉钗做见面礼。老不死的,摆什么架?萧雪溪忍着。

    蒋重倒还亲切,但重点说的是要她如何严守妇道,温厚端方,约莫是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萧雪溪硬生生听出了许多针对性的讽刺来,一时说不出的难堪和厌恨。

    杜夫人倒是没什么多话,笑盈盈地赏了她一对玉蜻蜓赤金结条钗,道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款式,然后让她早日为蒋家开枝散叶。但萧雪溪记着前日自家嫂嫂回家后说的那些事情,又想着就是这个女人会一直压在自己的头上,会害蒋长义和自己,于是自动把杜夫人划入敌对阵营。于是不咸不淡地笑着,盈盈谢过。

    轮到蒋长扬和牡丹,蒋长扬只和蒋长义说话,牡丹也只有一句话:“恭喜。”送的礼物更是没什么出巧之处,就是一对做工精美的银镶珍珠镯,不曾越过老夫人和杜夫人去,却也拿得出手。

    倘若是从前,萧雪溪对蒋云清这样的小庶女只会面情,但她却不敢不认真对待这个小姑,因为出门前蒋长义特意问了她给蒋云清准备的是什么见面礼。于是她僵硬地笑着,和蒋云清说了几句亲切话,送了蒋云清一对花钗。蒋云清稳稳重重的谢过,恭喜之后就静静地退到了牡丹身边。萧雪溪立刻看出来,这个庶女姑喜欢牡丹胜过她,当下就不服气起来。暗想蒋云清一定是嫌她送的见面礼轻了,也不知道何牡丹这个全身铜臭的贾之女送了什么贵重的。便盘算着过后要去打听清楚才好。

    却听杜夫人呵呵笑道:“还有两个人,你也一并来见见。”

    一个面黄肌瘦,看着比杜夫人还老许多的病歪歪的女人讨好地看着她笑,一个额头上有个疤瘦叽叽的可是精神抖擞的女人模式化地看着她笑。这两个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杜夫人的身后,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不似主,又不似下人。萧雪溪瞬间明白了,这是蒋重的两个妾,其中一个还是蒋长义的亲娘。不由鄙视起蒋重来,堂堂一个国公,竟然有这么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哪儿像她父亲,家里送人的妾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这两个好上十倍。

    杜夫人指着那病歪歪的老女人道:“这是线姨娘。她常年病着,今日特意出来见你的。”线姨娘的脸上那个讨好的笑容更明显了,她热情地把用绣帕包着的一对金耳坠递给萧雪溪,忐忑不安地道:“少夫人大喜。”

    萧雪溪本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蒋长义的生母,可看到这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忍着行了个礼,接了过去。妾是什么?特别是丫头出身的妾,猪狗一样的存在。可是她却要给这人行礼,她好难受。倘若蒋长义不是庶出,她又怎会……?她听见自己的内心深处轻轻叹息了一声。

    杜夫人继续热情地把那个额头上有疤,可是精神抖擞的女人介绍给她:“这是雪姨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重重地咬着那个“雪”字,听得萧雪溪一个激灵,随即愤恨不已。一个贱妾,竟然和她用了一个名字。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雪姨娘恍若未见,送了她一对银耳坠,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表现得比线姨娘还大方得多。萧雪溪勉强忍着,表情说不上好看,却也比昨日好多了,因为她知道,老夫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待到吃饭的时候,她悲哀地发现,牡丹坐着不动,应景儿似的挑了两筷,就放下了。可是她却要伺候着。这是什么规矩?她悲愤了。杜夫人微微一笑:“雪娘啊。”

    萧雪溪根本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只当是在叫雪姨娘,直到一家都盯着她看,她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顿时差点没炸毛,咬着牙笑道:“对不起母亲,儿媳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儿媳。儿媳家里人都叫儿媳溪娘的。”

    杜夫人点了点头:“哦,我记得了。”随即从善如流:“溪娘啊,你大嫂有了身孕,你……”巴拉巴拉说了一串,反正意思是要她照顾着牡丹点,不要和牡丹比……萧雪溪感觉到她随时随地都不忘在提醒自己嫁的是个庶,又觉着分外酸楚。

    萧雪溪一点东西都没吃下去,没其他原因,又累又堵得慌,气得差点没发疯。好容易回了二人的新房,她甚至不耐烦看新房里的摆设如何,直接就甩了鞋爬到床上去睡着生闷气。陪嫁丫头过来问她蒋家人给的见面礼怎么收拾,她气冲冲地把牡丹送的镯砸在了地上,正要砸其他东西时,蒋长义走了进来,目光如水,温柔地道:“捡起来。”

    她竟然就砸不下去了。她憋着气,就是不捡。还是采莲善解人意地捡起来,替她收好。蒋长义挥手叫丫头们出去后,走到她身边,轻轻道:“这滋味不好受?很委屈?想不想这样过一辈?”

    萧雪溪抬眼看着他,许久才轻轻摇头:“一天也不想过。”

    蒋长义笑了:“采莲,端饭菜进来。”

    夫妻二人和和睦睦地吃了一顿饭,喝了几盅酒。碗筷尚未放下,就听见松香在帘外轻声道:“公,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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