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是非不分的家伙,他们除了弹劾这个纠劾那个,还知道干什么!只听到一点风声就敢瞎掰出那样一篇篇乱七八糟的东西,朝廷居然还要为此俸禄给他们!”

    看到自己自小带大的这位爽林明朗的金枝玉叶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变成了愤怒的咆哮,应妈妈只觉得脑仁一阵阵疼得厉害。虽说已经把丫头们都打了出去,可朱宁再这么骂下去,恐怕外头人就都听到了。于是,她只得无可奈何地上前劝说道:“郡主息怒,都察院那些人也就是闻风而动,过些天风声下去就好了……”

    “可那也得别人愿意把风声压下去!”

    朱宁怒犹未消地冷哼了一声,随即又重重跺了跺脚,这才回到朱漆雕翟交椅上坐了下来。等到好容易按下了心头火气,她不禁想起当着应妈妈的面火大有不该,于是连忙站了起来,硬是把人拉到左手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叹了一口气。

    “妈妈,不是我想火,实在是这事情越来越离谱了。原本不过是有人告密皇上让锦衣卫彻查,还安慰了父王几句,可如今竟不知道怎么给都察院逮着了风声!这些人一哄而上也就罢了,可竟然还揪着我和绾儿的往来做由头,说什么我一个皇室郡主和她一个官宦之女凭什么认识,凭什么有交情,一定是父王和杜大人昔日关系密切,所以才会借着我们两个往来传递消息……”

    说到这儿,她咬牙切齿地冷笑了一声:“我现在算明白什么叫莫须有了,凭一丁点事实就能推断出子虚乌有的事情,那帮御史敢情就是靠这个升官的!我和绾儿分明是在道衍和尚那儿方才认识的,因性子投契所以才成了好友,就这个他们也要插手也要管?还有个家伙最是该死,竟然还影射我和张越有什么……我恨不能杀了那个胡说八道的狗东西!”

    应妈妈把朱宁奶大,之后又一直在她身边照应,从来没见其这样大光其火,但听到最后一句,她也为之勃然色变。这莫须有的推测也就罢了,毕竟是国事,可影射私情却是罪该万死。她好容易定了定神,拉着朱宁的袖子低声问道:“此事周王千岁可知道?”

    “父王……要是父王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模样!”

    朱宁颓然回座坐下,许久才抬头看着应妈妈问道:“妈妈,都是我不好,我早该聪明一些。皇族郡主本就应该像我那几个姐姐一样安分守己,不该像我这样自以为是地胡闹。要是当初我不跟着父亲去南京,就不会在道衍和尚那里认识绾儿,不会闹到如今牵累父王,连累绾儿的父亲……我早应该跟着父王回去老老实实嫁人的……不就是认命么?”

    听到哪怕是拜佛拜神的时候也都是心不在焉的朱宁说出了认命这两个字,应妈妈只觉得心如刀绞,不由得站起身走上前,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自从当初周王朱櫹指定她喂养那个小小的孩子起,失去了亲生女儿的她就一直把朱宁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眼看她一日日长大一日日懂事,从来都是宽和爽利,并不像其他的郡王郡主那样高傲任性,她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欢喜。可如今这样难得的金枝玉叶竟然说要认命?

    “郡主,你是千万里挑一的贵命,说什么认命的傻话?不过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胡说八道而已,况且人家有心找茬,就是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再说,周王千岁和杜大人……”

    应妈妈猛地截断了话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打算岔过去的时候,她却现朱宁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禁衡量了一番,然后才讪讪地解释道:“郡主你和杜家小姐认识一是巧合,二是有缘,不过我倒是听说,当初周王千岁和杜大人在开封确实是见过的……”

    就在这时候,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应妈妈回头瞧见是周王朱櫹,顿时后悔自己多嘴。而朱宁在愣了一愣之后,忙站起身行礼。

    朱櫹淡淡地点了点头,旋即就把应妈妈打了出去。瞧见朱宁脸上虽不见泪痕,眼圈却是微微红,他只觉得心里异常窝火,干脆伸出双手压在了女儿的肩膀上。

    “阿宁,这次的事情本就不是因你而起,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我和老杜当初相遇的时候,他不知道我是亲王,我更不知道他曾经当过翰林,于是我辗转让人介绍了他到张家族学教书,之后常常找他下下棋聊聊天,后来两边知道了对方身份,都生恐连累彼此,反倒再不曾往来过,真不知道那些家伙从什么地方翻出的烂帐!你和他女儿有缘结交,那是你们的缘分,难道你这个金枝玉叶连交个朋友都不成?”

    张家大宅这几天也总算是有了些年前的喜庆味道,毕竟,在家里男人一个个派出去之后,如今总算有一个张倬赶了回来。

    尽管张倬并非亲生,但大老远特地赶了回来,顾氏仍是心里高兴,面上却少不得嗔他不该把家眷丢在南京,待得知天冷,孙氏等走水路要慢几天,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思。而张倬回来没两天,家里便是好消息频传,皇帝又是赏赐张倬诰命封轴,又是赏赐杜绾母子金银表里,而顾氏直到这会儿方才明白这都是因为张越在前线立下了战功。她为了先前的隐瞒大光其火之后,却也忍不住心生黯然。

    要不是因为她这身体愈不中用,家里人何必这么费心思?

    这会儿看见大媳妇冯氏双手拿了一个捧盒递过来,她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年从年初开始就是事端不断,我看是年头不好,所以连使人给赳哥儿说亲的意头都断了,谁知道到了年底越哥儿竟是险死还生。你明天打人去庆寿寺给他点长明灯,一个月舍五斤香油,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冯氏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没敢说张越虽平安回了宣府又立了功劳,杜绾那家里却不安生,今天早朝甚至还传出了御史弹劾的消息,于是只含含糊糊应了这话。

    换作平日,顾氏自然是稍有不对就能觉察出来,此时却有些恍恍惚惚的,直到张赹张菁这孙儿孙女上来陪着说话,她方才重又有了精神。

    趁老太太精神好,冯氏便从里间出来,见外间只有李芸赵芬两个侄儿媳妇并几个大小丫头,却不见杜绾,她不由得眉头一挑,因问道:“怎么不见越哥媳妇?灵犀呢?”

    “大太太忘了,昨儿个英国公夫人就打了人过来,说是因太子妃代几位娘娘赏赐了好些东西,所以她叫了三弟妹一起进宫谢恩,灵犀也陪着去了。”

    此时答话的是赵芬,由于张如今贬谪,她心里明白日后自己的丈夫至不济也能承袭一个指挥使,即便公公张攸不能建功,张起指不定也能特旨袭一个伯爵,因此便不再如往日那般小肚鸡肠,“照我看,英国公夫人应当是想让三弟妹认一认门路。”

    认门路?恐怕王夫人是想设法通一通门路求情才是真!

    这点小心思冯氏自是能够明白,要是换成当年,她指不定还会有些不自在,但如今经历了丈夫的贬谪外放,只想着张信能平安回来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别苗头的勾当。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少不得问了两句东方氏的情形,待得知这位一向争强好胜的二弟妹现如今天天吃斋念佛,不由得更是生出了几分感慨。

    “那位方姨娘呢?”

    “她?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好得不得了,哪有一丝知道闯祸的样子!”赵芬鄙夷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到底是不识大体的夷女!”

    “好了好了,弟妹少说别人的闲话。”

    李芸见冯氏皱眉头,便上前打了圆场,旋即又笑道:“我们刚州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还请大太太赶紧进去报喜,大老爷已经到南京了。因在南边呆了那么多年,有些不惯这大冷天,所以大约会在南京休整两天再乘船继续北上,年底之前必定是赶得到的!”

    “阿弥陀佛,还真是好消息,我这就进去禀告老太太!”

    而请假回来侍奉母亲的张倬这会儿正在大门口送客,眼看载着冯远茗的马车远去,他不由得想起了刚刚人家的那番话。他虽说不懂医术,但今年入冬乃是关键他还是听得懂的,心里实在没法平静下来。顾氏固然只是嫡母不是生母,可他这个大宅门中丧母的庶子能够太太平平娶妻生子,嫡母至少不曾薄待了他,他总不能因为过去的不得意就忘记了教养的情分。看眼下的情形,张越恐怕得在宣府一直呆到北征结束,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万一……

    “老爷!”

    回过神的他这才看到一骑人在门前停下,马上的赵虎利落地翻下马背,疾步走上前来,躬身行了一礼:“我刚刚经过大街时,恰好有军中信使沿路报喜,说是安南大捷,只不过我之前得到消息……前任交趾总兵丰城侯李彬抵达贵阳府之后就又犯了病,如今已经殁了!”

    听到这消息,张倬愣了一愣之后,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好坏消息接踵而来,真是货真价实搅得人心里一团糟,竟是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ps:台湾新月出版社那边今天给我寄样书了,希望那个书不要让我失望,毕竟我为了这个改书名改笔名,费了老大精神……对了,有几个人买过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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