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您在看什么?”图匕的声音惊醒惘然若失的夫差,摇头道:“没什么。”

    “既然没事,咱们赶紧走吧,探子刚刚来报,越军似乎也往这边来了。”图匕话音刚落,便看到在溪水另一边,一群穿着越军盔甲的士兵往这边走来,骇然失色,急忙就要拉着夫差离开这里,但还是晚了一步,被越军所发现,那些越军当中有士兵见过夫差的,当即认了出来,大叫道:“是夫差!他在那里!”

    听到“夫差”二字,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越军顿时精神百倍,纷纷淌着冰冷刺骨的溪水往这边疾奔来,只要能够抓住夫差,就能逼围在王宫四周的那些吴军退兵,甚至让越国在这场战争中反败为胜。

    “快走!”图匕赶紧拉着夫差逃走,他只带了二十几个人,这群越国士兵却有一百多人,一旦被围,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生擒夫差――是越国唯一的希望,这些越国士兵岂肯放过,皆是拼了命地追赶,终于在苎萝村的村口追上了夫差等人。

    一方要保护夫差,一方要抓夫差,自是一场殊死之战。

    夫差用力挥刀斩下面前那名越军士兵的头颅,温热而腥气的鲜血溅在脸上,而他连擦去的功夫也没有,因为还有三名越军士兵虎视眈眈围在他身边。

    “唔!”在又杀了一名士兵后,夫差被其中一人砍伤后背,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以刀拄地,勉强稳住身形。

    “大王!”看到夫差受伤,图匕急的不得了,想要过去,无奈被越军士兵死死缠住,难以靠近,其他人也是一样,自顾不瑕。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越军士兵,夫差心中泛起一阵绝望,难道……他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响起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循声望去,大队骑兵策马飞奔而来,当先之人,正是伍子胥。

    接下来的事情,自不必说,吴军一下子逆转了形势,将那些越军士兵或擒或杀,无一逃走。

    伍子胥翻身下马,来到夫差面前,单膝跪地,“老臣救驾来迟,请大王治罪。”

    “相父快快请起!”夫差连忙扶起伍子胥,歉疚地道:“是孤大意,与大军走散,幸好相父及时来救,否则吾命休矣。”

    伍子胥面容严肃地道:“大王身系吴国兴衰大业,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这般大意莽撞了。”

    夫差被他说得面庞一红,低声道:“谨记相父教诲。”

    伍子胥倒也细心,特意带了御医过来,在替夫差包扎了伤口,确定没有大碍后,一同回到了吴军驻扎的地方,原本因为夫差失踪而忐忑不安的众将士看到他平安归来,顿时士气大振。

    在将夫差迎入王帐后,伍子胥谏言道:“大王,如今战局对咱们有利,依老臣之见,应该一鼓作气,直捣越王宫,生擒越王。”

    夫差颔首道:“是这个道理,那相父认为派何人领兵为好?”

    伍子胥正要回答,一个人挑帘走了进来,抢先道:“大王,臣愿意领兵伐越!”

    来者是一个相貌儒雅白净的中年人,颌下蓄了一缕长须,配上那一身英挺鲜明的盔甲,颇有几分儒将之气。

    此人名为伯嚭,伍子胥齐名的大将,亦是夫差的左膀右臂,深得后者倚重。

    “太宰来了。”在示意伯嚭落坐后,夫差道:“太宰果信心攻下越都?”

    伯嚭胸有成竹地道:“大王放心,越国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咱们胜乘追击,不出三日,定能攻下越都,生擒越王勾践。”

    夫差想想也是,正要应允,伍子胥忽地道:“太宰有信心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为,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是跟咱们做对了几十年的越国。”

    老匹夫!

    伯嚭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相国大人有何高见?”

    他与伍子胥皆是先王阖闾临终托孤的重臣,是朝中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二人脾气秉性截然不同,政见也多有不合,所以一直相互看不上眼,这些年没少明争暗斗,不过伍子胥是夫差年幼时的老师,又官拜相国,所以一直稳稳压伯嚭一头。

    伍子胥看也不看他,径直对夫差道:“此战关乎我吴国统一大计,不容有失,所以老臣建议,由老臣与太宰大人各率一路人马,直取越都。”

    伯嚭自然不愿意,他需要攻陷越都的战功,只有这样,他才能与伍子胥平起平坐的资格,不用再处处被后者压一头。

    可任他怎么说,夫差最终还是采纳了伍子胥的意见,定于今夜二更出发。

    伍子胥步出王帐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倦鸟归来,成群结队地越过灿烂华美的天空。

    无论世间战火如何蔓延,百姓又如何苦不堪言,天空皆如斯,是静美……亦是无情。

    伍子胥停下脚步,遥遥望着天边铺展如织绵的晚霞,凉声道:“太宰对这一战,是势在必得啊。”

    “当然!”伯嚭傲然答了一句,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伯嚭一定不会让相国大人失望。”

    伍子胥微微一笑,“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说罢,他拂袖而去,再不看伯嚭一眼。

    伍子胥知道,背后的伯嚭此刻一定很不服气,甚至正在对自己百般腹诽;但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他从不放在眼里。

    伍子胥回到自己的帐中时,正有人等着,是他的副将公孙离,看到伍子胥进来,公孙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相国大人。”

    “免了。”伍子胥走到案后坐下,凉声道:“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相国大人的话,越王勾践身边,确有一位神秘谋士,名唤子皮,此人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辅佐越王。听闻两年前携李之战,那些死囚举剑自尽就是他给越王出的计策。”

    “子皮……”伍子胥徐徐念着这个名字,半晌,他呵呵一笑,“看来这是个化名。”

    公孙离惊讶地道:“何以见得。”

    “子皮子皮,鸱夷子皮也,你说说,像这样的谋士,岂会用一个粗俗酒器为名?”伍子胥老辣非凡,一眼便看出了其中问题。

    公孙离恍然,钦佩地道:“相国大人高明。”

    对于公孙离的恭维,伍子胥淡然一笑,低头徐徐抚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他欲以化名掩饰身份,殊不知这个化名恰恰透出他的心思,不简单啊。”

    “卑职不明白。”公孙离疑惑,不过是一个随意取的化名罢了,又能透出什么心思来

    “鸱夷子皮,是指用牛皮做的酒囊,用时可尽日盛酒,不用时可折叠藏身,瞧着粗俗,却蕴含能屈能伸、包罗万象,甚至是吞吐天地之意。子皮……”伍子胥微眯了眼眸,精光在眼底若隐若现,“这个人,着实不简单。”

    公孙离只道他是担心子皮会坏了此次攻越之战,当即道:“相国大人放心,咱们已经包围越国都城,占尽上风,就算他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反败为胜。”说着,他拱手道:“卑职愿意领兵攻入越都,替相国大人斩杀此獠,以除后患。”

    “绝对不可!”伍子胥的回答大出公孙离意料之外,诧异地道:“这是为何?”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吴国想要消灭诸国,称霸中原一地,就必须广纳天下贤能,老夫第一个要招的,就是这个子皮。”

    公孙离并不认同他的话,拧眉道:“可他是越国人,又岂会尽心助我吴国成就大业,就算表面答应,只怕也是心怀鬼胎。”

    伍子胥目光在他面上掠过,淡淡道:“老夫原是楚国人,难道老夫也心怀鬼胎?”

    公孙离大惊,急忙跪下道:“相国公对吴国,对大王忠心耿耿,屡屡立下不世奇功,区区子皮,岂可与您相提并论!”

    伍子胥对他的话不置一词,只道:“大王已经下令,今夜二更进攻越都,老夫与伯嚭各率一路人马,伯嚭此人看似有勇有谋,其实好大喜功,只懂纸上谈兵,所以他那一路指望不大,率先攻入越王宫的,必是老夫这一路。”

    公孙离乖巧地道:“相国大人韬略过人,必当再立奇功。”

    伍子胥一言不发地看着公孙离,两道冷厉的目光犹如雪亮的尖针,直直落在公孙离面上,直欲刺破他面皮。

    公孙离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出声,只能暗自忍耐,半晌,伍子胥终于移开了目光,就在公孙离暗自松气的时候,耳边响起伍子胥的声音,“公孙。”

    公孙离神色一凛,赶紧道:“卑职在。”

    伍子胥意味深长地道:“老夫不止要见到勾践,还要见到子皮,明白吗?”

    公孙离虽然心胸狭窄,却是个聪明人,知道伍子胥这是在警告自己,当即满面恭敬地低头答应,“卑职明白,攻陷越都之后,一定严守越王宫,不让任何人踏出一步,也绝不私自踏入一步。”

    “好。”伍子胥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你骁勇过人,每每逢战皆如利剑一般,无往不利;今夜之战,你为前锋,定要攻入越都,不得有误!”

    公孙离肃然答应,“卑职领命,定不负相国大人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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