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程启回来了,带着太仓大捷的消息回来,可惜却是被抬回来的。

    曾纪泽在码头上看到被从船上抬下来的程启时,眉头不禁一皱。却见程启昏迷不醒,头上肩上到处包裹着绷带,一副垂危之状。曾纪泽便向参将贺魁城问道:“你家团长怎搞成这副模样?”

    贺魁城满脸的委屈之状,义愤填膺的将太仓之战的经过得述了一遍。

    当日程启赶赴太仓时,正逢太平军攻城。当时谭绍光畏于淮军枪炮之力,遂从苏州城调来了近二十几门宝贵的先进野战炮,其射程和火力都堪比淮军。再加上各式山炮、抬炮,总计共八十余门炮,对太仓西门猛轰不止。很快,城墙便被轰塌数处,淮军损失颇大,只是依靠着城外濠沟工事,才免强抵挡住了太平军的向次凶猛进攻。

    程启因为武器装备较为落后,所以潘鼎新执意让他的人马据城外壕沟防守,程启当时也没有反对。岂知太平军强攻几次无效之后,便集中炮火开始轰击淮军壕沟阵地,一连两天的炮击,直把程启打得抬不起头,所部死伤近七百余人。

    程启盘算着这样下去还得了,再被这么轰上几天,自己这一团的人马差不多就都成了炮灰了。于是他和潘鼎新商议,趁着太平军久攻不下,有所松懈之时,他二人兵分两路,分别由城内外出击,从东南两面夜袭谭绍光大营。

    潘鼎新当时是一口答应。当夜程启便率军绕出战壕,从南面突出太平军大营,谁知潘鼎新团新没有如期进攻,程启部很快陷入了太平军两万余众的包围之中。危急之中,程启指挥着部下殊死而战,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竟是奇迹般的搅乱了太平军的布防。

    这个时候,城中的潘鼎新见太平军大营已乱,方才率军杀出,内外夹击,彻底击溃了谭绍光。而在混战之中,程启不幸为炮弹碎片击中,倒在了战场之上。

    曾纪泽听罢贺魁城的描述,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潘鼎新这些淮军将领,与湘军的将官们一样,同样有些瞧不起程启这个太平军降将,这次的太仓之战,明显就是心有介蒂,故意要程启。若非程启作战英勇,打乱了太平军,只怕潘鼎新还不肯出击,到时岂不白白送了程启的性命。

    在曾纪泽看来,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违纪事件,他所希冀的淮军,无论将士们来自何方,属于何藉,都应该抛除相互间的隔阂,心中只有“淮军”二字,没有什么“团练”、“新军”、“太平军降将”之分。

    而他所开办的黄浦军官堂,在对们的教育过程中,也极力的强调着淮军的一种归属感,在对士兵的训练中,同样是如此。潘鼎新的所作所为,显然是触犯了曾纪泽的禁忌,他意识到,在淮军中的这种派系思尚未成型时,有必要来一次思风教育。

    不过眼下,程启的伤势才是曾纪泽最担心之事,他第一时间到了路易丝,于是,曾纪泽便亲自送程启赶往了英租界的圣约翰医院。但遗憾的是,根据圣约翰医院的规定,医院只为在华的外国人而设,并不对中国人开放。

    曾纪泽当时就火了,心什么这是什么狗屁规定,你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开办的医院,却不给我们中国人瞧病。院方的这规定,比之所谓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只不过稍稍雅了一点而已。

    若非是满清无能,使国家沦落至此,不得看外国人眼色行事,曾纪泽早就亲带一队人马一把火烧了这医院了。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曾纪泽只好暂窝着火,向门卫说自己是这医院里路易丝医生的朋友,请她出来见一下。

    恰逢路易丝这天在外科当班,自从上次除夕夜的偶遇之后,曾纪泽因公事繁忙,一直未能抽出时间来看望路易丝,这让她颇感失望。她对曾纪泽也是时常的挂念,几次三番的去衙门找他,但都在一番犹豫之后放弃了。而曾纪泽这个时候的出现,无疑让她感到喜出望外,她躲在更衣室里了一下衣装,然后才匆匆的出了来。

    “曾,你终于不忙了吗,怎么有空来找我?”路易丝的口气中有几分抱怨。

    曾纪泽没功夫跟她叙旧,指着身后担架上的程启,“路易丝,我的一名下属受了重伤,请你办法为他医治一下吧。”

    这么久没见面,见面却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路易丝又失望了,但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立刻向院长恳请破例为这个中国人治病。

    圣约翰医院是路易丝的父亲捐资开办的,虽然有院规在,但路易丝的面子院长却不能不给,只好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路易丝便组织外科的医生们立即为重伤的程启诊,并在一个小时后为她实施了手术。

    曾纪泽一直等在手术室外,两个多小时后,路易丝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她摘去了头套和口罩,露出疲惫的面容,因为劳累的原因,头上出了很多汗,金色的头发也被浸湿了许多。

    “路易丝,他的病情怎样了?”曾纪泽急切的询问,他可不失出这么一位能打硬仗的悍将。

    路易丝轻吁了口气,“他的伤势确实很重,身上中了多处枪伤,不过所幸的是都没有伤到要害。我们已经给他做过手术,病人的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不过要完全康复的话,至少也得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曾纪泽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充满了感激,“路易丝,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

    路易丝笑了,“如果我是你的幸运女神的话,就不每次我们遇见的时候,你都碰见一撞不幸的事。”

    经年不息的战火,长期的沉埋于军政之事中,其中艰繁,着实令人心情沉郁。而今见到路易丝,见到她的笑容,虽然是在医院这么一个不太浪漫的地方,但曾纪泽的心情却着实为之一振。

    “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训,叫做‘祸兮,福之所倚’,意思是灾祸并不单纯是一种苦难,也许,历经苦难之后,就是浴火的重生。”曾纪泽顿了一顿,忽然间似有感悟,“就像我们的这个国家一样吧。”

    路易丝听不太懂他话中深意,叹了一声道:“总之战争都不是什么好事,像这样程先生算是幸运的人了,能在我们医院得到救治,可是有多少像他这样重伤的人,因为不能得到正确及时的治疗,葬送了年轻的生命呢。”

    路易丝的话醒了曾纪泽,他猛然间起了早先的一个构,因为事务繁忙,一直不及实施,也许现在正是时候。于是,他向路易易道出了自己的设:“路易丝,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在上海开办一所西医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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