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道皇后的,心胸宽广、等闲不爱和人计较。”陈太后接过陈姑姑奉上的手帕,压着嘴角看向周皇后,皱眉笑道:“但你是中宫,是孩子们的母后,该计较的时候可不能心软。孩子做得对,合该替孩子主持公道。孩子做得不对,也该叫孩子知道错在哪里,免得下次再淘气。”

    说是提点,实则话里话外都是对周皇后的回护、对李菲雪的偏袒。

    更是为周皇后的处置定了性,回头小李氏即便受教养嬷嬷磋磨,那也是应得的责罚,和周皇后是否针对、拿捏三皇子无关。

    周皇后不在乎虚名,但在乎陈太后一片用心,忙收起惫懒,打点精神应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她离座福礼,以姜贵妃为首的一众妃嫔自然得跟着起身听训。

    贵妇们则不甘落后,嘴里道臣妇受教,少不得拍完陈太后的马屁,再拍周皇后的马屁。

    陈太后看着众人眉心舒展,视线落在殿内姑娘们身上,笑容越发慈蔼,“菜过五味,这剩下的歌舞小姑娘家是不爱看的,我们这些个老的、不中用的正好坐着说说话听听戏,且放姑娘们自在耍去,省得个个都跟椅子长刺似的坐不住。”

    贵妇们捧场附和,心下精神一振:总算不用干看热闹了,终于轮到她们上场了。

    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的妾纳完了,皇子妃可还没着落呢!

    贵妇们少不得仔细叮嘱自家姑娘几句,笑看姑娘们出了正殿,掉转头就或含蓄、或矜持地推销起自家姑娘来。

    正殿自有一番热闹,安排给姑娘们做耍的暖阁,则是另一番热闹。

    今天贵妇们带进宫的多是适龄姑娘,或是心中有数或是心有猜测,谁都不愿行差踏错,落进暖阁候命的宫女眼里,在宫中贵人那里留个坏印象,遂各个轻言细语,年纪相仿的坐在一处,平日里交好的玩在一起,得脸的庶女也三三两两凑在一角。

    念浅安跟哪边都不熟,也不打算和哪边装熟,招呼上念秋然直奔僻静角落,盯着桌上各式茶点吐槽道:“宫里宴席真心中看不中吃,闹半天茶点才是慰籍五脏庙的正餐啊。可怜小李氏估计是饿昏了头,才会没事找事当众和菲雪姐姐对上。”

    念秋然猛点头,初始惊怕早被兴奋代替,压低声笑道:“菲雪姐姐今非昔比,又厉害反应又快,还站得住理。也幸好有太后和皇后在,都肯护着菲雪姐姐。”

    “要不怎么说小李氏是昏了头?”念浅安往玫瑰椅里一摊,嚼着茶点道:“太后比我娘还护犊子,皇后又是个只认自己人,不管其他人的性子,难道会反过来给小李氏撑腰不成?就算道理不在菲雪姐姐这边,小李氏这脸也是打定了。妥妥白闹一场。”

    在家里争嫡庶就算了,进了宫还看不清形势、认不清身份,小李氏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活该被啪啪打脸。

    念秋然不好深说陈太后、周皇后如何,只说李菲雪,“菲雪姐姐真是不一样了。我从没见过她那副……欲哭还休的柔弱样子。”

    装得又柔弱又委屈,还不忘摆出持身正、性坚韧的态度。

    念浅安默默给李菲雪的演技点赞,瞥见七皇女莲步轻移地飘过来,不由皱鼻子:又来了个演技不错的。

    立志扮演邻家妹妹的七皇女最近风评着实不错,先是磨得姜贵妃松了口,让姜姑姑帮着她一起打理椒房殿的大小宫务,后是赏花作诗办小宴,很是结交了一帮出身相当的贵女,跋扈任性之名大有改善。

    又因四皇子刚立功、椒房殿风头正劲,免不了有人假意巴结,但也有不少人接触后对七皇女有所改观,倒是真心和七皇女亲近。

    七皇女尝到甜头,此时撇下新交的玩伴来找念浅安,抱怨之余满是得意,“念浅安,你可真难请!几次下帖子叫你进宫来陪我,你都没空!现在有空了吧?你跟我来,我介绍几位公爵府、尚书府的姐姐给你认识!”

    巴巴地点明出身,哪里是引荐,根本是炫耀。

    念浅安微笑中透露着懒惰,一爪子推开七皇女的傲娇小脸,“不去。我知道你装相装得很成功,不用特意来找我显摆。赶紧的,用你的邻家妹妹范儿恶心别人去,别来恶心我。”

    七皇女气得险些破功,深知怼不过念浅安,转头拿念秋然做筏子,“念浅安,我哪里不如你四姐了?你宁愿和她在这里干坐着,也不愿意和我玩?不过是个隔房的庶姐,至于当个宝贝似的时刻带在身边吗!”

    她意图找回脸面,念浅安能如她的意才怪,半点不恼地揽住念秋然,勾肩搭背痞笑道:“说得好像你不是庶出似的?”

    每次都被念浅安戳中痛脚的七皇女:“……”

    是她认知不够深刻,原来她连念浅安的人也怼不了!

    七皇女百虐成钢,竟不觉得有多恼恨,只气呼呼地嘟嘴,僵硬站着不肯走。

    这模样,倒和被念浅安逗弄的念桃然像了个十足。

    念秋然见状莫名觉得亲切,心里不愿总是躲在念浅安身后,更不愿念浅安为她得罪人,忙默念三遍七皇女不可怕,壮起胆子道:“六妹妹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说话直来直往,是不把七皇女当外人。七皇女千万别错怪六妹妹……”

    七皇女见念秋然和她说句话都脸红,顿时觉得念秋然比念浅安可爱多了,立即就坡下驴,挤到二人中间坐下,很有皇女风范地摆摆手,“还算你有点见识。看在念浅安的面子上,我勉强也认你做个朋友吧。”

    又转头对念浅安道:“怎么样?我对你好吧?你不想过去就算了,其实我也懒得和她们聊那些琴棋书画。倒是你,不爱和我玩就算了,怎么也不去找你大姐姐玩?”

    念浅安听她提起念甘然,倒是想起于海棠来,“刚才在正殿怎么没看见于海棠?”

    七皇女撇着嘴哼道:“别找了,于白花也不在暖阁。她如今可不是我的陪读了,于白花已经成了于女史,今儿忙得很,在外头管着交泰殿的宴席事务呢。”

    一阵子不见,居然直接叫上于白花了?

    这是终于认清于海棠,并且肯承认她说得对了?

    念浅安顿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凑过去哟道:“怎么?你连椒房殿的管家权都要到手了,居然没趁着势头大好把于海棠踩到脚下?陪读变女史,算是升职吧?小白花披了层官皮,离你远了倒是不好再借着你给自己赚名声,不过,你也不好再轻易拿捏她了。”

    “母妃要抬举她,我有什么办法。”七皇女边嘟囔边抓紧机会,一手推开念浅安的讨嫌笑脸,面上露出找回场子的得逞笑容,语气却透着郁闷,“也不知道她和母妃说了什么,不知怎么就讨了母妃的欢心,竟找着机会就提拔她做了女官。”

    女官有品级,不是普通宫女能比的,如果混得好,将来顺利出宫或是嫁人、或是谋生,不知多少人家抢着要,权贵人家请回去做先生,能为家里姑娘镀金,一般人家讨回去做媳妇儿,能为家里长脸面。

    无论哪样,都比于海棠原先只顶着个“依附椒房殿的孤女”名头,能得的结果好。

    身份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甚至不用等到了年纪出宫,已经有人家透露口风,打听于海棠的亲事,很愿意为自家子弟求娶于海棠,换取搭上椒房殿的机会。

    七皇女说到这里,郁闷变不屑,“小白花果然滑不溜手,瞅准机会就能上位。今儿一早,父皇封赏有孕妃嫔的事儿你知道吧?于白花运气可真好,旁人的喜事也能变成她的机会。”

    念浅安微愣,“咋回事儿?于海棠的事儿和有孕妃嫔有什么相干?”

    “可不是这话!本来和她有什么相干?谁叫她运气好呢!”七皇女哼哼道:“有孕妃嫔是今儿封赏的,喜脉却不是今天刚诊断出来的。那些个小妃小嫔要提位份提分例、重新安排住处,父皇一向都是交给母妃打理的,升了的那些人不能伺候父皇,母妃少不得选几个新人进来。

    原来还留在储秀宫的那些小选秀女,可不就赶上好时候了吗?母妃挑了几位伺候父皇,剩下的大部分充做宫女,小部分进四司六局做了女官。母妃也不知怎么想的,把于白花也算在里头,顺势就抬举她做了女史。”

    小选秀女无非两条出路:进宫做女官或宫女,再就是指给宗室子弟做媳妇儿。

    本朝宗室里康亲王、睿亲王数一数二,往下就是和楚克现家世相仿的郡公之流,貌似剩下的小选秀女出身不怎么样,一直留在储秀宫学规矩,也没指给哪家宗室。

    结果有人小选身大选命,最后竟走了狗屎运,被姜贵妃选中,进后宫做了皇上的女人。

    念浅安更愣,“所以,是姜贵妃要给皇上选新人,才顺手提拔了于海棠?”

    七皇女撇着嘴角嗯了一声,“我还没使唤够她呢,她凭什么跑去做女官?我不愿意,母妃倒数落我不懂事。肯定是于白花花言巧语哄了母妃给她体面,哼,小白花果然很讨人厌!”

    念浅安也撇了撇嘴角。

    姜贵妃什么逻辑?

    前脚妃嫔有孕,后脚就给皇上选新人。

    儿子纳妾,老子也跟着收小老婆。

    姜贵妃不愧是名声在外,这份贤惠劲儿真……感人。

    念浅安在心里吐槽姜贵妃,嘴里随口终结话题,“恭喜你啊。等个十月半年的,你就有小弟弟小妹妹可以一起玩了。”

    七皇女却还有话要说,语气越发带出不屑来,“我才不稀罕。不过是些从庶妃提上来的低等美人、才人,生下的孩子也配和我玩?也就慧嫔生的,勉强能算得上有个正经出身……”

    她提起慧嫔还有点不忿,更不忿的是,她有可能不再是宫里唯一的皇女,也不再是宫里最小的皇女。

    七皇女正闹小情绪,却见念浅安眨了眨眼,神色古怪地追问,“你说啥?有孕妃嫔原本全都是庶妃?”

    七皇女道是啊,“有两个是德妃、淑妃宫里的,还有两个是年前大选新进的庶妃。平时连个面都见不着,那两个大选进来的庶妃原来住在东六宫哪一处,叫我说还真说不出来。”

    念浅安哦了一声,揉了揉表情怪异的脸,心里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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