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杨儿见韩夫人神情落寞,本不知该如何继续与她说道,可转瞬却又释然,只因此事本就是韩老五的家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说三道四,韩夫人与她有意无意诉苦,怕也没指望她能开解些甚么,便道:“姊姊说的是。”

    韩夫人听了果然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道:“个中究由苦果,原也只有咱们女人知道,妹妹可别有眼无珠,省得所托非人。”

    苏杨儿嘴上称是,心里却想:“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既然心里那么不情愿,又何必犯贱给男人后宫添砖加瓦,不过这个韩夫人听来身世可怜,给人做妾,想必也是为了生活所致,无论何时,为了生活做婊子的都大有人在,又何况是做小妾呢,我倒也不必瞧不起她。”

    她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顺带打探一下夫妇二人的来历,当下便与韩夫人有一波没一波的聊了起来,可聊来聊去,对方始终没有透露半点身份信息,反倒是她自己的情况被对方问去不少。

    对此苏杨儿也无甚在意,毕竟予她而言,夫妇二人皆为路人,哪怕是有恩于她,也只是路人,既然问不出甚么,索性不再刻意去问。

    真正的女人聊天,向来是极为琐碎,这韩夫人看来又所知颇多,起初还在聊路上见闻,接着话题一转又聊到了吃穿用度,跟着竟又提到了首饰香粉。

    对于这些,苏杨儿所知甚少,平日她就像个任人打扮的洋娃娃一样,小玲给她甚么衣服,她就穿甚么衣服,给她甚么首饰,她戴甚么首饰。

    是以大多时候是韩夫人在说,苏杨儿只能静静听着。

    她身上唯一贵重的首饰也还是陆靖元强行为她戴上的那只脚镯,本来要摘下这只脚镯也并非如何困难,只是那镯子在她脚踝上扣得极紧,戴时她是昏着的,醒时想要取下来,那必要吃些苦头才行,于是一直没有去管它。

    此事怪也只能怪她见钱眼开,当时听闻这镯子贵重,便满心欢喜的接来,谁知却是屈辱的开端,实在是咎由自取。

    这时她听着听着,手又不由悄悄摸向了自己脚踝,心想:“哼,陆靖元那狗东西这会儿不知又带着他那个小婊子跑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他能找一个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说不定还要找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给她也戴上,我得想个法子抓紧把这镯子摘下来,如果让我再见到他,我就直接丢到他脸上,也打他一个大包!”

    此念一落,却又想道:“不行,我还不如把这镯子给卖了,能换上百贯钱,够我吃好久了。”她心中怀恨在心,面上不动声色,韩夫人瞧不出她所思所想,只笑着与她讲个不停,当下一个在讲,一个在听,小小卧室中莺声燕语不断,倒也不寂寞。

    与此同时,宜兴县府,后衙内。

    陆靖元同俞观泰等人回到住处,他在茶楼中两度受挫,又不小心伤了苏杨儿,心中自然老大不是滋味,还没等坐稳,便将为他斟茶倒水,殷勤侍候的林曲嫣轰了出去。

    俞观泰等人见状,也暗感无奈,他们知道陆靖元平日接人待物虽尚欠火候,但也绝不至于像眼下这样暴跳如雷,愤怒实为上位者之大忌,一个人最愤怒的侍候,往往也是他最不理智的侍候。

    是以无论强身习武,还是读书入士,都讲求戒骄戒躁,陆靖元为了一个女人怒不可遏,甚至迁怒于旁人,实在令他们大失所望,恐怕连陆母都未曾让他这样在乎。

    待他兀自恼火了片刻,俞观泰才叹了口气,道:“靖元,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家复命去了,除了先前所说的岳飞一事,你还有甚么话想带回家中么?”

    “明日?”

    陆靖元吃了一惊,这才抬起头来,问道:“大师傅,你们为何不多留两日,我一人在此也是寂寞,几位师傅留下来伴我再好好玩上几日可好?”

    俞观泰摇了摇头,道:“我们三人是受主母之命而来,路上虽没有过多耽搁,但你母亲在家势必挂碍,我们自然还是尽快回去父母,叫她安心才是。”

    听到这话,陆靖元立即站起身来,着急道:“大师傅,你们走了,那今日之仇如何得报?你也看到了,适才在茶楼中我与二师傅一拥而上,都不是那黑厮的对手!”

    见他始终对此事念念不忘,俞观泰眉头紧皱,训斥道:“靖元,老相公命我等授你武艺,不是为了让你好勇斗狠,那是江湖草莽所为,你陆家堂堂将门世家,三世富贵,难道你要学你二师傅一般做个草莽,令你陆家门庭中落!?”

    他这番训斥,直如当头棒喝,连同殷高侯在内也一并给骂了。

    可殷高侯却似是深以为然,竟跟着说道:“是啊,小徒弟,大哥教训的一点都没错,你二师傅我除了跟人打架甚么都不会,莫非你往后同老相公一样做了大官,到了朝堂上你还要同皇帝老儿打架么?不过你今天那招使也还不赖,只是欠些火候,假以时日,定不会像今天那样被人轻易擒住了!”

    此人习武成痴,此刻虽在同声附和,可不知不觉竟又讲到了拳脚功夫。

    这时吴永峰连忙说道:“世子爷,你消消气。”

    说罢,又对俞观泰道:“大哥,你也消消气,我看靖元近日作为,也是为了帮二弟,可见他是有一番孝心的,绝没有辜负大哥你的教导。”

    “他有孝心?”

    俞观泰闻言冷笑一声,竟不留半点情面道:“他哪里是甚么孝心,我看她是沉迷女色,不能自拔才是真的,那苏家小娘子不知对他使了什么样的媚术,几年来这样的事情还少了么?”

    听到这话,陆靖元面色剧变,他自幼尊俞观泰为师长,平日虽已主仆上下之礼代之,可往日陆伯彦难得有暇管教他,多半是俞观泰伺待其职,而今一下子被对方拆穿了心中的小九九,绝不亚于被陆伯彦狠狠训斥了一番。

    一时他面上忽轻忽红的变幻了数阵,其实他心中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些年为苏杨儿作下的糊涂事数不胜数,虽已为此暗暗自责了不知多少遍,可依然不改,一旦遇上与她有关之人,与她有关之事,便克制不住冲动。

    儿时他曾读过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典故,那时先生告诉他这大抵是为了警醒后人的夸大其词,可此时想来,如他有调动天下诸侯的能力,说不得便真要像那典故中的周幽王一样荒唐了。

    他垂下头来,默不作声,良久良久,终于说道:“大师傅,是徒儿错了。”

    听到这话,俞观泰才叹了口气,口气一软道:“靖元,江湖风波险恶,处处人来人往,哪里都不乏奇人异士,你一人在外更要加倍小心,如若不然,今日你只是吃了一个小亏,来日定要吃个大亏不可。”

    陆靖元吱吱唔唔道:“是,大师傅的教导,徒儿记下了。”

    俞观泰与他何等熟悉,一听他这口气,便知他心存敷衍,当下便想在与他好言相劝几句,却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步声。

    紧跟着一个书童闯入屋内,大喘气道:“陆……陆衙内,我家老爷急邀您前往厅中一叙,说是有贵客来到,请您一同待客。”

    听闻几日不见的陆宰终于有空接见自己,一直备受冷落的陆靖元立即抬起头来,问也不问,便道:“走。”

    不料他刚走出两步,俞观泰又抬手拦住了他,只听他对那书童笑道:“这位小哥,是什么样的贵客,要我家世子爷和你家主人一同接见?”

    那书童喘了两口气,也不隐瞒,道:“老爷说是京中来的上官。”

    “京中上官?”

    俞观泰轻“哦”一声,道:“是甚么样的上官,可带有仪仗?”

    那书童点了点头,道:“有的,这便到了,我半路上见到三面棋子,一面写着执金,另一面写着按巡,最后一面写着西城所。”

    俞观泰闻言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家世子马上就到。”

    书童受命急匆匆跑了,陆靖元这才问道:“大师傅,你问这些做甚么?”

    俞观泰摇了摇头,道:“辛亏我问了,否则还不知道是他陆宰的老对头到了。”

    “老对头?”

    俞观泰笑道:“是西城所的巡按公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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