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子夜厢房内仍亮着灯黯淡的烛光将李玄矶的身影投照在墙上影子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凝固。秦管家推门进来他似乎也未察觉仍静坐于椅中注目凝望对面墙上的黑影。

    秦管家不禁有些担忧打从城主从外面回来便一直这么坐着足足一个时辰都维持这样的姿势不动。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今日城主进门时竟有些失魂落魄。

    他犹豫了一下正欲开口禀告却听李玄矶问道:“都准备妥了?”

    秦管家连忙道:“都妥了只是不知城主要带谁去?”

    李玄矶沉默不语思索片刻方慢慢坐直身子转过脸看向秦管家道:“找个武艺高强心眼实诚的……就后门上的文可吧!”

    秦管家领命下去安排李玄矶又坐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开门出去。

    马车已等在后院里那叫文可的少年护卫已经打扮成车夫的模样手持马鞭候在车旁见他前来慌忙向他躬身行礼。

    李玄矶冲他点头微笑:“这两日委屈你做我的马夫了。”

    文可一脸紧张之色语无伦次道:“不……不委屈文可高……高兴得很……”

    李玄矶望他一眼心道:“倒真是个实诚的孩子。若是小丁……”若是小丁这话只怕便要说的从容婉转叫人听了通体舒泰便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只笑一笑他也是欢喜的。

    他怔了怔脸上笑容渐渐收敛淡然别转脸去对秦管家道:“我走这几日院里的事劳你多费心了……”说罢踩着脚凳弯腰上了马车吩咐文可赶车出门马车辘辘驶出于暗夜中悄然出城。

    马车摇摇晃晃车内车外俱是漆黑李玄矶斜倚在软靠上只觉疲倦对外面赶车的文可道:“我睡上一阵你小心赶车有什么事便叫我一声。”说是要睡却完全没有睡意只要一闭上眼便看见洛小丁的影子。

    他忍不住叹气翻个身阖目又睡眼前心上只是放她不下辗转不休心里只是想:“小丁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我那般对她与禽兽又有何异?你生平最恨强人所难为何今日竟做出如此唐突的事情来?李玄矶啊李玄矶你如今是怎么了?哪里还有一点城主的样子?”

    思来想去心头越不能安宁他竟为了个女子糊涂至此心心念念只想着她一见她便情难自禁……当真是鬼迷了心窍?她也算是七巧玲珑之人他的心意她不会不知为何还要如此抗拒?是为了尚悲云?是她一直都喜欢她的大师兄喜欢到极致竟连受伤昏迷都紧攥着那串铜钱不放。可他送去的东西她不是拿来送人便是深压箱底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他为了她置城主身份师尊脸面而不顾只为能看她欢颜一笑她欢喜他便欢喜只可惜纵使千金亦难买她开颜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烽火戏诸侯落得个国破人亡的结局难道他也要做出这些荒唐的事情来讨她欢喜吗?

    李玄矶抚额苦叹他毕竟不是周幽王……她也不是褒姒他们是师徒性命堪忧的师徒哪有如许精力来挥霍?

    马车在第二日傍晚时分到达潞州江蓠密报中说请他务必在四月二十申时赶至潞州城外十里亭他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个时辰。到那里时江蓠门下从人已在那里候了多时眼见他二人来对了暗号口令这才引他们去附近农家换装步行自暗道入城前往城中得月楼。

    到得月楼时差不多便是酉时三人从暗门入内行迹隐秘为的便是不被人觉。文可头一次随李玄矶出行虽是好奇却也不敢多问秦管家之前有交待命他只准听令不许多问他一直谨记在心自然惟命是从。

    有人上前相迎引李玄矶去前面楼中又另派人送文可到后面厢房歇息。

    李玄矶随从人自楼后小门入楼中拾级上二楼由暗门进去到了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之中。室中幽暗仅有一星微弱烛光隐约看见桌边立着一道瘦长的人影正是江蓠李玄矶径直走过去问道:“什么事这么急?非要我在这时赶到。”

    “城主已经晚了一个时辰……好在那些人来得也晚所以凑巧赶上了。”江蓠缓缓言道黄铜面具下的一双眼显露一丝欣慰。

    李玄矶微微一怔心头约莫有数一颗心由不住便往下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有话你直说便是。”

    两人落座江蓠道:“裴副城主已从百盛门回到潞州……”

    李玄矶似不关情漠然道:“哦他回来了?”之前百盛门门主萧白楼六十大寿请他前去无奈他那时脱不开身便遣裴玄义前去差不多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合该此时回来。

    江蓠道:“得城主密令这一路我们一直派人盯着他也并没现什么不妥只这两日才知他与人有约要在得月楼中一聚鉴于那人身份这才请城主下来一看。”

    李玄矶不禁动容眸中锋芒闪动转头看着江蓠等他继续说下去。

    尚未等江蓠开口暗门那边忽然“喀”地一声响一个从人走进来禀报:“阁主他们来了。”

    江蓠颔示意那从人下去一边又吩咐着:“留意四处动静但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他起身走至右面那堵墙边伸手摁动机关轧轧声中又是一道暗门打开江蓠回身对李玄矶道“城主请!”

    李玄矶随其入内这却是一间雅室内里帷幄低垂幽晦不明。江蓠走至对面墙边伸手一掀那墙上便显露出一小小暗窗李玄矶走近暗窗前往内看却仅见一拇指大小的孔眼自孔眼看去隐约瞧见隔壁屋中的情形。

    那边是得月楼最为豪华的雅座内里已有人就座正是裴玄义同他门下弟子段自华又过片刻门方打开外面又有人来当先那人李玄矶认得乃是在云阳王手下做事的左金鹏。李玄矶心头咯噔一声已猜出与裴玄义会晤之人的身份左金鹏退至门边侧身请身后一少年先行那少年尚不及弱冠虽穿的稀松平常然通身的气派却非普通官宦子弟可比持重端凝气韵天成。

    李玄矶抬头看一眼江蓠江蓠却不说话微微别转脸去似不忍与他对视。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人竟是左守成的大弟子江秋白。那边传来说话声声音虽远但李玄矶耳力惊人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听得众人都称那少年“世子爷”心里想:“这人便是那处心积虑要杀小丁的云阳王世子谷落虹?如今他与裴玄义勾结……必定还是为了小丁。此人年纪虽轻却行事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不可小觑。”

    那边言来语往起先不过是些客套话渐渐便归了正题提到裴玄义的城主之位颇有替其出头的意思。李玄矶望着江蓠似笑非笑当初那城主之位师父即便不传给自己却也不会传给裴玄义便是范玄敬也要比大师兄强上许多哪一个人能服他?便是他勉强做了城主又焉能做得安稳?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均不出声只听隔壁说话便听左金鹏笑道:“裴城主近日可曾听闻江湖上的一些传言?”

    裴玄义道:“江湖上的传言多了不知左都尉指的是哪一些?”

    左金鹏道:“自然是关于浮云城的如今江湖盛传李玄矶的三弟子洛小丁是女子……这么大的事情裴城主居然就充耳不闻?”

    裴玄义接口道:“江湖上的流言是真是假如何分得清楚?当笑话听听便好岂能当真?”

    李玄矶斜靠在椅上眉头半皱看似漫不经心心头却波澜起伏一刻也不得消停耳听得那边谷落虹朗朗言道:“裴城主错了此次的传言绝非是假洛小丁的的确确是个女子。”

    裴玄义沉吟道:“世子此话当真?”

    谷落虹毫不迟疑地道:“自然当真裴城主阅人无数不会连男女都分不清?”

    裴玄义笑道:“世子这话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比洛小丁更为俊美的男子我也见过若无十足把握那些话还是只当笑话听听便罢。”

    李玄矶握住扶手的手越攥越紧手背上青筋鼓胀一股无名怒火倏然从心头升起谷落虹竟然一直知道洛小丁是女子那天她私自行动跟踪至云阳王别院到底探听到了什么?莫非她也早已知道身份被谷落虹查知?他逼问她那么久她只是不肯说凡事只一味地瞒着自己。

    瞒来瞒去到底是把两个人都瞒进去了眼下这局面——可叫他如何是好?

    那边已达成协议似乎正在商议对策李玄矶再听不下去起身走到暗门那边闷声不响坐下过了片刻江蓠也跟了过来回手将暗门关好。

    “城主打算怎么办?”江蓠在他对面坐下注目望住他。

    李玄矶静了半晌才道:“想办法多留大师兄几日……我先赶回去行事。”

    江蓠微笑:“城主放心裴玄义好女色我特意为他准备了几个绝色佳人这一两日恐怕他还舍不得回去。只是……洛小丁城主当真还要留着她么?”

    李玄矶闭上眼睛旋即又睁开来道:“我准备送她去你那里……”语气淡淡似乎毫不在意实则艰难无比。

    江蓠眸中有微光闪动抬手上桌将一只玉瓶缓缓推至他面前道:“她若不肯就犯……便让她服下这个……会死得不那么痛苦。”

    微弱的烛火下只见那玉瓶柔光四溢隐约可见瓶上两个血红的篆字:极乐。笔意酣畅淋漓枝枝蔓蔓蜿蜒盘升仿佛一把把利剑直刺心间。

    李玄矶不作声望着那玉瓶迟疑良久终于还是伸出手去将那玉瓶握住收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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