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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树恩闻言也愣住:“……”

    公主之女三句不离贫穷二字,说出去当真贻笑大方,连东郊流浪狗听了都得吠两声表示不信。

    柳树恩细品几遍念浅安的话,只觉遣词造句妙趣横生,忍不住连连笑咳,“念六姑娘实在太过……谦虚了。”

    “好说好说。”念浅安随口接话,愣完的脑子里已经一阵电光火石,心口猛地急跳几下,“柳公子别光说我。我只是针对魏家,听柳公子的意思,竟是想借此契机针对整个飞鱼卫?或者说,是六皇子原本就有针对飞鱼卫的意思?”

    柳树恩眉眼微动,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仿佛直到此时才对合伙做生意一事真正上心起来,语气竟满是盎然兴致,“我只说六皇子可以和念六姑娘分成,其他可什么都没说。你这推断从何而来?”

    “从魏相而来。”念浅安垂眸掩去眼底复杂情绪,低声缓缓道:“六皇子和徐世子来东郊那天,魏相和魏三公子、孔大人也在东郊。不用我提醒,柳公子身为随行暗卫,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但有件事,柳公子和六皇子怕是不知道。

    魏相乍见六皇子的车架时,曾自言自语似的说过一句话。他说:六皇子公务繁忙,竟会突然随徐世子来东郊。似乎觉得六皇子和徐世子一起出现,是个’有意思’的组合。当着我和四姐姐的面,魏相大概懒得防备。

    这话乍一听确实很寻常。但徐世子兼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飞鱼卫凌驾于六部三司之上,一向和五城兵马司不对付。宫里宫外都说六皇子事务繁忙,忙什么?如果不是忙里偷闲来东郊度假,那就是忙着和徐世子私下联手,对付飞鱼卫。”

    话里半推测半试探,抬眼直视柳树恩,“你的话才是定音之锤。再结合你的暗卫身份,代表的只能是六皇子原本就有的心思。”

    柳树恩眼中泛起异彩,并不回避念浅安的目光,“念六姑娘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本来被喜欢的人用亮亮的眼神看着,是件挺粉红的事,偏偏二人聊的内容和粉红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魏父的奸臣之名太响亮,唯有赶在魏父被政敌弄死、或被皇上厌弃之前,暗中捣鬼将魏父拉下马,不求能洗白魏家,只求能保魏家人的性命。

    这件事已经够艰难了,没想到更艰难的已在眼前,孔震身后的飞鱼卫,难搞程度不输奸臣。

    也许,柳树恩信口提出的契机,也是她的契机。

    念浅安心头微定,皱眉皱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沉吟道:“六皇子不缺钱,总不会是真看上了飞鱼卫的身后产业。你敢用查抄二字,难道是皇上的意思?飞鱼卫直属皇上,横行霸道也是皇上惯的。眼下海清河晏,皇上总不会突然要飞鸟尽、恶弓藏吧?”

    而且皇上不喜楚延卿,就算真有密令,也不会交给楚延卿办吧?

    “飞鱼卫确实不是良弓。念六姑娘说话总是这么有趣。”柳树恩掩唇笑,看着念浅安的目光越发明亮,“事涉政务,其中隐情恕我不能如实以告。念六姑娘只需要知道,六皇子暗中对付飞鱼卫是师出有名就可以了。

    至于为什么想动飞鱼卫的身后产业……念六姑娘大概不知道,在世人眼中,飞鱼卫和魏相一样得皇上宠信,也和魏相一样做尽奸佞恶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贪’字。

    我敢用查抄二字,只怕念六姑娘想都不敢想,飞鱼卫身后坐拥的产业,究竟是’查抄’了多少人家而搜刮来的。这些染血的真金白银,才是有望连根将飞鱼卫拔起的如山铁证。”

    念浅安的脑中突然蹦出“和珅”二字。

    和珅的贪官史实在太清奇,导致她现在看皇上如此纵容魏父、飞鱼卫,居然只觉得如果不是皇上眼瞎脑残,那就果然是帝心难测了。

    遂捧着毫无波动的小心肝,问出心中的疑惑,“我总听我娘骂魏相奸臣,魏相到底怎么个奸佞法?”

    “蛊惑圣心、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卖官鬻爵、打压官员……”柳树恩简直倒背如流,勾唇冷笑道:“这些不必多说。只说魏相勾结宦官、拉拢飞鱼卫,把手从前朝伸进皇家后院,兜搭内务府大肆敛财、充盈家产,’巨贪’之名更胜飞鱼卫。”

    魏父果然深藏功与名,如果大历朝也有和珅这号人物的话,想必二人一定能成为知己。

    念浅安边默默吐槽边嘴角狂抽,捂住顿觉很疼的耳朵道:“……不必多说个屁,你一样没落全说了。”

    “……吓着你了?”柳树恩晓得她一急就爆粗,只当她惊着了,顺势换了话题,“念六姑娘不像怕事的。你既然细问飞鱼卫的事,想必是同意我的提议,愿意和我联手动飞鱼卫的产业了?”

    原本只当难以插手政事,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突然这样快。

    果然是天赐的契机。

    刚才她还卯足劲游说柳树恩,现在真成双赢了。

    “如此倒也公平,我俩谁都不亏不欠。”念浅安揉了揉耳朵,肯定地点头道:“不敢说联手,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知会一声。这样一来,我所做的准备倒有些不够看了。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列一份飞鱼卫的产业名单给我?”

    魏父和孔震亦师亦友,她早有预料魏家的产业干净不了,只是没想到魏家和飞鱼卫彼此牵连这么深,原来笃定的东西也变得不确定了。

    唯有另辟蹊径“挽救”魏家人的心意不变。

    柳树恩见她应得干脆利落,便也不藏私,“名单在六皇子手中。稍后我会拓印一份,随契约一起给念六姑娘。我信得过念六姑娘,还请念六姑娘拿到手后,务必妥善保管不可外泄。”

    不管是因为安和公主公开嫌恶魏父,还是对她个人人品的肯定,这句信得过,都让念浅安因魏家事而略郁卒的心态再次摆正。

    原来喜欢的人说的话,影响力果然杠杠的。

    她抿着嘴笑,“谢谢你哦。”

    柳树恩不解这句谢从何而来,微愣道:“是我该代六皇子谢念六姑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真能借此拔出飞鱼卫的根本,倒是之前不曾想过的取巧之法。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即针对飞鱼卫也针对魏家。念六姑娘可否告之,你究竟看魏家哪位不顺眼,要坏人财路?”

    不是没想过投机取巧,而是楚延卿的身份受限,不好用这种“小家子气”的铜臭手段,以免落人口实吧?

    现在她借柳树恩的手,柳树恩借她的名,互相掩护暗度陈仓。

    念浅安不意外他有此一问,决定将人尽其用的宗旨进行到底,“我娘瞧魏相不顺眼,我瞧孔大人不顺眼。上次他无缘无故挡我的路,还动手抓疼了我,我动手动不过他,就动和他交好的魏家。即能报仇又能赚钱,为什么不做?”

    原身的娇蛮突然上线,柳树恩又是一愣,“上次你特意去送魏四姑娘,就因为孔震吓哭过你,就要针对魏家?”

    念浅安的表情略分裂,撇嘴道:“我和魏四姑娘那点幼时交情,和魏家其他人可没关系。”

    柳树恩半信半疑,失笑道:“就因为这个?你别诓我。”

    念浅安撸起袖子,给柳树恩摆事实讲证据,“眼见为实,你自己看,我手臂上被孔大人抓过的地方淤青还在。”

    她没说谎,孔震突然抓住她的力道简直堪比铁爪,原身的皮肉比她以前还娇气,稍有磕碰就痕迹难消,偏她无法解释内情,这些天又没机会弄药来用,连沐浴都避着念妈妈等人。

    淤青虽淡了点,但横陈在白皙的肌肤上,依旧十分显眼。

    更显眼的,是她昨天野外求生留下的新伤。

    柳树恩瞳孔微缩的同时飞快撇开视线,声线绷得直直的,“这些是……昨天划伤的?怎么没有上药?靖国公夫人请的大夫,没帮你仔细诊过?”

    他的声音微带气恼,似乎在恼自己太过粗心,竟只看见念浅安自力更生的表象,没留意她一个人究竟费了多少心力,又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

    再能干,也只是个娇养在闺阁中的小姑娘。

    念浅安看得出他的不自在,也听得出他的自责懊恼,忙解释道:“这些伤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大夫开的药膏味道太重,我怕念妈妈她们发现,所以没敢用。”

    她真心无意卖惨,只是动作太快,撸袖子撸得太顺手了。

    而且大历朝的礼教还没太变态,她当了十四年魏明安,也没练就什么鬼男女大防。

    倒是柳树恩这反应,实在不愧是纯情小刀疤。

    念浅安顿时恶向胆边生,促狭地往柳树恩跟前伸了伸爪子,故意逗他,“柳公子是见不得人受伤,还是看不得姑娘家的手臂?是你太纯情,还是你们这些暗卫跟着贵人做事,都特别洁身自好?”

    柳树恩气息一沉,仿佛又被念浅安的直白大胆惊着了,又似乎被纯情二字伤害了男性自尊,转眼只看念浅安的眼,轻哼道:“我确实不如念六姑娘多情。”

    念浅安噎住,顶着一堆黑锅撇嘴,“呵,男人。”

    “念六姑娘知道我是男人就好。”柳树恩语气肃然,忍不住道:“我不介意念六姑娘对我口无遮拦。但对着外男,念六姑娘还是听我的,小心措辞,举止也该避讳着些。”

    他在教训她。

    但这教训比念夏章的屁话顺耳百倍。

    念浅安承认自己双标了,偷笑着收回爪子放下袖子,“你生气了?”

    “……没有。”柳树恩慢半拍道,看了一眼瞬间变乖的念浅安,转而无奈道:“我之前给你的药是不是用完了?我再给你弄新的来?那药没味道。”

    念浅安眉眼弯弯地点头,投桃报李地关心道:“你是不是要回城了?被抓住的农夫猎户,你要怎么处置?”

    “这事你别再多管。”柳树恩不知想到什么,心不在焉道:“六皇子既然知道了,自会有安排。”

    说着抬手摸了摸身侧的小脑袋,以示安抚。

    念浅安愣住。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柳树恩,也愣住了。

    才教训过念浅安注意言行的柳树恩,几乎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身子。

    气氛莫名尴尬。

    念浅安先回过神,突然觉得柳树恩纯情得有点可怜,忙伸出爪子,努力踮起脚尖,也摸了摸柳树恩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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