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有找到人?那尸体呢?”都县码头,一个一身锦衣的中年男子喝道。

    他身边,一队士兵正来回搜索着码头各个角落。

    此时,喊杀声已经停止,空气里到处弥散着血腥的味道。

    那个带队的大晋水军幢主一脸后怕,刚刚他们一幢人马四百五十人伏击五十几个“盗匪”,在人数占优,占据地利的情况西,竟然还被对方杀死了百余人,这些盗匪的战斗力简直比他们镇东大将军手下最精锐的死士还要高上许多。

    对方简直就是天生的杀人机器,就算身边同伴一个接一个战死,依旧毫不畏惧,而且至始至终也没有一人选择投降,这种可怕的斗志让这些不过是二流军队的水军赶到深深的震撼。

    这些水军甚至都已经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盗匪,盗匪若都是这个素质,那现在的江左早就不姓司马了。

    不过没有人敢问,因为让他们伏击的是军营内的校尉成伟,而如今那个成校尉正一脸媚笑的对看着他身边的中年男子。

    “大人,放心,进入码头范围的盗匪已经全部被杀死了,不曾跑掉一个”成校尉小心道。

    中年男子一瞪眼:“我说的是从对岸来的人,那些人呢?”

    成校尉愣了下,忙道:“没见他们上岸啊?”

    中年男子怒道:“那还不封锁航道,给我去找他们?”

    成校尉犹豫了下:“可是,如果大人你要封锁航道,就必须出示大将军的手谕啊……”

    那中年男子掏出虎符道:“这个还不够么?”

    那校尉忙道:“不是小的不给大人面子,这虎符只能节制我这一军的人马,但并无权利调动整个沿江的水军,而光靠我们这一军的几十艘船,就算洒进江面,也如水人大海,根本搜寻不到什么。”

    那男子闻言气得抽出了佩刀,吓得那个水军的校尉倒退一步,以为对方要恼羞成怒,拔刀杀人了。

    男子摇摇头,他到不会因为这点事发怒杀人,不过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却很难再隐瞒下去。

    自己以剿匪为借口,开始严令水军不可出动,然后又让驻扎京口的水军伏击盗匪,现在不说闹的满城皆知,起码是瞒不过两岸的百姓和有心人

    这些也就罢了,百姓那里自然有官府去解释,可是对于其他势力那里就不那么好糊弄了。

    而且,最关键是折腾了这么大的动静,自己想要办的事情却一样没有办成,回去后自己的那个残忍的主公能饶过自己么?

    想到这些,这个中年男子冷漠的眼底也浮现出一丝惶恐,他必须要办好这件事,否则放虎归山,引来王烈的报复,最主要的是他的主公也不会容他,这些都不是他所愿意承担的。

    想到这里,男子正色道:“成校尉,请你把指挥权暂时交给我,我要带人马迅速封锁航道,并追击逃走的盗匪,否则让他们流窜到江左腹地,将危害我大晋百姓。”

    那成姓校尉闻言,忙道:“大人,不可,我有带兵之责,不敢擅自转交军权”

    那中年男子眼中厉色闪过,冷声道:“怎么,成校尉想要抗命么?”

    这成姓校尉闻言,忙道:“不敢,只是大人没有获取兵权的虎符,小人不敢……”

    这成校尉并不是什么耿直君子,但是他也不是傻蛋,江水中发生的一切距离虽远,但他也多少看到一些,尤其是海龙帮那标志性的嚣张旗帜,

    既然海龙帮攻击另一艘舰船,那只能说明自己这边剿杀的并非是什么盗匪。

    但是,成校尉开始也没有问什么,因为他以为这是那位性格乖张的镇东大将军的命令,但是现在这个中年男子忽然提出自己统兵,成校尉却不得不发问了。

    因为擅自交出兵权,那可是要杀无赦的死罪。

    他可以装糊涂,伏击“盗匪”,但却不敢交出军权。

    那中年却是冷哼一声,手掌抓住了刀柄,黑夜中刀光闪过,那成校尉捂着脖子,一脸不可置信,然后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几个跟在成校尉身边的军官一看,顿时拔出了刀子,但随后那中年男子身后的几人就迅速上前,很快制住了他们。

    接着中年男子道:“奉大将军令,我有节制各军的权利,刚刚成校尉不听军令,贪功冒进,为盗匪所害,你们看到了么?”

    几个军官面面相觑,片刻跪倒在地:“我等愿听大人号令”

    反正这军权不是他们交出去的,只要不是去谋反,将来就没有人能为难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是。

    中年男子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在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军营内的两千余士兵迅速登船,分成十余只小队,记录封锁附近江面,其余人则连夜在长江上下搜索令狐艾等人的踪迹。

    如此一直折腾到天明,却依旧没有令狐艾等人的踪迹,这几个人就如凭空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中年男子又气又急,那边崔奉挂印离开县衙的消息也已经传来,这男子自觉今日的事情很难压住了,而王敦一旦知道崔奉离职,也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既然抓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他还不如返回建康,找自己的主公商议应对的办法。

    ~~~~~~~

    “转过这道河叉,我们就寻一个地方登陆吧,否则这样一路行下去,就算不被敌人追上,也会渴死、饿死。”

    令狐艾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

    从昨天中午开始,到现在的十几个时辰的时间里,除了在酒席上象征性的喝了几杯水酒,令狐艾什么也没吃到,而相比他,其他人更是滴水未进。

    此刻,眼见已经行处了五六十里,而他们也顺利拐入了淮水,眼看天色就要大亮,一旦被来往的船只看见,就必然要暴露身份。

    所以,令狐艾决定弃船登岸。

    众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又行出几里,选了一条平缓的直流小河,将船划入后,又选了一个隐蔽的河岸将船停下,然后众人依次登岸。

    断后的狂澜禁卫暗组斥候则竟小舟凿穿,沉入河底,防止被后边追来的敌人发现踪迹。

    处理好这一切,众人才离开河岸,并在几里外的一个庄子寻了一家人家。

    众人也不敢声张,拍几个斥候翻墙进去,偷了十几件衣服,然后留下点银钱给那个庄户。

    换上这边寻常百姓的服装后,又寻了个破败的庙宇暂时住了进去。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李国一屁股坐在只铺了一层稻草的地面上,也不管这里有多肮脏,全无成国太宰的样子。

    不过他这样的平和,反而让众人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但转眼,李国就问令狐艾道:“令狐先生,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总不成是这样一步步走去幽州吧?”

    因为舰船被毁,接应他们的人马又凶多吉少,现在令狐艾他们已经没有马匹可骑。

    而江左又不比北地,是战马的主要产区,这里不但不产良驹,就算普通的马匹都极其难找,所以一直到现在令狐艾他们这几里路都是用脚丈量出来的。

    一时走路倒也无妨,可是这里距离幽州何止千里,完全走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赶回去。

    而且这样行路缓慢,也就增加了被敌人追上的危险。

    因此,当李国问出这样尖锐的问题,令狐艾只好道:“当然不可能走回去,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弄到马匹,可是这里目前还是江左的势力范围,若在这附近寻马,恐怕很快就会被敌人所知晓,诸位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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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战敌人溃败,我们缴获了旌旗、战鼓无数,战车百余辆,战马近五万匹,军械无算,请问主公该如何分配?”

    谢艾拿着一份草草统计出的战利品清单,对王烈道。

    根据狂澜军军规,所有士兵绝对不可以在战场上私藏缴获的敌军物品,要一概全部统一上缴。

    当然这些战利品也不是由军官分享,而是根据各支队伍的出力大小进行分配。

    比如,冲杀在一线的士兵,肯定要分到最大的一份,而就算没有参战,但做后勤保障的辎重士兵、甚至军民也都有一份战利奖赏。

    毕竟没有他们提供物资保障,提供军械,喂养马匹,那么前方的战士不用打仗,就已经自己先溃败了。

    所以,在狂澜军,战利品绝对不是某一人可以独享的,这也让这支军队的大多数将士都有了更深的归属感。

    所以,在战场上,根本看不到狂澜军士兵停下了,不顾得杀敌,却却拾取各种物资,这也极大的保证了作战的连续性。

    面对这一切,来自豫州的祖逖也是心有感慨,王烈能让手下认识到这一点,一定做了很多工作。

    但无论怎样,狂澜军的这种行为都给其他军队树立了一个榜样。

    祖逖却是有样学样,在战斗进入收尾阶段,就严令破虏军上下不得与狂澜军将士争抢战利品,以免造成双方误解,必将他来之前就说好是来襄助作战的,可不是来抢攻的。

    祖逖性格多谋,但更有几分老小孩的坦荡,况且祖逖也看出这个方法的先进,可以最大限度的让士兵把心思都放在作战上,而不是争夺战利品上。

    而面对友军的客气,狂澜军将士也自然恭敬十分,按照王烈的吩咐,所有战利品和杀敌数都分出一半给破虏军,而不论好坏。

    如此坦荡、豪爽,祖逖等人知道了自然是心中感激,都觉得王烈值得结交。

    等到狂澜军打扫完战场,已经是日落西山,回到军营后,王烈并没有立即提审石勒,而是先去营地内慰问受伤军士。

    此战,无论是狂澜军还是破虏军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身为主将尽管已经是疲倦不堪,但很多是事情都不能逃避。

    狂澜军的损失让王烈心疼不已,而破虏军的损失则让王烈心生敬意。

    狂澜军是因为和敌人正面对战,死伤惨重,尤其是苏良和冉瞻率领的一万五千人,最后能完好无损活下来的只有不足五千人,当场最少战死了七千余人,那五千轻骑更是几乎全军尽墨。

    可以说是王烈他们如果哟再晚冲出一会,苏良再勇武,也只能带领这些将士步向死亡。

    而在随后的正面冲锋中,后入的狂澜军的重甲骑军和重甲步军其实损失并不多,总共损失不过千人,但却取得了击溃敌人万余人的辉煌战绩。

    而破虏军的损失也主要集中在敌人炸营溃散的那些事情段内。

    因为主要是轻骑组成,尽管这希尔破虏军相比狂澜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并不差很多,可是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溃兵冲击的情况,他们却很快被被垂死挣扎的匈奴汉国骑士当做了突破的重点。

    尤其是祖逖亲自率领的后队,更是成为了后边敌人溃散后的主要攻击目标。

    并不是这些匈奴汉狗骑士想要与祖逖过去不去,只是祖逖正好拦截在他们的后路上,不杀败祖逖,他们几只能调头继续去送死。

    而且祖逖虽然武功、战略高超,但在指挥骑兵防守方面,明显还欠些火候。

    而且在这样十万人的大战中,求生的溃兵的杀伤力往往会发挥出超常的战斗力,祖逖手下一万轻骑为做疑兵,阵型又过于松散,当时在战场上时,破虏军几乎在瞬间就被数万匈奴汉国士兵冲进了阵内。

    其实祖逖已经在溃兵冲进阵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及时下令手下让开一条道路,准备随后衔尾追击。

    奈何这些破虏军将士虽勇猛,但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规模的正面对战,猝不及防下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祖逖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时候,破虏军的阵型已经彻底被溃兵冲乱。

    也因此,这一战,祖逖率领的骑兵至少损失了四千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被乱军撞击坠马。

    算上狂澜军的损失,此一战,忘了这一边共损失一万余人,而石勒手下六万大军,则当场战死近两万人,溃散而去万余人,其余两万余人全部做了俘虏。

    这一场大战,杀的风云色变,整个战场方圆十几里,已经都被鲜血染红。

    若从空中俯瞰,这一片区域已经是尸体遍地,红斑片片。

    而通过这一战,王烈也进一步检验了自己手下的作战能力,今后若在遇到这样的情势,绝对可以更好地应付。

    其实,王烈的确有更好的办法去取的这场战斗的胜利,那就是完全牺牲用以诱敌的一万多人马,利用最新开发的火药将冰面彻底炸开,在这样的冬日里,就算是三、四米深的湖水,也足够让所有匈奴汉国骑士全军覆没。

    因为那冰凉刺骨的湖水只要一进入,三分钟内若爬不出,上不得安全所在,肯定是要手脚酸软,直接沉底。

    更何况是身穿甲胄的士兵,全无浮力可言。

    但是王烈没有这样做,这种肆意牺牲手下士兵性命去换取胜利的战略,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统帅的彻底失败。

    因此在战斗结束,清点完损失后,王烈也是暗自感叹“多少忠骨埋他乡,能活下来的今日起也都更对得起精兵的称号了。”

    正沈飞天外时,谢艾却忽然道:“主公,事情不对,俘虏中少了一人。”

    王烈一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少了谁?”

    谢艾面色难看:“张宾我军将士皆说没有看到他,审问石勒的亲卫,却说他之前去了敌军后阵为石勒取药,一直没有归还阵中,想来他已经是跑了。”

    王烈眉头一皱:“祖逖大人率军冲击后阵,后来敌军溃军大部从后阵逃窜,能否是亡于乱军之中?”

    祖逖摇摇头:“你张宾我见过一面,特征十分明显,今日绝对没有看到与他一样的人。”

    谢艾也皱眉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次决战,张宾太容易就中了我们的算计,很多后手我们都不曾用上。若说他就这样死于乱军中,实在不符合他这谋主、算尽天下的身份。

    因此,主公,我想张宾应该是逃走了我若是他,明知事情不可为,就绝对不会拘泥与形式,陪石勒送死,极大的可能是张宾返回了襄国城,甚至去投靠刘聪。不过他活着对我们终究是一个祸害。尤其是他掌管的火鹤营斥候队,也许正面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可一旦暗中进行破坏,将极大牵扯我们的精力。”

    王烈点点头,对亲卫道:“去把白校尉叫来。”

    白文很快到来,王烈吩咐他道:“白校尉,我有三件事现在需要你去办,第一是立刻派出禁卫封锁掘鲤淀四面出口,搜寻张宾踪迹;第二是让在襄国城的暗线,做好迎接石弘回去的准备,同时造谣张宾联合我们暗算了石勒,一定要把声势闹大;第三速派人去江左接应元止先生,保证他们的安全。”

    白文依旧是那副千年不变的沉默表情,拱手一拜,就立刻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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