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住的房子被称为阳宅,死后入住的坟穴,则被称为阴宅。在风水学上有一种说法,说将先人的尸骨埋葬到风水宝地后代可发财。至于后代能不能发财刑如意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好的墓穴可以将先人的尸骨保存的更好,让尸骨被时间腐蚀的稍微慢一些,这也算是一个后人尽孝的表现。

    苟村长显然更寄情希望于前者。

    被孙小妹公公救下的那个人,据说就是一个极善风水的道士,只不过中途遭难,穷困潦倒才会沦落至此。村长将他带回家中之后,好吃好喝的款待了一番,然后便请那个人为自家的祖坟看吉凶,那人看过之后,对苟村长只说了一句话:“你祖父下葬的时候一定是狂风大作,但没有下雨。”

    当时苟村长就愣住了。他祖父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多岁了,能够清楚的记忆所有的事情。祖父下葬的时辰,也是请人看过的,但下葬那天,从卯时就开始刮风,直到葬礼结束,那风才停下。

    “那为你祖父看风水的人,一定是跟你们家有仇!”听完苟村长的叙述,刑如意不由得看了他那变成旱魃的父亲一眼。

    “其实也没多大的仇,就是他家欠我家几两银子,总也还不上,我祖父我和爹都找人打过他。不过打完之后,他银子就还了,说来说去也是他想赖账!”

    “当真只是欠了几两银子?”

    “一两,欠了我家一两银子。只是加上利息什么的,总共是五两。这个在他借银子的时候,咱们说的很清楚。都是普通的乡下人家,这一两银子节省着用,可能用大半年呢。也就是我祖父跟我爹心善,否则那个肯借给他。他倒好,不仅拖欠着不还,居然还在我祖父的坟地上动手脚。”

    “你怎么知道他动了手脚?”

    “很简单啊,那个人说的。当他问我,我祖父下葬的时候是不是只刮风不下雨,我说是。他就又问我,我爹年少的时候是不是不肯读书,游手好闲,我仔细想了想,也是。然后那个人又问我,我祖父下葬之后风是不是立刻就停止了,我仔细一回想,还真是。最后,他就说了,说我们家请的那个所谓的高人,其实给我祖父寻的是一块儿凶地,必须迁移才能福泽后人。

    姑娘你也看见了,我都这个年纪了,也没想过发财什么的,但我总得我的孩子,我的子子孙孙考虑吧。”

    “所以那个人又帮你选了赖奇家的这块祖坟?”刑如意看着苟村长笑了笑:“倘若赖奇父母埋葬的这处真是风水宝地,为何赖奇没有发财,反而穷困潦倒,至今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苟村长一脸窘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这是因为那个人说了,说赖奇父母葬的不对,还说我只要我将我爹葬在这坟里,保管我过的跟别人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有个成了旱魃的爹,你这村长的位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刑如意摇摇头,靠近了苟村长一些,冷不丁的问了句:“说吧,你对那个人又做了什么?如果只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了一番,人家定不会指这么个大凶的墓穴给你,愣是将你自己的爹给养成了旱魃。”

    “姑娘说笑了,我能做什么?就是请他吃吃喝喝的一顿,然后请他帮我看看祖坟的风水。哪里晓得那个人竟是这种忘恩负义的,还存了这种歹毒的心思这日后千万不要让我再看见他,否则我一定活剥了他。”

    苟村长咬牙切齿的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有些不大自然。刑如意本想再试探一番,那几个回村找童子尿的小伙子已经回来了,而且人手一只木桶,大小不一,但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那股腥臊味儿。

    “你,完蛋了!”

    刑如意示威性的指了指旱魃,旱魃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龇牙咧嘴的大叫。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危险,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可惜,狐狸的法术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让他随便挣扎两下就逃走的。

    几个小伙子都十分活跃,虽也怕这旱魃,但看他被狐狸制衡着无法挣脱,各个都想亲自上手。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这些小伙子们是借故发泄,看来平日里都没少受到村长一家的难为。刑如意乐得清闲,往后退了几步,只站在泼洒的安全范围内进行技术指导。

    小伙子们合力将那个旱魃吊在了一旁的树上,然后用准备好的童子尿泼在它的身上。旱魃初时还有些挣扎,被那童子尿一泼,立马安静了下来。

    狐狸抬头看了看天,虽已过了响午,又是寒冬时节,但今日的太阳似乎还不错。他看似不经意的用手挥了一挥,天上的云朵轻悠悠的飘开,阳光跟着洒了下来。沾了童子尿的旱魃被太阳一晒,身上开始不停的向外冒着烟,那烟黑中带绿,闻着也是一股腥臭。

    旱魃似乎很痛苦,眼睛一直盯着蹲在地上的苟村长,嘴巴大张着,似乎是在向他自己的儿子求救。刑如意轻叹了口气,不忍再看,退回到狐狸身旁,靠在他的身上,问了句:“这样就可以了吗?”

    狐狸还没有开口,刑如意就听见了一声雷响。紧跟着原本亮堂堂的天,瞬间变暗了。抬头一看,天上竟布满了厚厚的乌云。紧接着,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因为有狐狸护着,刑如意并未被淋湿,只是染了冷风,还是感冒了。

    这场久违的大雨下了足有三天,干涸的农田渐渐恢复了最初的样子,那些隐藏在地下的草种又开始跃跃欲试的探出头来。

    至于那旱魃,经过太阳一晒,雨水一淋,也化成飞灰跟着流水被冲走了。苟村长倒是没有说什么,只回家去,又给自己的老爹立了个像模像样的衣冠冢。

    因为大雨的关系,刑如意的行程也被耽搁了下来,只能带着四娘她们一起暂住在孙小妹家中。

    孙小妹的公公与丈夫都已经去世了,家中只有她和一个幼子。那孩子倒是长得眉清目秀,看见生人也不怕,整天笑呵呵的。倒是孙小妹,总像是有心事似的,且时不时的总想在狐狸跟前转悠。

    “这个孙小妹,看起来倒不如那个孙掌柜厚道。她也不看看你是谁,殷公子又是怎样的人物,怎么总想着往殷公子那边靠?也亏得是殷公子脾气好,否则早怒了。”四娘摇摇头,将手中正在绣着的荷包翻了个面儿。

    刑如意正在教铃铛认字,听见李四娘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外头。狐狸不喜欢在房内待着,这会儿正站在外头的草棚子下闭目养神,李茂在一旁伺候着。孙小妹虽没有吱声,但总是借故往那草棚子里钻,甚至还刻意的走到狐狸身旁,试图去触碰狐狸的身体。

    “看见了?”四娘笑着问。

    “看见了!”刑如意整了下毛笔的尖。

    “不生气?那个孙小妹可是在试图染指你的未来相公!”

    “若是我的未来相公那么好染指的话,他也就不配做我的相公了。放心,狐狸的耐性我知道,若是他忍不住了,倒霉的只会是那个孙小妹。”

    “我说你也是的,明知道这个孙小妹对殷公子另有企图,还要咱们住到她的家里来,这不是羊入虎口,送花给蝶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以为我想啊,只是不忍心看着善良人枉死,恶人逍遥罢了。”刑如意说着,看了看墙角。

    孙小妹的孩子这会儿正趴在那里,两岁多点儿的孩子,一手拍着墙,一边张开嘴咿咿呀呀的说着稚嫩的话语。刑如意听的很清楚,那孩子说的是:“爹!抱!抱抱!”

    孩子的话,落到旁人的耳朵里,不过是以为这孩子在学说话罢了,顶多也就是联想到这孩子的身世,顺带着心酸一把。可刑如意知道,孩子不仅仅是在学说话,而是他真的看见了自己的爹,不仅是他爹,还有他爹爹。

    那对儿老实巴交的父子,此时就站在这间卧房的角落里。孙小妹公公的口鼻很湿润,丈夫的颈项中却显着一道青色的印字。从鬼魂的模样来看,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因为大旱病死或者饿死的。

    看了下天,估摸着再有半日这雨也就能停了。刑如意搁下手中的笔,朝着墙角走过去。孙小妹的公公有些慌张,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刑如意。

    “小宝乖,姨姨带你去外面玩好不好?”刑如意将孩子抱起来,然后交给四娘:“这孩子的手脚都脏了,交给孙小妹,让她给洗洗。”

    四娘虽没有自己的孩子,小姑子铃铛却是被她一手带大的,此时见这孩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的针线,将孩子接了过来。

    “别人做娘是做娘,孙小妹做娘也是做娘,怎么她这个娘当的就这么不用心。瞧瞧孩子这手里抓的都是什么啊,万一吃到肚子里可怎么办?”

    李四娘说着,哄孩子将小手松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刑如意弯腰,将那个东西拿了起来。那是一颗珠子,通体漆黑的珠子,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刑如意知道。这珠子是用黑驴蹄子打磨而成的,本身带有一股黑驴蹄的味道,是道家的辟邪神器。不过这珠子磨的有些粗糙,看起来它的主人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物。

    孙小妹家自然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而黑驴蹄子磨成的珠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一个孩子手里。想到刚刚那孩子趴在墙角时的模样,刑如意自然而然看向了孙小妹公公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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