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边上,李荣光收了李商隐的笔墨纸砚与虫儿踩着滑板往乐游原行去,一路上两人相对有些沉默,还是李荣光一鼓作气对着虫儿说道:“姐,咱们不要分开了好吗?”

    虫儿一滞,差点从滑板上摔下,李荣光赶紧抱住她。

    “阿姐也不想,可是……可是……”虫儿感受到李荣光的心思,原来不光是她害怕失去幺郎,幺郎竟也害怕失去她。

    神奇的幺郎,多变的幺郎,魅力无限的幺郎,不管是个什么样子,都是她心底永远依恋着,照顾着,相信着的幺郎。

    “没有什么可是,只要咱们在一起,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没了你,我会孤单死的。”李荣光做了个委屈的表情,配上他的身形年龄,倒真让虫儿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心再次摇摆起来。

    “阿姐什么都不会,人微言轻,以后一定是你的累赘,你真不怕?”

    “谁说的?”李荣光昂首挺胸说道:“我做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在,我就躺着等死。”

    虫儿回头对李荣光笑了笑,伸手按住他的嘴唇,所有的忧愁和疑虑一扫而光。

    李荣光明白虫儿已经改变主意了,高兴至极,一边加快脚下滑板的速度,一边在风里大声喊道:“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要去乐游原看夕阳。”

    虫儿被他感染,也吐出口中的吼核,大声喊道:“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要去乐游原看夕阳。”

    乐游原地势高耸,登原远眺,四望宽敞,京城之内,俯视如掌。同时,它与南面的曲江芙蓉园和西南的大雁塔相距不远,眺望如在近前,景色十分宜人。因此,长安城中来此游赏者络绎不绝。尤其是每年三月上已、九月重阳,仕女游戏,拔楔登高,幄幕云布,车马填塞。

    但上元这天来乐游原的人就少得多了,李荣光与虫儿来到乐游原中央之后便收了滑板,相互牵着手走走停停,终于赶在傍晚时分成功踏上乐游原最高处。

    夕阳即将西下,余光映红了整个乐游原,远处的长安城伏在脚下,钟鼓长鸣,车马喧嚣,人声鼎沸,火树银花不夜天,天子带病过长安。

    李荣光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望着盛极一时的长安城,默默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虫儿静静靠着他,虽然夕阳西下,但在她眼里,一颗夺目的骄阳正在冉冉升起。

    两人躺在乐游原最高处的草地上远望夕阳,夕阳整个落下之后,天色并没有黯淡多少,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云天之间。

    “姐。”李荣光安静地唤了一声。

    “嗯?”虫儿安静地应了一声。

    “咱们是不是都没有名字。”李荣光有些感伤地问道。

    虫儿叹息一声,沉吟一下说道:“是的,父亲大人有脑疾,一直不曾给咱们起过名讳。”

    “呵,何必要他起,姐你就给我取个呗。”李荣光虽然说得洒脱,但神态中仍旧有些失落,“荣光”这名字不是不好,但他觉得有某种“期盼”在内,对于这陌生的世界,他没有什么野心,也许取个平淡的名字会好些,阿姐叫虫儿,他叫狗儿就行。

    “可以吗?”虫儿有些受宠若惊道,“我没读过书,字也不识几个……”

    “没关系。”李荣光一脸期待地说道。

    “那我可起了,有一个名字我都想了好久呢。”

    “哦?是啥?”

    “荣光,荣光怎么样?”虫儿颇为自豪地说道。

    李荣光愕然半天,这是巧合吗?他伸手搓了搓自己发干的脸颊,那感觉与他在另一个时空里并无二致。

    “荣光……荣光……”李荣光轻轻念着这两个魔咒一般的字,起身在四处徘徊。

    虫儿只当他满意这个名字正在细细品味,也没有打扰他,事实上“荣光”这两个字包含着虫儿心底最深沉的梦想。

    李荣光出生时浑身泛光,在宫里广为人知,但无人以此为傲,均认为是不祥之兆,唯独虫儿不怕,也不相信,她要以幺郎为荣,以他身上的光芒为荣。

    至于荣光的更深层含义则是繁荣光王府,保佑光王,当然如果能闯一番顶天立地,光芒万丈的事业,那就完美了。

    虫儿之所以不对外说出这个名字,除了害怕引来别人的嘲笑之外,更多的则是她不敢贪婪地给自己编织这样一个梦。

    可是李荣光今天一天的表现点燃了虫儿心底的希望之火,她相信幺郎总有一天会带给她无与伦比的荣光的。

    李荣光正自踱步沉思这名字中宿命一般的东西,没注意脚下已是斜坡,一时不慎,顿时跌个狗吃屎。

    话虽这么说,事实上李荣光倒在一个极柔软的东西上,嘴巴也没触到狗屎,而是一块冰冷硬物。

    眼看着李荣光张口要叫,一个软绵绵的手掌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借着月色,李荣光这才看清身下的人竟然是前段时间给他赠药的面具人。

    “你监视我?”李荣光轻声问道,这人要干嘛,救命之恩是大,可要是为难虫儿,那天大的恩情也白搭。

    “闭嘴!”面具人冷声说道,只是这次的声音似乎有些怪,多了点阴柔气息。

    “你……”李荣光正要再问,立时听到不远处人声鼎沸,似乎有一队官军朝这边来了。

    虫儿受了惊吓,大声喊道:“幺郎,你在哪呢?”

    “阿姐,我撒尿呢,你别过来啊,我马上出来。”李荣光急忙说道,眼前这人身手不凡,万一牵连了虫儿可就大不妙了。

    虫儿噗哧笑了起来,也不害怕了,揶揄说道:“平时都是我给你处理呢,这会你倒知羞了。”

    在虫儿眼里,李荣光怎么样都是对的,哪怕他昏迷将近十年醒来后比她还懂得多。

    李荣光嘿嘿笑了笑,努了努嘴示意面具人放他离开,面具人松开手,李荣光站起身子,抬手之间,却见手上沾着鲜血,这血是从面具人身下的草地上沾来的,也就意味着隐在斜坡阴影下的面具人此刻受伤了。

    不等李荣光表示关心,远处的官军已经迅速接近,为首的人正是那位左街副使张元昌。

    张元昌骑着高头大马,边跑边喊道:“前面之人乖乖投降,军爷的大戟可不是吃素的。”

    李荣光担心虫儿,顾不上为面具人处理,便奔到虫儿身边。他知道这官军一定是冲面具人来的,这货可把他姐弟两人害惨了。

    “吆,张将军,这么晚了才来看夕阳啊,唉,夕阳无限好,只可惜已经落下去了,不过在这乐游原之巅赏月也是不错哦。”

    李荣光拉着虫儿缓慢往前走了几步,看似是让张元昌看清自己,实际则是阻止官军越过他们检查他身后唯一一处低洼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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