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跟晏碧云赶到官驿去见晏殊,晏碧云让苏锦稍晚一会进去,以免为人看到两人同进同出的样子,招人非议,官驿中人多眼杂,跟随晏殊前来的大小属官都在,只要被这些人看上一眼,难保不被传的满京城沸沸扬扬。

    苏锦在外边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来到官驿门前,恭恭敬敬的请守门的士卒前去通报。

    仆役引领着苏锦来到后方内堂,晏殊早已屏退众人,在一间屋子内品茶以待;苏锦看到忙忙碌碌收拾打点的仆役个衙役们,知道晏殊上午便要动身回京,这番见面看来殊为不易,须得长话短说才是。

    两人见礼已毕,晏殊请苏锦坐下,又沏了杯茶上来,微笑道:“苏公子是庐州人士么?”

    苏锦恭敬的道:“庐州城南商贾出身。”

    晏殊道:“庐州是个好地方啊,前几年本人曾去过,彼处民风淳朴,尤出良才忠臣,南北相接之地,既有北方百姓豪爽,亦有南方百姓的精细,可算是中庸之地也。”

    苏锦忙道:“谢大人夸奖,庐州百姓倒是安分之民,确实是个好地方。”

    晏殊看着苏锦道:“包大人给我来了封信,专门说到你,我也是久闻公子大名,很想和你见面聊一聊。”

    苏锦拱手道:“在下一介草民,可不敢当,倒是晏大人乃大宋柱石,学生能见到大人,实在是激动万分。”

    晏殊笑道:“你想不想知道包拯是如何评价你的呢?”

    苏锦挠头道:“包大人对学生怕是有些不满意呢,学生浮躁跳脱怕不是包大人喜欢的类型。”

    晏殊哑然失笑道:“这倒有意思了,你认为包大人喜欢什么类型?”

    苏锦道:“包大人肃容庄重,心端志坚,定是喜欢和他同等类型的人,不过包大人对学生确实不错,这次能来应天学府读书,便是包大人之力。”

    晏殊呵呵一笑道:“你倒是喜欢动心思,心思也活泛,不过这回你是活泛过头了,包拯的信中大大的夸赞了你一番,说你与众不同,假以时日雕琢一番,定是辅国良才呢。”

    苏锦忙道:“可不敢当,包大人这可羞愧死学生了。”苏锦心里也犯嘀咕,包拯怎会如此看重自己,自己和他交往不过数日,两人之间交流也就那么几次,何以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定是这位晏大人杜撰而来。

    晏殊哈哈笑道:“早就听说你行事出人意表,而且自信心很强,何以此时如此自谦呢,在庐州不是连朱世庸的衙内公子都敢打么?还因此事吃了官司,差点被朱世庸将你办了,你倒是胆子大,民与官对抗,岂非鸡蛋碰石头么。”

    苏锦皱眉心想:“晏大人怎么是这么个调调,听他口气倒是苏锦的错了。”

    晏殊续道:“胆大是胆大了点,但是却是心不细,行事莽撞可不是什么优点,有些事须得迂回而为,切忌横冲直撞,撞不倒南墙,自己反倒头破血流,岂非愚人所为。”

    苏锦不知道他到底在指什么,若是说自己跟朱世庸的一番争斗,倒也情有可原,自己那件事确实是莽撞了些,人家正等着揪你小辫子,自己便送上门了。

    “大人教训的是,学生正自努力克服这等毛躁的毛病。”

    晏殊沉吟半晌忽道:“口不对心,看来你身上的毛病还真不少。”

    苏锦听着话意不善,有些讶异,晏碧云又不在厅内,实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位晏大人。

    “苏锦,你的胆子着实不小,置伦理道德礼教人言于不顾,置他人声誉自家前途于不顾,同他人之妇有所瓜葛,罔顾世间礼教,如此行径,亏那包拯还夸赞与你,我看你就是一个混球。”

    晏殊的忽然变脸,让苏锦毫无心理准备,这位大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笑容可掬,下一刻便是阴云密布,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大人息怒,学生的所为虽有些乖觉,但发乎情,止乎礼,自觉并无出离之处。”

    “你还狡辩,本官问你,你难道不知道碧云是有妇之夫么?为何却又来撩拨于她,碧云丫头本已命苦,你的行为无异于在她的头上挂上标牌,让天下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这便是你所说的发乎情么?你无视他人言语,出入碧云住所如自家后宅,惹的众人侧目,这难道便是你所说的止乎礼么?不仅如此,碧云乃本官侄女,你之所为无异于给本官脸上抹黑,你究竟居心何在?”晏殊厉声道。

    苏锦哭笑不得,怎么这位晏大人是这么个不讲理的货色,千般不是,万般是非全部都安到自己的头上了,这还罢了,关键是他所说的话苏锦完全不能认同,这教苏锦如何能忍得下去,看这样子,晏大人是要棒打鸳鸯了,刚刚到手的幸福眼看着便要失去,苏锦如何肯罢休。

    “晏大人息怒,且听在下一言。”苏锦起身拱手道。

    “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说出来怕也是歪理,本官早知道你能言善辩,又会作几首清新小词,你若以为凭此便可以糊弄本官,你就想错了。”晏殊冷笑道。

    苏锦从心底里发出一阵愤怒,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啊,晏碧云难道没有跟晏大人谈及此事么?听晏碧云的口气似乎晏大人已经答应两人之事,怎地现在又是这幅嘴脸。

    苏锦觉得要么是这位晏大人是在试探自己,要么便是晏大人欺骗了晏碧云,哄着自己来此相见,然后一番打击,让自己知难而退离开晏碧云;若是前一种倒也罢了,若是后一种,晏殊的行为可真叫人不齿了。

    碍于晏碧云的情面,苏锦虽愤怒,但仍旧强自保持镇定,陪笑道:“晏大人,且听我一言如何?即便是罪犯,也有申辩的权利吧。”

    晏殊怒容满面斥道:“便不听你说话,你又能如何?难道你以为天下官员都像朱世庸一般任你戏耍不成?在本官面前,你说错一句话便会送了脑袋,此地可没有那不懂拐弯的包拯来救你。”

    苏锦彻底心冷了,这晏殊的言行举止根本不像是在试探自己,反倒是十足的蛮不讲理的酷吏形象,特别是连包拯都调侃起来,更让苏锦觉得受不了,那可是自己的恩人兼偶像啊。

    苏锦不再委屈自己,抗声道:“在下曾听说晏大人通情达理明辨黑白,是位忠诚爱民的好官,今日一见应了那句古话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大人也和天下其他当官的一样昏聩无比,也蛮横跋扈无比,真是教人开了眼界。”

    晏殊怒道:“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本官便可治你目无官长之罪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样的官员若是想加人罪名,还需他人冒犯么?看你一眼你会说是蔑视你,放个屁你会说臭到你,吐口吐沫你会说存心淹死你,在下真替碧云难过,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个伯父,还好碧云出污泥而不染,没被你这样的庸官弄得不通事理。”

    “闭嘴,碧云的闺名是你这刁民能叫的么?你自高自大,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稍候本官便会修书于戚山长,将你逐出书院,并命礼部考司将你苏锦之名列入黑名单中,永不许你参与科举,这便是你出言不逊的代价。”

    “尽管去做好了,我可不想当什么鸟官,当了官要天天看你的嘴脸,那我还不如隐居山林看看飞禽走兽树木花草。”苏锦气急了,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好,就凭你这么硬气,不将你赶到荒山野岭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对不住你这番报负。”

    苏锦扭头就走,心里简直如翻江倒海一般,心里默念:“晏碧云呀晏碧云,你可知道你的这位伯父简直不是东西啊,不通情理还野蛮霸道,你我之间怕是要困难重重了。”

    “站住,本官允许你走了么?真是不知所谓。”晏殊喝道。

    苏锦转身一笑道:“腿长在我身上,在下又没杀人又没放火,怕你何来?”

    晏殊道:“说你走不了你便一辈子走不出去,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本官给你两个选择,选对了你便能马上离去,选错了本官教你一辈子不见天日。”

    苏锦简直要气疯了,这才真正明白无处说理的痛苦,跟这种不择手段的酷吏虽百口而莫辩,眼见屋外人影瞳瞳,显然是衙役们和兵卒把着门,硬闯恐怕马上就要被乱刀砍死。

    他暗自告诫自己要冷静,万万不能一时冲动而丢了性命,朱世庸都敢草菅人命,更何况贵为三司使的一品大员了,心念电转思索着脱身之道,同时嘴上敷衍道:“倒想听听大人打得什么主意。”

    “算你识相,第一条选择便是,你从此不再纠缠我碧云侄女,终身不准相见,答应了此条,我保证你明年科举高中,以你的聪明才智或许能仕途一帆风顺也未可知,最不济也能混个县令州官,光宗耀祖不说,从此以后还能得到本官庇佑。”

    苏锦冷眼道:“第二条选择呢?”

    “第二条选择便是,你带着你那可笑的坚持从此被禁绝科举,本官会着人时时刻刻盯着你,你该相信,本官想找你的把柄易如反掌,正如你所说,你只要瞪我一眼,我便能制你个不敬之罪,将你家产抄没,全家发配苦寒之地,让你一辈子暗无天日。”

    苏锦心头滴血,这老东西简直太毒了,心如蛇蝎用在他身上简直太恰当了,苏锦急速的思索着对策,只听晏殊又道:

    “你莫要打什么歪主意,我知道你鬼点子多,此刻假作应允,出了门便反悔,转眼便告诉我那碧云侄女,本官可不想碧云恨我一辈子,我虽为她好,她为你所迷惑,怕是不肯领情;你若是答应第一条,须得立下字据不得反悔,并写下绝情信一封,本官代为转交;本官也会给你写下字据,今后让你仕途顺风,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苏锦刚刚想好的佯作答应,脱身后再行计较的计划随着这几句话而彻底破产了,不由得心头大骂。

    晏殊看着苏锦的表情得意的道:“即便你选了第二条其实也一样,你一样没机会见到碧云,反倒什么都落不到,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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