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童发话,李喜喜和盛文郁便起身离开,目光对视间仍然是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罗文素帮忙把摔倒的椅子扶起,才对屋内三人行礼告辞,韩山童对其点了点头,略感欣慰。

    众人散去后,韩山童面对自己的左膀右臂再也控制不住火气,斥责道:“好不容易大事将起,你们几人尚且不能心往一处想,教中兄弟又该如何自处?你们难道想让我们明教步那元廷的后尘吗?”

    杜遵道情绪调节得很快,又变成了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劝慰道:“教主别急,我们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议事过程中有些争论在所难免,过后各自消消气也就好了。”

    刘福通虽然心中不爽,但也只能止住火气,耐下心来劝道:“韩大哥,是我不对,杜舵主的计策不错,只是我的性子急了些,这才打断了他,您别怪我。”

    韩山童对两人非常了解,杜遵道的小心思他很清楚,可纵使他再有谋略,也比不过刘福通在自己心中的重量。此番斥责旨在暂时稳住二人,毕竟想要成事,缺少不了杜遵道这样的谋士,更缺不了刘福通这样的忠心之人。

    知道二人皆是违心之语,韩山童也不强求,装作欣慰的样子道:“这样才对嘛。”

    刘福通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转移话题道:“韩大哥,真要让林儿去埋设石人吗?此行注定危险无比,不如还是让我去吧。”

    韩山童略作思索,回答道:“林儿大了,我想让他多锻炼锻炼,不过也担心他误了大事。这样吧,辛苦你陪他跑一趟,这样我也放心。”

    刘福通欣然应允。

    韩山童转过头道:“遵道,你出的主意确实是个妙计,但我们明教立教之本便是为民着想,若依你之计,恐怕会因此令百姓心生怨恨,还需再考虑考虑,想个更稳妥的法子。”

    杜遵道听罢笑了笑,抱拳道:“是我考虑不周,教主责罚的是。”

    韩山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明教能发展得如此迅猛,可都得益于你出众的谋略。”

    杜遵道忙称不敢。

    “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就说到这。遵道,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教主慢走。”杜遵道起身将二人送离他的住处。

    二人刚一离开,盛文郁便折了回来,急切道:“杜大哥,怎么样?”

    杜遵道在盛文郁面前也不再隐藏情绪,面色瞬间阴沉下去,寒声道:“教主还是更信任那个刘福通,亏我心甘情愿的为其效劳这么多年!”

    盛文郁叹了口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刚走,你派个靠得住的心腹跟上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好,我这就去办!”

    韩山童二人出了门,边走边聊,“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放心吧,我心里清楚。”

    刘福通苦笑道:“大哥,跟我就不必说这些了,为了完成大业,我还有什么是不能付出的吗?”

    韩山童知道他是想起了妻女,轻声道:“还没有玥儿的消息吗?”

    “李喜喜亲自奔波各地,去找了两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然他也不会变得这么针对杜遵道。”

    “此事确实可疑,玥儿失踪之前虽然是收了杜遵道的书信才前往黄州,可在那之后也收到过你我的书信,若因此便怀疑杜遵道有些说不过去,至于白莲教应该没有理由伤害玥儿,毕竟还要与我们合作。”

    刘福通重重的叹了口气,沉默起来,二人行走间,已经到了韩山童住处。

    韩山童将刘福通领进门,“进来说。”

    盛文郁派来的心腹暗中跟着二人,见他们进了屋子,便在窗下隐蔽身形,偷听二人所说。

    韩山童率先坐在窗边,解释道:“福通,具体的计策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今天到杜遵道那里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省得他心生不快。”

    刘福通有些疑惑,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问道:“大哥请讲。”

    “我原本想,元廷变钞后百姓必将更加不堪重负,届时我以宋徽宗八世孙之名公开于世,你就自称是南宋名将刘光世的后代,我二人以恢复宋室为名,高举义旗,天下英雄必来相投。而且配合上你方才想出的妙计,两策相辅相成,届时明教之名必将响彻天下,我们便可一举推翻元室!”

    刘福通感慨道:“不枉我们经营多年,如今终于见到一丝曙光!”随即想到了善妒的杜遵道,有些担心道:“可若如此,那杜遵道必不甘心,会不会因此生出二心!”

    韩山童微笑道:“此人虽有谋略,却心怀叵测,为人阴险无比,如何能堪当大用?”

    刘福通恍然大悟道:“原来大哥早就清楚他的人品!”

    “之前我们势单力薄,所以不得不重用他这样的人,如今已不似当日形势,如果他安分守己,尚可任用,如果不然……”韩山童眯了眯眼,“坏我大事、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虽然刘福通与杜遵道私下争斗颇多,但听了韩山童的话后心中还是一惊,想不到豪杰如韩大哥,一旦涉及到权力争斗,也免不得如此冷血无情。

    窗外偷听之人更是冷汗直流,赶忙起身逃离,回去禀报情况。

    盛文郁和杜遵道听到心腹的回禀后心中大惊,盛文郁恐慌道:“想不到教主表面上和善仁慈,实则如此冷酷无情。杜大哥,我们以后还是小心行事吧!”

    杜遵道面色阴沉如水,狠声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我杜遵道无情了。”

    盛文郁颤声道:“大哥,你这是想?”

    “在此乱世,怎可甘当俎上鱼肉?还需先下手为强!”

    “可他们是明教的正、副教主,就算我们有些心腹,哪里能在正面与其抗衡?”

    “蠢货!是不是让人吓破了胆?不能正面抗衡,就想些其他办法,韩山童深不可测,此番又起了杀意,我们务必将他除去。”

    盛文郁被骂了一通也不生气,思索间突然有了主意,喜道:“大哥,不如我们来一招借刀杀人!”

    杜遵道眯着眼睛,“你的意思是……”

    盛文郁脸露出渗人笑容,缓缓道:“待起事前,只要派人向官府故意放些风声,透露出韩山童所在,何愁没人替我们杀了他?”

    “那刘福通呢?韩山童一死,刘福通不就理所当然做了教主吗?”

    “大哥别忘了,他们可是想要以宋朝正统自称,韩山童一死,这教主之位只能是韩林儿的,韩林儿对我们颇为亲近,定会重用我们!到时候再慢慢收拾刘福通。”

    杜遵道听罢狂笑,赞叹道:“好一招借刀杀人!此事若成,我二人便再也不用忍气吞声,再利用明教覆灭了元室,我们便可名垂青史!”

    盛文郁急忙表露忠心,谄媚道:“以大哥的才能,必可以做这天下之主!”

    杜遵道心情大好,遂与盛文郁筹划具体事宜。

    在杜、盛二人谋划布局的同时,脱脱的府邸中,汝中柏、乌古孙良桢、龚伯遂等僚属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良久,脱脱携着一老人进了正厅,一众僚属赶忙起身问好。

    脱脱向众人介绍道:“这位便是行都水监贾鲁,能不能治理好肆虐的黄河,便都要依仗他了。”

    贾鲁与脱脱算是旧识,早在至正三年,脱脱初次为相时,便任用他为宋史局官。书成后,迁燕南山东道奉使宣抚幕官。官员考绩中名列第一,又调任中书省检校官,任职期间,上书长达数万言,指出当时富户兼并贫民及流亡人口,致使国家租赋收入流失之弊。不久任监察御史,提出御史奏事应直接呈给皇帝,而不应经过其他官员,由此深得至正帝赞赏。后来又被召回任工部郎中,提出了关于工程建设的十九项建议,被脱脱所看重。至正九年至正帝亲自任命贾鲁为行都水监,主持山东、河南等处的治水工作。

    贾鲁施礼恭声道:“老臣惭愧,有负圣上和丞相所望。”

    脱脱摆了摆手道:“贾大人一心为民,连年奔波在治河前线,我曾听闻为了考察水患情况,往返数千里不辞劳苦。这样的好官若仍是有负圣望,我等臣子岂不是要羞愧而死了。”旋即看向一众僚属,“你们也当多向贾大人学习。”

    贾鲁虽为汉人,但为人、为官之道远近闻名,众人饶是蒙古贵族,也无不对其衷心敬佩。

    寒暄过后,脱脱开门见山地问道:“贾大人,这次召你回京,便是因为圣意已定,整治黄河,你可有良策?”

    贾鲁面有难色,答道:“治河之策,老臣几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只有两个方案:一是就决口以下新河道北岸筑堤,限制决河横流,工程量小;一是堵塞决口,同时疏浚下游河道,挽河回故道,这是事半功倍的做法。”

    脱脱苦笑道:“几年前朝议此事时,我尚不能统领全局,以至于贾大人受了委屈。如今我已经向圣上请命,任命你为工部尚书兼总治河防使,此次治河就用后一方案,不管需要多少财力、物力、人力,我都会为你备齐,请你务必将肆虐的黄河平息下去!”

    贾鲁闻言感动得老泪纵横,哭声道:“这次老臣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堵住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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