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进码头,借着繁星点点的灯光,打量着港湾里停靠着的近千艘渔船。

    再往远处看去,远处的海面黑咕隆咚,并没有离港的渔船,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又仔细观看着每艘渔船,却发现每艘船的样子都差不多,几乎所有船头上都贴着“生意兴隆”、“一帆风顺”、“招财进宝”,等字样,几乎所有船舷上都有彩旗随风飘动,几乎所有船顶都有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嗯,有了,他双眉一挑,脸上有了笑容。

    …………………………

    …………………………

    不知过多久,码头上,又驶过来一辆车。

    一个人匆匆从车上走下,他也是一身厚厚的羽绒服,一顶厚厚的棉帽子,厚厚的围巾捂住了脸,只能看到两只闪动的眼睛。

    他刚下车,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给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得有些不可自抑。

    终于,他拉着手里的行李箱走进码着,渐渐走近了一艘渔船,渔船八成新,在一群渔船中并不显眼。

    甲板上已经有了很厚的一层积雪,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停留在了两行清晰的脚印上。

    “咣咣咣,咣咣咣……”有人敲击着船体,接着从驾驶仓一侧走出一个人来,他吡笑道,“施总,别来无恙啊!”

    “你?”拉着行李箱的人眼睛突然瞪大了,他正是曾名震开发区的大痞子、人称五哥的施忠孝,“岳文?”

    “呵呵,”来人笑了,正是大家都以为在检察院挨审的岳文,他轻松地走近一脸防备的施忠孝,“这大下雪天的,施总,你该吃个火锅,打圈麻将啊,怎么,也想体验一下渔民兄弟们的生活?”

    施忠孝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的渔船,可是渔船上的渔民都热火朝天地忙着自己的营生,压根就没往这边看。

    “你是怎么出来的?你怎么找到这的?”施忠孝虽然有疑问,但很是镇定,他的眼睛四下张望,不时看看通向码头的大道,所幸,没有看到那刺眼的红色和蓝色。

    “你——猜!”岳文拖腔拉韵道。

    施忠孝却看着他,不说话。

    “你不用看,警察马上快要到了,呵呵,不过,在我看来,你的施总是当到头了,下半辈子,呵呵,你就等着到那个免费养老的单位去吧,呵呵,那里你很熟悉的!”岳文调笑着,不时搓起一个雪球放在手边。

    施忠孝却不气也不恼,岳文马上说,“别想没用的了,你老了,论身手,二郎神他们六个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不行喽!”他笑着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施忠孝把手伸进衣服里,岳文马上接口道,“枪?我怀疑你还真没有!真有的话,你也不敢开,你一开枪,我敢保证,你更走不了!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多少船!”

    施忠孝的脸紧绷着,手却慢慢从衣服里滑了出来。

    “这样吧,你放我走,反正现在谁也不知道,条件嘛,你随便提!”施忠孝抚去头上的积雪,又随意掸了掸衣服上的浮雪,似乎岳文已尽在掌握。

    “谁说谁也不知道,阮成钢就正往这赶,”凛冽的海风吹得岳文的脸有些疼,“呵,老施,反正你也走不了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暖和一下。”

    施忠孝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但他语气依然不变,仍然淡淡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岳文看看他手里的行李箱,“先把狗头金给我开开眼,呵呵,省得上交后,我连金毛都没见着,得后悔一辈子!”

    “狗头金?”施忠孝略一沉吟,“好,如果我把狗头金交给你,你放我走,怎么样?这可是……无价之宝,你放心,我走后,谁也不知道!”

    “你一个电话打到公安局,谁就都知道了!”

    “你可以不认账,这还用我教你?!”

    “呵呵,施总,我胆小,受不起,不过,欣赏一下嘛,嗯,这个可以有!”

    施忠孝马上明白了岳文的意思,他是在拖延时间,“岳文,你打开舱底看一下。”

    “干嘛?”岳文有些纳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狗头金就在舱底?”

    “不是,不过,你看过就会明白。”施忠孝仍是不紧不慢。

    岳文一下笑了,“我进了舱底,你把门一关,我还不成了瓮中之鳖!?”

    施忠孝一把摘下围巾,笑了,笑得有些难看,突然,他又一把把舱底的门拉开,“你看看这是什么?”

    岳文狐疑地走近舱口,他马上惊呼道,“炸药!”

    施忠孝又恢复了平时那个“施总”的模样,自信心满血恢复,“岳文,你也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多少船!我们打交道也有半年了吧,你觉着,我是那种随便听人摆布的人?”

    岳文有腿有些颤抖,特么地,平时这么一座火药库就藏在藏米崖,今天如果爆炸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如果搁平时码头上无人也罢了,可今天码头上却万人攒动,他的脑子飞速转着,但却没有办法。

    而就在这一惊一呼间,两人的主动权已经易手!

    施忠孝不屑地看看他,又打开了驾驶舱,“我是老了,论身手,我是不行了,可是,你就那么有信心,我点不着这炸药舱?!”

    岳文咽了口唾沫,他感觉嗓子里干得很,说话都费力。

    “怎么,岳书记,你不是想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吗?你不下船,还想跟我走?”施忠孝笑了,笑得有些不可一世,“狗头金就算了吧,我一根金毛也不会让你看,要想看,下辈子吧!”

    “轰”,渔船发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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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成钢,目前什么情况?”阮成钢的手机又响起来,周平安到底还是牵心挂肚。

    “已经发现了金精矿,数量很大,涉案价值也很大。”阮成钢的目光紧盯前方,蒋晓云的车速实在太快,他都想象不到,一个女孩子,车能开成这个样子!

    “怎么发现的?”周平安的兴致马上提了起来。

    “是另一个小矿主开的车,从自家的金矿上把施忠孝的金精矿运了出去。”

    “这么说,从他的矿上跑出的六辆货车都是掩护喽!呵,这个施忠孝,还真有些章程,这种舍车保帅、暗渡陈仓的计策,亏他想得出来!成钢,也幸亏是你,要是换作别人,可能真上了他的当了!”

    阮成钢不由一阵赧颜,周平安却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狗头金呢,这才是重头戏!”

    “可能在藏米崖,我调集了一部分警力,我也正往那赶。”

    “好,不过,金精矿从哪一路运出去的?查一下这一路。我们这么多警力,差点就功亏一篑了。”

    “是从魏东青那里出去的,我已让高明采取措施了。”

    “嗯,好,好,好,你这个总指挥,指挥得好,……你离藏米崖还有多远,好,一定要把施忠孝抓回来,把狗头金收回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阮成钢又有些赧颜,今夜决定成败的,恰恰不是他这个总指挥,而是那个在检察院的年轻人。

    是他,提前扫除了金矿回收的障碍,定下了金矿回收的平衡策略;

    是他,提前估计到会议当天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并安排老书记与胡开岭如何应对;

    是他,在金精矿已经跑出包围圈的情况下,再次锁定可疑车辆,成功追回差点流失的金矿;

    而又是他,在施忠孝如遁地入天般消失了之后,再次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与逃跑路线。

    可是,他是怎么从检察院平安走出来的?他是怎么知道施忠孝从海路逃走?他又是怎么在最后关头锁定了施忠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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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工委管委办公大楼。

    楼外是大雪纷飞,行人罕见,而楼内,却是温暖如春,灯光明亮。

    不过,陈江平脸上却是一幅陈痛的表情,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清瘦的中年人也是一脸严肃。

    陈江平是为岳文这事而来,可是等了很长时间,才把他等回来。

    中年人听完汇报,也很是生气,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径自拨了出去,“让检察院许检给我回个电话。”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一下扣掉。

    而陈江平的手机,此时,也响了起来,陈江平一看,却是芙蓉街道党政办主任祝明星的电话,他马上挂断了。

    可是,他刚挂断,过了一会儿,祝明星的电话又锲而不舍打了进来。这是个老资格的办公室主任,没有事,他不会这样,陈江平犹疑着接起了电话。

    “陈主任,岳文出来了。”祝明星知道他的风格,汇报工作不要有京戏的过门,直截了当说事就可。

    “什么情况?怎么出来的?”陈江平喜出望外,“岳文从检察院出来了。”他大声对中年人说道,同时,打开了免提。

    “财政所长唐桂森给我打电话,说岳文让他给您汇报一下。据唐桂森说,他在秦湾出差,下午才知道这事,连夜赶了回来,回来后,他就马上赶到检察院了,把岳文保了出来。”祝明星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心。

    陈江平看看中年人,有些脸红,自己的下属,自己这么关心他,他从检察院出来,不跟自己直接汇报,却让财政所长给自己打电话,真是不懂规矩,怪不得刚才唐桂森给自己打电话呢,原来是好事!

    他看看中年人,继续问道,“唐桂森怎么把他保出来了?我们芙蓉街道党政一把手都去了,公安局一把手也打了电话,都保不出来,他一个正科级的财政所长,就保出来了?”

    他这么一问,中年人也很认真地听着。

    “唐桂森说,也不算他保岳文出来,实际上,是岳文自己把自己保出来了。”祝明星啰嗦道。

    “怎么回事,快讲。”陈江平有些着急了。

    “挖沙的事,岳文跟检察院讲了,手续已经补过了,唐桂森的连襟在水利局当副局长,是通过他补的,”祝明星一听领导着急,语速马上快起来,“钱呢,也没乱存乱放,是存在街道财政所呢,独立的户头,唐桂森也提供给了检察院。”

    挂断电话,陈江平有些气馁,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个人忙了这么久,劳而无功,到最后,他自己把自己从笼子里提了出来,“你说这事!让我们白忙了!”他看看对面的中年人。

    对面的人却笑了,“江平,你不觉得这是个聪明人吗?走一步看两步都很难,他呢,走一步,看了几步,嗯,说他聪明,还低估他了,嗯,……这是个有悟性的人!”

    有什么悟性,领导没说,陈江平也没问,不过,彼此都知道里面的含义。

    “他现在在哪?”中年人问。

    “据说施忠孝找不着了,他带人去抓施忠孝了!”

    “呵呵,手伸得挺长啊,机关干部干了公安干警的活,不过,……这人是个人才,江平,有部电影怎么说的来着,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

    陈江平听着对面中年人不吝惜的表扬,情绪也高涨起来,他眼睛亮,轻轻答道——

    “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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