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难当,而作为管着京师的地方官或职事官,则是更哦勾;单单是大明门外头那一块地,四品以上的文官少说也有二三十,勋贵就更不用提了。而就是郎中主事之类的官员,一个个或有同乡或有同年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家人。

    京师每出一件事情,顺天府可谓是焦头烂额,至于名分上分管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则更难做了。

    原因很简单,五城兵马司实在是官卑职兵马司初设的时候,指挥还有正四品,后来则是变成了正五品,等到最后定下来的时候,主管这兵马司的指挥则是变成了正六品。三个副指挥则是只有区区正七品。而按照规制,亲王妃郡王妃的父亲无官职的,一律封兵马指挥或是副指挥,不任职,但这也使得指挥两个字更不值钱。可不值钱归不值钱,身上责任却重。

    西城兵马司管的那几个坊中达官显贵很是不少。武安侯、泰安侯、武定侯、丰城侯、宣城伯、阳武伯,,林林总总再加上其他都督和文官。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够让上上下下心惊胆战老半天。这一日就更不用说了,昨天的惊变让京师的那些大佬们大为震怒,于是不但东厂锦衣卫领着追查期限办事,西城兵马司也是上下齐动,一整日下来,京城的治安竟是为之一靖。只他们只有抓人的权力没有关人的权力。塞满的却是顺天府的大牢。

    忙活一整天熬到了晚上,总旗易正实在是撑不住了。好在上头的指挥瞧见他这样子,想到夜间巡查平日都要待重他,于是就特别开恩,把晚上巡夜的事情派给了其余人。这下子,他方才得以裹上厚棉袄出了衙门回家。

    他家就在西城兵马司对面的羊毛胡同,中间隔着一条河和两三条巷子。宅子虽不大,可毕竟是在权贵林立的地方,一来稳妥安全,二来偶尔也能占占人的光。再者,如今的王妃驸马等等都是在民间选,指不定他家里能出个,贵左也未必可知。到了那时候,他既不用做事就能谋一个指挥副指挥的衔头,总好过现在这样没日没夜的被人差遣。

    在漫天大雪里头进了家门,他在北房正屋门口随手将蓑衣斗笠脱下往小厮手里一塞,便进了时去,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内弟正站在那里,原本就坏的心情立时更添三分烦恼。一屁股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了,他就没好气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姐夫,我想借您这地方暂住两天

    “不行!”

    易正最看不上这个其他本事没有偏爱钻营的小舅子,闻听此言立玄皱起了眉头:“你被左军都督府赶出来后,不是在兵部谋了个好差事。而且你在管天财库的太监那儿使了好处,不是早就谋了一处大廊房住着,用得着到我这里暂住?。

    瞧见卜舅子那脸一阵青一阵白。两只手也无意识地绞在一块,易正顿时想起了今天让兵马司上下忙了个人仰马翻的旧事,面色陡然一变:“你说实话,究竟出了什么事?”

    易正的婆娘罗氏是向来没主张的。但妇道人家难免偏袒自个的弟弟。见丈夫虎了个,脸,忙在旁边帮腔道:“你姐夫问你话呢,还不快答上来?要是能帮的,都是一家人。少不得帮你一把。就是帮不了,也能帮你出个主意!”

    “兵部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怕”,所以昨儿个我就请了假出来

    话没说完,易正便是又惊又怒。这会儿他终于想起,自个这小舅子就是在武选司当差,因为会写写画画。那些个官员也爱用他,莫不是也在那案子里有尾?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上前拽着舅子的衣领,厉声喝道:“把你做过的好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要是漏了一个字,你就是被扒了皮我也不管了!”

    罗二本就是心里七上八下,所以虽说同伴让他出城,他却思来想去还是不敢,于是投奔了姐夫来。此玄见雄武有力的姐夫大雷霆,他顿时身子软了半边,好半晌才带着哭腔说:“姐夫。当初我是在左军都督府当差的,原本没想挪地方。谁知道莫名其妙得罪了上头,还是想好的班头给谋的兵部差事,我充其量就是替武选司里头的员外和主政收钱的,每笔过手能得一千文钱的好处,还帮着送过几封信,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姐夫,要是我说的有一句假话,管教雷劈死我!”

    事关重大,纵使易正想偏袒这个小舅子,也得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一双儿女想想,因此,尽管小舅子赌咒誓,他仍是不敢轻信,略一思忖便突然使出了往日拿贼的本事。随即竟是抽出裤腰带来把人利索地捆将了起来,随即方才在裤腰上打了个结。

    “你这是干什么!”

    “妇道人家你少管!要是不想抄家灭族,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

    撂下这话,易正匆匆到里屋又找了根腰带系上,出来之后又抓起进屋时刚才脱下的大棉袄穿上,这才拎上人往外走。这下子,刚刚懵了的罗二终于回过神来,立时哀求不断。等到了院子里被冷风一吹,他一下子住了嘴,恶狠狠地嚎叫了一声。

    “姐夫,你别那么绝情,要是我有事,你和姐姐就好得了吗”。“小兔崽子,威胁到我头上来了!这不是害你是救你,你要是就这么躲了跑了,到时候事情更说不清!”拎着罗二的易正冷笑了一声,听小舅子没声音了,他又添了一句。“这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否则哪这么便宜!我上次见过兵部张大人一回。这次试着去求求那位,否则要落在别人手里头,你还不是生不如死?”

    说话间,郎舅俩已经是到了最外头的院门。一手挟持着罗二的易正才网打开门,就看到一骑人飞驰而来,恰恰停在了门前头。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右手往腰中一摸,见佩刀还在,这才有了些底气。眼见那人下了马就往自己面前走来,他更是一颗心提了上来。

    此时的雪已经稍微小了些,但这条胡同住的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因此门前自是无人挂灯笼,但因为下雪天雪地反射的光芒,他勉强还能看出来的是一条彪形大汉。待人再近前些,他凹曰甩姗旬书晒齐伞

    “可是易正总旗?”

    “是我”易正答了两个字,旋即一下子想起在哪儿见过对方,顿时又惊又喜。“尊驾可是跟兵部张侍郎的?我上回巡夜时见过你,,你忘了,你还给我看过张大人的银章!”

    张布只是循着地方找来,看着虽只是单身一个,外头却已经预备好了十几个家丁,此时听见易正这么说,他少不愕又打量了易正两眼,却已经是没什么大印象,但之前那天夜里抓“贼”的情形他却还记得,于是便笑了笑:“易总旗到是好记性。那么黑的天瞧过一眼,居然还能记的我。”

    他原想进去说话,但瞅了一眼易正手里提的人,倒改变了主意:

    “你这提着的人是谁?”

    易正一认出张布心里就直犯嘀咕,须知人家是兵部侍郎家的家人,在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结,上这儿寻自己做什么?然而,看了看手中的小舅子,他还是把那些话都搁在肚子里,把人往地上一扔就上前深深打了个躬。

    “张大哥,不管您是为什么事来的,都先请听我说一句。我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原是在兵部武选司当差的,因为昨日的事受了惊吓,不合逃到了我这儿。我正准备绑了人向张侍郎请罪。看在咱们有缘一面的份上,您能不能替我引见引见张侍郎”张布一时半会吃不准对方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但这原本就并不重要。因此,他只是犹豫片刻便点点头说:“我家后院有家人说夜半起夜时瞧见有黑影,所以我家大人是差我来问问西城最近可有什么贼盗出没。因你们兵马司说这都是你的尾,我这才过来一趟。你既说你舅子是兵部当差的,我到是可以明日去通报大人一声。不过”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有了这么一句话,易正长舒一口气,慌忙连连点头。可一听到那最后两个字,他登时心中一凛:“张大哥难道是还有为难之处?”

    “我今天去兵部衙门时听人说。大人得知武选司的皂隶三个全都告了假,大为震怒,因为生怕其中有情弊,所以已经知会了锦衣卫和东厂

    锦衣卫!东厂!

    易正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从里往外透寒气,本能地瞧了一眼手中的小舅子。他原以为不过是收受贿赔传递消息,再怎么都是上官顶着,若是想想办法,顶多也就是杖刑流放,可要惊动锦衣卫东厂,那得是多大的罪名?要不是知道张布是从西城兵马司过来的,而且事情也已经遮不住,刚刚那一瞬间,他连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

    “要不这样,张大哥请厮关门,随手提了舅子急匆匆进了正屋。见婆娘满脸诧异,他少不得板着脸斥她不得多言,把手里人丢下了之后就迎上前去打帘子,满脸堆笑地把张布让进了屋子。等到人坐下,寒暄几句,他也不探问事情缘由,直截了当地站起身来:“张大哥,我这内弟虽然不成器,但也做不出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您既然来了,要问什么话您自便,我和婆娘先到外头避一避。等问完了该送哪送哪,我绝不含糊!”

    撂下这话,易正便二话不说拖上了婆娘出了屋子。见得这一幕,张布不禁定了定神,见地上那罗二已经是骇得上下牙齿直打架,他不禁头痛了起来。他这读书识字都是在张家里头学的,武艺他有自信,可做事却是离机敏练达还有点距离,更何况让他问话?于是,左思右想,他就索性沉下脸。

    “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你就明天上锦衣卫去说好了!”

    事到如今,罗二已经是魂不附体。哪里敢隐瞒,一五一十,就连周平安尚雍的一些阴私事都没有漏过。张布也顾不得这些,认认真真全都记在了心里,等回味一遍之后。他突然又问道:“我再问你,你当初在左军都督府中,得罪了谁,这才被赶了出来?”

    小的得罪了,得罪的是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就是武定侯。”

    张布对于武官的熟悉远过于文官,但武定侯这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常见,所以歪着头琢磨了一会,这才依稀想起仿佛是郭珐。该问的都问完了,他就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罗二就出了门去。见易正正紧裹着棉袍撑着伞在雪地里等着。他就走了上前。

    “你内弟虽说没犯大事,终究是牵连上了。这事情是锦衣卫和东厂管,我家大人也不好胡乱插手。不过,我用我家大人的名义去锦衣卫那儿打个招呼,总能让他少吃点苦头。若真是只有他说的那些,而且凭着这个又能拿到其他人,那他戴罪立功,到头来兴许能逃过。”

    易正本能地看了一眼西厢房。依稀能看到婆娘在棉帘子后头躲着,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然而,这已经是人家能给的最大保证,他也只能僵硬着脑袋点了点头,却是讷讷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你随我一块走一趟。也免得有什么挂心。”

    有这么一句话,易正自是大喜,慌忙连声谢过,等回了屋里对婆娘吩咐了一声,他就立刻跟着张布出了门。一路出了胡同,他就只见风雪地里陆陆续续有人迎了出来,顿时觉得喉咙口干,这才庆幸先前没有一时糊涂做傻事。等到进了锦衣卫衙门,他就更是一个字都不会说了。一应画押等等都是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最后退出来的时候方才一个激灵惊醒。

    “张大哥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只要你那内弟先前没说假话,他就能戴罪立。”

    话虽这么说,张布心里却惦记着另外一件要紧事。因此,别了易正。他便拍马往兵部衙门急赶。等站在衙门门外雪地里等的时候,他不禁在心里有些惴惴然。要不是生怕迟了来不及。怎么也得给张越送个讯息,才网却只有先斩后奏了。

    若是恩主怪罪下来,那又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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