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由于乃是食肆酒楼一条街,因此一大清早,八珍街就楼小,心来,一家家店忙着下门板,伙计们有的抹桌子,有的扫地,有的忙着清除门前积水结成的冰,而后厨负责采买的则是赶早出门,只图买些时鲜菜之类的珍贵货色,也好应付总兵府那些个挑嘴的军官,而在他们起来之前,总兵府的晨鼓早就响过一遭,从这边还能远远听到那边的轰然应诺声,八珍街最后头的那座院子这会儿也已经敞开了大门,斜对面一家食肆的伙计甚至只要一伸脖子就能看到外院那几个正在洒扫的仆人。

    当初孟俊才刚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都曾经纳罕过,待到现那位小侯爷个性随和喜爱美食,于是反倒庆幸有这么一位出手阔绰的财主频频光顾。而自打那个奉旨巡抚宣府的小张大人也住进了这里之后,他们就更高兴了,因为那些上这儿拜见的商人给他们带来了爆棚的人气和生意,眼下是孟俊和张越肯定不在家的时候,一般没什么人选择在这种时候登门。于是,当几个骑手簇拥着一辆马车徐徐行来的时候,各家店铺里很有些伙计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很快就有懂行的人认出黑漆车厢上的标记,,“太原王氏!”

    前一次出了最高价,昨日险之又险低空掠过,以两石八斗的价格吃下了三千引盐,王炎总算是满意了,如果不是那天方青吐露的事情犹如一根骨头似的梗在喉咙口难过得要命,他早就一甩手回太原去了,此时此刻,他由小厮搀扶下了马车,不紧不慢了一下弄皱的袍子下摆,心里头下定了决心,然而,自以为今天占了头名的他上了台阶,还未通报求见,就只听耳畔传来了一阵极其刺耳的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声,他连忙转头看去,却只见一辆马车飞也似地疾驰过来,看那冲势仿佛很有可能一头撞在小小巷尽头的墙壁上,好在来的那车大手艺高明,眼看快要到的时候便一手迅地转了个圈挽住了缰绳,口中出了一连串吆喝,随着那声音,拉车的那匹马竞是神奇地将度迅减了下来,堪堪在王家马车之后的个置停了,那车刚刚停稳,里头就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昨日那场大热闹都已经结束了,王老执掌那么大的家业,这日理万机的当口居然还有空到这里来?我还想谁都知道这会儿小张大人不在,预备作最早的那个,想不到被王老倪赶在了前头,还真是惭愧得很!”

    认出那个从马车上利落地跳下来的人,王炎顿时心中一跳。往口非做买卖的这个圈子原本就小得很,众人各凭本事吃饭,顶多就,借一下自己背后的官府势力压一下对方,却绝对不会妄想一棍子把对手打死。因为一条船翻了造成的旋涡往往会把其他人都带下去,于是,沉住气的他便转身下了台阶,淡淡地说道:“赵大官人也是来辞行道谢的么?”

    “道谢那是自然,若没齐这次的好政策,我也不可能一口气吃下七千引盐,虽说本钱多了些,但还是值得的”,这位四十出头的赵大官人白白胖胖,一笑起来连眼睛都不见踪影,但紧跟着却是撂下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但辞行我到是没打算,可以的话,我还打算在宣府过完年再走。王老那么耳目灵通,难道没听说过轻鞍那边有使者过来了?只要阿鲁台下台,轻靶和大明就能继续互市,到时候正式开了民市,咱们就不用冒那么大风险了!”

    原本就满心警惕的王炎一听这话更是心中狂跳,那股憋闷酒别提了,情知单纯的否认只会让人瞧不起,他正打算含糊其辞应一声,巷子那头就又有动静传来,瞧见又是两辆形制不一的马车,他那心里更是结了一个大疙瘩,若是方青人在这里,他恨不得把人骂个半死。

    要知道,这口外私市是有不成文规矩的,每年该走多少货,该打点上下多少,该走哪条线路……因着是掉脑袋的勾当,一切都是小心翼翼,边将看在能带回大量马匹以及孝敬的份上,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有王冠这种贪得无厌的方才会利欲熏心多派了数趟商队,更增加了许多货物,到头来却连命都没了,所以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闹得满城皆知!

    辰时三刻张越从总兵府回来,绕道八珍街街口时,看到的就是这门庭若市的场面,他自然不会认为这些人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而来,事实上,既然开中的事情已经全都定了,剩下的就应该是火纳粮入库,而不走到这里来找他扯皮,想到他和郑亨商量之后一点一点放出去的消息,他便膘了一眼沿墙根停着的那一溜马车,“赵虎,你去家里帮着些老彭,这场戏最重要,钩子能不能钩到鱼。就看这一回!”

    u!一一心必虎答应一声便拐进了巷子,张越调转马头拍马就走,“瓮仆偷的浮生半日闲,但偏生刚刚孟俊约了他去看房子,这些天因为他的缘故扰得家人上窜下跳,他自然不好不应,到了地头和孟俊会合,问明了房子在东城,乃是一处幽静的三进院子,他不由得诧异了起来,“东城?那离着总兵府远得很。每日点卯你能来得及?”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抢了我的屋子,引得一大群人仿佛苍蝇一般在我那座屋子外头乱转,我用得着换房子?要是还找在闹市的地方,万一人家缠不到你却来缠我,那我岂不是白换房子?再说了,你大姐来了,咱们好容易一起过一个春节,可不能被人搅了!”

    说到这里,见张越讪讪的,孟俊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孟昂,又叹了一口气:“你大姐我还能接来过年,可我和吊哥却已经快一年没见着了。不过我总比你幸运些,你家那小子才几个月,而且你家媳妇还,…咳,总之我是无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却得多多立功才行!对了,我那三弟五弟预备孝服一满就去交趾…”,对他们来说,那边毕竟,葬送了他们父亲的地方。立了功劳,说不定还能重新把一家人拉起来,他们说不想连累我爹”,军功确实是一条重振家声的路,但前提是较为念旧的水乐皇帝朱楼还活着,倘若换成了太子坐江山,不清算到保定侯头上就不错了,“…但不论如何,这些上要想称心如意,靠的绝不是天命,而是自己,只有运气,怎能成事?

    张越看了一眼孟俊,见他忍不住在那里抽鼻子吸气,只好转过了目光,陷入了沉默的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后头的随从提醒了一声,孟俊这有四下里望了望,旋即不好意思地说:“光顾着安呆,走过头了”,好容易倒回去找到了那座三进宅子,张越便陪孟俊在里头转了一圈。各间屋子的家具一应俱全,立刻就能搬进去住,朝向也还算不错,只不过他原本对布置屋子之类的勾当就不在行,因此孟俊无论问什么他都,一个好字,最后终于被这位姐大轰了出来,“好了好了,我只就知道不该让你这个大忙人来敷衍我,回去办你的大事!我今天晚上就住这儿了,回头那儿你留两个长随帮忙,其他随从都让他们一块搬过来“”还有,要是你大姐万一找到八珍街去了,你就让人把她送过来!”

    和孟俊分手之后的张越却并没有直接回八珍街,只是打了一个人回去嘱咐一声,毕竞,家里头这场戏正在**的时候,他回去那就得砸了,况且他今日下午本就有事。在宣府四大仓巡视了一回,他又去了一趟总兵府签押房,草拟了一份奏章,然后字斟句酌地审查了一遍,等到在总兵府中早早用过了午饭,他便立刻出,却是去张家口堡巡视防务,这一趟回来已经是满天星斗,城门也落了锁,他费了老大的功夫叫门,这有得以进城,此时城中已经宵禁,热热闹闹的八珍街一众店铺也已经打炸关门了,只有尽头那座小院还亮着灯,来回快马加鞭赶路的张越在门口下马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两股麻,等门一开就只顾着低头揉着肩膀往里头走,嘴里还吩咐道:“赶紧准备热水,我要泡一泡脚,老彭要,还没睡,让他先来我屋里,我有事问他””,,忽然,埋头走路的他感到前头气氛有些不时,等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张满是欢喜的脸。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一路颠簸视力出了问题,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觉这确确实实是那个打小就陪着自己的丫头,不禁愣住了,“秋痕?”

    “少爷!”

    秋痕原以为自己一见着张越就会欢喜地冲上去,但此时真正见着了人,她却是站在那里挪动不开步子,甚至没感觉到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落在了脸颊上,直到张越又走上拼了两步,她有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连忙屈了屈膝,“奴婢是和大小姐一同来的,大小姐已经去大姑爷那里了,原本老太太打算让少奶奶到宣府住几天,但因为太太刚刚到京师,又感染了风寒,所以少奶奶说留着照顾一段时日。听说这几日皇上赦免了好些人,杜大人应该也快放出来了,太太说了,她那病不碍事,年前倘若杜大人放出来了,她一定催着少奶奶来宣府和少爷团聚,…”

    尽管少爷从来就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这次也是一样,但秋痕却觉的很满足,至少之前她根本没有预料到,少奶奶暂时不能来,老太太竟然点了她,而不是灵犀或是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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