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藤缠绕间茂密树丛中,一袭纳衣的淡如则久久徘徊于,一颗长满青苔的老树下。这棵老树显然已有好些年头,树身粗大怕是两人都难将其合拢。树枝叶繁如伞盖,倒也是天然福相。

    纤细的手掌缓缓在树身上轻轻拂过。久久不语的淡如,却不知此事在想着什么。但其面上不免带着丝悲色。在离他与这颗老树不远处,正有两名持棍僧汉站立一旁。这两僧不消说,正是此次随淡如出行,来这金林弘提寺的护卫。

    虽然这金弘山为祀州德宗三大宝刹名山之一。山上更是各寺各院,各处精舍不知凡几。几乎整座山峦间都为僧人居所。即便淡如一人独行也定然安全。但现如今的淡如,却是要身披绯衣的宗门上僧。而其本身又为金元弘机寺,教授寺中弟子的学师,也是有寺师身份在身之人。是以此次他前来这,昔日待过的金林弘提寺时,按其身份是有资格带数人护卫的。

    “姨娘...我来看你了...”

    手指轻触着老树苍老而富有生机的树身。顺着老树缓缓绕行中的淡如,却是不由得小声自语道。说话间还时不时望一眼,树上那犹如伞盖般的枝叶,从而随即又小声自语道:“姨娘...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州府的,稽都总院...得授绯衣了。你...高不高兴呢?”

    淡如说话间脚下步子不由就是一停。从而将触摸老树的手掌收了回来。转而缓缓蹲下身在老树根部,好似寻找什么般查看了一番后。随后便又伸出手来轻轻扫开了,一些遮盖在老树根部的繁茂杂草。从而露出了根部上,不知何时刻下的字迹。

    字迹虽然已是模糊,隐在树根上爬满的青苔中,若不仔细观察却是不好发现。但从字迹的大体轮廓上,依旧可以看出应是“姨娘”两字。

    看着那模糊不清的字迹,淡如的心中却是不由一悲。不免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单薄少年无声流泪,跪在大树下用一小刀,默默刻字的情形。当少年在树身根部刻字的画面,在脑海中渐渐消失后。一名中年妇人微笑看他的模样,则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随着中年妇人的出现,仿佛在他的脑海中,走马灯般又一一浮现出,这名中年妇人在春夏秋冬不同时节,但几乎都在同一地点的情景。

    那妇人却好似一年四季,都那身旧衣打扮不管天热还是天冷。但她那慈爱的微笑,却从未退减半分。那笑是那么美丽,那么美丽...

    蹲望着树根处模糊字迹,淡如则又将手伸进了自己怀中,摸出一系有红绳的油纸包来。在其将油纸包拿出后,便随手将其放在了字迹下。又在很是不舍地,多看了几眼模糊字迹淡如便缓缓站起身来。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老树,向那两名离他不远而站的僧汉走去。

    “啪”地一声佛室地推门,则被人猛地一下打开。一名衣着华美的年轻美妇,则一脸阴沉地出现在了佛室门前。这年轻美妇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是生得凤目雪肤面若桃花。

    也就在年轻美妇刚一推开门时,跪坐于室内佛龛前对着龛中佛像默诵经文的中年僧汉。则不由得扭头扫了眼,愤愤而入的年轻美妇。但随后他便又继续,对着佛龛默诵起经来。

    年轻美妇在走入佛室后,见中年僧汉不理睬她。嘴角便得起丝冷笑,从而在不屑地“哼”了声后,便阴柔地讥讽道:“怎么?你就这么一直躲在这,对着破铜烂铁?以前怎么没见你,像现在这般对着破铜烂铁叨叨呢?还是你本来就故意这么做的?!”

    年轻美妇说话间,阴柔的声调却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从而略带嘶吼地冲那依旧,不理睬他的中年僧汉道:“这戒堂里的事,你到底管不管?!在这样下去,这戒堂早晚,要归那步瑾!若那步瑾真赢了,你这坐堂寺师,跟督堂监座的位置,也就别想继续做了!当初我夫在临终前,是怎么交代你的?难道你都给忘了?!难道你忘了当初,在我夫临终前你对他的承诺?!还是你本就想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步瑾将我们娘俩儿,从这本家寺戒堂里给赶出去?!”

    年轻美妇愤愤地说着,语调也不由得加大了几分。但随后却又有些不无自悲道:“呵呵~也是!你跟那步瑾!还有帮着步瑾出谋划策的步既,可不都是师兄弟么?你不帮他们来对付我们娘俩,难不成还真会帮着我们,去对付你那俩师兄弟?真不知当初...我夫为什么,要将这督堂监座的位置,让你这么个不管不问,眼睁睁看着步瑾,快要将我们娘俩,赶出戒堂的人来做...”

    年轻美妇在露出丝无奈又无力的苦笑后,却是又朝那仍旧不理睬她,自顾跪坐于佛龛前,默诵佛经的中年僧汉大吼道:“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回答我!步肃!你到底是我夫的弟子,还是步瑾的好师弟?!你说啊?!”

    待年轻美妇一通大吼大叫后。依旧面色如常的步肃,却是缓缓从佛龛前站起了身来。有些喊累了的年轻美妇,见刚才跟个木头般不应声的步肃,这时突然站起身来。却也随即恶狠狠地用她那黑亮的美眸,看向了也正望向她来的步肃。她倒要看看这步肃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既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弟子,也是步瑾师兄的师弟。”

    步肃则面色如常地,对那恶狠狠盯着他的,年轻美妇坦然道。

    年轻美妇在听了步肃所言后。一双黑亮的美眸,却也不由得缓缓瞪大。随即便又突然笑着眯起,在一阵阴冷地笑声中道:“呵呵呵呵~好~好的很~既是我夫的弟子,又是那步瑾的师弟。~好~很好~你倒是两不得罪?!可你这话自己听了都不觉可笑么?~你现在可是我儿的督座!是帮助我儿暂管堂务之人!在步瑾跟他的那些堂中党羽看来,你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师兄弟了~你就是碍着步瑾,夺走我儿戒堂首座之位的绊脚石!他们若不把你这块,当道的绊脚石踢开,又怎么...”

    年轻美妇说着话却是不由一呆。从而又气恼地看向了,依旧面色如常的淡如来。却是她这话说着说着,越往后说是越与自己刚才,之前所说的那些自相矛盾...

    自己刚才还讥讽步肃是步瑾的好师弟。可这一转眼自己却又被这步肃的言语,给带岔了道儿。竟说着说着差点儿打了自己的脸来。可不是?这步肃现如今就是步瑾夺取,戒堂首座之位的绊脚石。

    如今自家孩儿年岁仍幼,在戒堂中又没什么根基威望。那堂长老相因,虽在堂中资历深老,可他却是个酒囊饭袋之辈!根本就招架不住,步瑾在堂中的势力。除去相因外虽也有些,拥护自家孩儿的寺师堂众,但跟步瑾相比...却是远远不足的很!

    尤其是那可恶的步既,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步瑾的嫡子念逐,与寺正院主家的嫡女为婚。更是将本来在暗中,支持自家孩儿的,寺正院主给拉到了步瑾那边!从而更让自家孩儿孤立无援。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眼前这步肃。

    但可恼的是这步肃当初,在那老家伙将死之际,答应的怪好!可当老家伙一蹬腿儿死了后,虽是按照他所答应的那般,头一个站出支持了自家孩儿继任为戒堂首座。

    可自家孩儿做了戒堂首座后,这几年间却是没怎么再出过力。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跟步瑾斗。虽然自己也想要借助世俗的势力,来介入戒堂之争...可说来容易真要做起却是难!毕竟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儿。若自己当真借助了世俗势力介入其中,定然会使自家孩儿因此而恶了整个寺院。

    毕竟在这祀州地界上,寺院与士族、藩王,那是水火不容的对立之势。虽寺院中也出了不少,借世俗势力成功压夺权势之人。但这终归不是条好路...而且自家孩儿,终究也是个僧人...

    步肃见年轻美妇恶狠狠望着他。却也不再多言,而是又自顾坐回了佛龛前。

    “念!念!念!你到底念的什么经?!”

    看着又再次自顾坐回龛前诵经的步肃。年轻美妇却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几步上前便一把将,步肃身前的佛龛猛地推倒。在其将佛龛推倒后,年轻妇人则又对步肃大吼道:“看你还怎么念!你...”

    “师!师父!师父!来!来啦!他,他来啦!”

    未等年轻美妇将话说完,佛室外便突然跑进名僧人欢喜道。

    步肃一听那僧人所言,当即便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却是吓了站他身前的年轻美妇一跳,使她不由后退了几步。随即年轻美妇脸上不免露出几分怒色。却是对步肃这忽然站起吓到她很是不满。

    但步肃却依旧对那年轻美妇不管不顾。而是径直走到那突然进屋的僧人旁道:“回来了?”

    僧人则不住点头道:“是!师父!尧足..噢!不!淡如上僧,他!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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