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设什么圈套,刘玱琳一样往北面突围,南面的安庆已经被曾国荃部围得水泄不通,逃向那里只能是往枪口上撞,他只有选择向北逃往桐城方向,与陈玉成合。

    是夜,湘军按计划停止了炮击,刘玱琳抓住这个短暂的机,率领八百残部离垒,悄悄的摸下了山,趁着北面湘军正埋锅造饭时,一涌而入,杀进了湘军大营。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本该重兵防守的北营早就换成了成大吉部战斗力较弱的两百余人。太平军人人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虽然饿了两天,但冲击力依然强悍,两百湘军一触即溃。刘玱琳没到湘军这么不堪一击,也没多其中是否有诈,带着八百人冲破营垒,迅速的往北而去。

    去往桐城的路上,必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建有一座木桥,是通往对岸的唯一通道。刘玱琳带人马不知疲倦的奔出数里,比及天明之时总算奔近了木桥,他着过了桥之后,只要把木桥拆毁,便可阻挡湘军追兵,却不料突然发现桥对面一队湘军已然严阵已待。

    在这危机时刻,后面喊声大作,却是鲍超、成大吉部近万追兵杀来,在这个时候,刘玱琳别无选择,只好大吼一声:“天国的兄弟们,要活命的随我杀过桥去!”八百太平军视死如归,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向那生死之桥冲去。

    桥对岸布防的正是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经过战前的分析,他断定太平军必往这座木桥而来,故率除炮营之外的全部常胜军于昨晚就恭候在此。

    三营步兵营的弟兄们眼睁睁的看着炮营的兄弟威风了数天,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此时此刻,正是他们表演的最佳时刻。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曾纪泽在威利的建议下,并没有选择传统的三排列阵,而是沿河挖掘了两道战壕,三营步兵依靠战壕的掩护作战。

    当太平军气势汹汹冲过木桥中央时,曾纪泽下达了开火命令,一千多步兵开始自由射击。旧式的火枪因为受到装弹速度的限制,不得不采用列阵齐射方式,以增强火力的密集度来高命中率。而装备了先进步枪的常胜军,完全摆脱了速度慢的弱点,每分钟七发子弹的射击速度,使得在分散自由射击的方式下,命中率和火力的密集丝毫不弱,同时又减小了敌方火力所带来的威胁。

    片刻之间,数十名太平军饮弹倒地,然而,湘军猛烈的火力并没有吓倒这些决死之士,后来者踏着死去兄弟的尸体,无所畏惧的继续向前冲。他们口中呼喊着“天国万岁、杀尽清妖”的口号,鲜血溅湿了战袍,子弹穿透了骨肉,浑然不顾,直到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八百太平军,俨然成为了常胜营练枪法的活靶子。

    曾纪泽深深的为眼前悲壮而惨烈的场面所震撼,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乏视死如归的热血战士,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那些甘愿用生命捍卫光荣之士前赴后继,正是这种传承至今的勇气,使这个民族经历过一次次的摧残之后,依然能坚强的屹立于世界。

    只是,他们缺少一种正确引导,一个正确的方向。在这变革的时代,光凭着盲目的热血与勇气,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沉沦在一次又一次的历史重复之中,耗尽民族的元气,最终,走向没落。

    默默注视着那一个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同胞,曾纪泽陡然间感觉到,肩头,仿佛有一副无形的重担压来,心中,隐约点燃了某种信念,就在那血与火之中,他意识到了自己身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这些人……是什么让他们这样疯狂?”身边的威利声音是如此徬徨,曾纪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握刀的手在颤抖。

    “东方人的信念,你们是永远不解的。”曾纪泽深吸了一口气,当他的视线再次投向战场时,八百太平军只活下十余人,各负重伤倒地,仍用手向前一寸一寸的挪着。

    当曾纪泽的常胜军解决了这股太平军时,鲍超的霆字营人马方才赶到,他对于这一战功劳尽归常胜军显然是有点不爽,于是下令收缴太平军留下的武器时,将受伤的太平军尽数杀死,鲍超更是亲自动手砍杀下了几人头颅。

    威利对于鲍超这种杀害失去反抗能力敌兵的作法立刻表示出了不满,他冲上去对鲍超吼道:“快住手吧,作为失败的战士,他们有生存的权力。”

    鲍超愣了一下,他听不懂威利在说什么,举刀仍然继续杀人,威利急向曾纪泽求助:“曾,快阻止他这么做。”

    曾纪泽摇了摇头:“威利,这是我们东方人的战争法则,失败者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之间,鲍超又砍下了一颗头颅,威利的脸涨得通红,“你不觉这么做太野蛮了吗,杀死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是战士的耻辱。”

    曾纪泽无奈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也改变,但绝不是今天。威利,如果你还继续挣这笔雇佣金的话,我奉劝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不然,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保证你明天不失业。”

    曾纪泽并不是虚言吓唬他,如今常胜军已经形成战斗力,他并不再像建营之初那样十分需要威利的帮助,即使解雇了他,还可以另外雇用新的外藉军官。

    而在利益面前,所有的道德都显得那样脆弱,威利愤怒了一,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鲍帅,这里有个活的,可能是个贼官!”有人在尸体中又发现了幸存者,鲍超兴奋的拎着刀走了过去,那人身中数弹,浑身血流不止,识不清面目,但从穿着来看,应当是一个官。

    鲍超用滴血的刀锋指着那人问:“报上你的名字。”

    那人恨恨的瞪着鲍超,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刘玱琳。”

    鲍超怔了一下,随即便是得意的大笑:“原来你就是曾大帅都佩服的那个‘玱翁’啊,嘿嘿,不到吧,今天死在你鲍大爷手上,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刘玱琳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早晚我天王将荡平天下,你们这些清廷的走狗都将不得好死!”

    “哎呀,你个死到临头的狗贼还挺嚣张的,好啊,爷爷本打算让你死的痛快一点的,现在,哼哼,就别怪爷爷心狼手辣了,这都是你自找的。”鲍超又被惹毛了,手一挥,“来呀,找几匹马来,把这个嘴硬的家伙给老子五马分尸了。”

    曾纪泽没心情欣赏这一幕,默不做声的离开了战场,带着自己的常胜军先行离去。一路上,威利都在不停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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