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大朝会未果,震动天下。

    李治气得想要跳墙,然后派人去追李福,杖笞一百。就是这个家伙将这个逃户生生地撕开,不然那有这个纷争出现?

    这是一个笑话,若是关在大理寺,也许这些笞仗还能如实地打在李明身上,可是出了朝廷,怎么着还是李世民的儿子,谁敢执行,纵然是打,估计也是用jio帚在身上掸了几下。

    但让人颇感意外,李明的两个儿子李杰李俊写了一封信,感谢李威相助。暗呼侥幸的,若不是太子求了李敬玄,李敬玄出面,父亲还关在东都大牢里,这一回凶多吉少了。又带了重礼感谢李敬玄。李治闻听此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立即赐李杰为零陵王,李俊为黎国公。这份诏书是嘉奖,作为李治本人,也不想宗室子弟为非作歹,可另一个意味,李杰封王,李明也休想东山再起。

    可是问题总得解决,如何解决?所有大臣内心还是偏向将逃户召回的。也有一些策略,皆不大好,说出来,不仅是太子,许多大户人家都会仇视,这才是沉默不言的原因。

    就在此时,魏元忠看不下去,上奏一书,书上写道:“立国之计,在于长远。宗室子弟坐享皇族之福,黎民百姓垂受承平之乐。昔与太子言,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隋疆域不及我朝广,户数达九百万,我朝立国,和平已久,仅四百万户。呜呼,兴替之苦……秦皇暴虐,yu始皇二世三世长存,非独霸之君,亦为子孙计。不虑子孙万世,何为清平?……逃户隐户祸乃社稷根本,吏卒呼啸于乡野,越积越重。然虑豪强之bi,天皇天后昏暗不语,群臣明哲保身默言。弗知二百年后,百姓增加,官吏随众,国费倍沉,豪强、僧侣免课,纳税平民愈少,臣不敢思。治者视若无睹,麻木不仁。豪强目光短浅,贪心不足。国若卵巢,倾亡之下,何以完卵?……臣痛疾而失首,呜呼哀哉或二百年后,太极大明宫野狐唱晚,群鸦luàn舞,乃今君臣之所愿哉……”

    书上,李治暴跳如雷,立即下诏派人将魏元忠拿到大理寺。

    但前面钦差一离开,后面李治又下了一诏,着魏元忠立即赶赴洛阳议事。

    这才是李威哭笑不得的地方,说他昏庸吧,某些大事头脑还是很清醒的。说他不昏庸吧,为了权利,将一个大好的朝局nong得乌烟瘴气。

    魏元忠被带到京城,李治将他写的奏折拿出来,说道:“你知道你写了什么?”

    “写了很多。”

    “你放肆”写逃户严重xing可以,居然写唐朝不到二百年就要完蛋,还骂自己与皇后是昏暗,是麻木不仁,连秦始皇都不如,一个皇帝,都怕豪强,软弱如此。当真如此?一个豪强不怕,天下豪强那一个皇帝不害怕?

    “陛下,不是臣放肆,是陛下对列祖列宗放肆。”

    “你,你”

    “陛下,何必动怒。臣进的是直言,若陛下不想臣进直言,以媚huo君,臣做不出,那么臣就不语。但臣只想最后说一句话,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一个最卑贱的商户与匠户,还知道置一点产业留给子孙。太宗文皇帝留下什么江山给了陛下?可陛下打算留什么样的基业给后代子孙?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居然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岂不是对列祖列宗放肆?”

    不仅是怦击李治对逃户问题刻意回避,也隐诲指责他为了权利,搞出来的掣肘,使朝堂生生分裂。

    “来人哪,将他拖下去庭杖。”

    太监刚要动手,武则天在帘后说道:“且慢。”

    然后从帘后转出来,说道:“陛下,此人忠烈,不可侮之。”

    这一说,李治终于清醒过来,抹不下面子,干咳了两声,道:“是朕说错了。”

    “不怕错,就怕知错不改,陛下或许还有yào可救。”

    “咳,咳”李治气得再次干咳。

    武则天则是妙目连连,心中却在想道,好一个魏真宰,还有那个狄仁杰,这两个大臣皆是一时难选的人杰,不知道自己儿子如何从千万人中选出来的。十分欣赏,心中都有了与儿子抢这两个人才的念头。

    其实一干服shi的太监也扭过脸去,当作没有听到,这个魏元忠比朱敬则胆子还要大三分。史官更是小声地问:“这一段要不要记下来?”

    武则天转过身说:“记”

    李治忍了忍,也没有办,这些大臣威吓不起作用,就象这上书,不但骂了他,群臣大户一起骂了进去。满朝文武,那一个有这胆量?这样一想,火气下去了,语气也软了,温言说道:“朕也知,可是不易治理。若是举措不当,国家甚至会立即动luàn,而不是等到两百年后。”

    “也许有方。”

    “说来听听。”有比没有好,李治这几天为此都没有心思处理其他朝政。

    “陛下,臣听说过举贤不避亲仇。”

    “是,这才是君子之风。”

    “臣也无奈,可有一个人也许有办,但陛下不能抱着亲之,或者仇之的想。”

    李治与武则天皆茫然,这是谁啊,让李治又亲之又仇之?

    “是太子殿下。”

    “咳,咳,”李治又呛着了。

    太子是皇上的儿子,只能说亲之,怎么说仇之,史官拿笔的手在发抖,小心的问:“这一句记不记?”

    武则天这一回都不敢作主,倒是李治咬着牙说道:“记。”

    然后又说道:“既然他有办,又是太子,为何至今不言?”

    “陛下,昔日臣陪太子殿下去少林寺为陛祈福,太子曾与臣jiāo谈过此事。那时候太子还没有及冠,就有了一些想。太子英明无比,又长大几载,这是国家的最大弊端之一,太子应当有一些更成熟的想。“魏元忠将李威看得太高了,论权谋之术,李威未必很好,毕竟有一些前世的知识,彻底解决不大可能,能缓解的方还是有的。去年jiāo谈时李威也隐约说出,具体的未说,魏元忠也未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不能再拖,只好将太子拉下水去。于是顿了顿,又说道:“太子不能言。”

    “为什么不能言?”

    “是陛下让他不能言的。”

    “……”李治立即醒悟过来,哑口无言。

    这又让史官犯难,不知道该不该记。想了一下,既然仇之都记了下来,大约这句话也可以记,抹了抹汗,再次在纸上书写。

    武则天在边上说道:“你去对他说,国事为重。”

    “喏”

    魏元忠退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武则天赞道:“陛下,此人可重用。一时清亮,朝中无人能及。”

    “是,”李治软软地答道。是一个难得的臣子,可一旦重用,自己耳朵就要被此人整天刮噪。再一想,心中又郁闷万分,这样的人为什么不为自己所用,却成了儿子的亲信?

    一路走出皇宫,所有大臣对魏元忠侧目而视。这一篇奏折,比朱敬则炮打李治那次还要猛烈,连郝处俊与李义琰都自愧不如。到了东宫,李威立即让他进去。

    魏元忠立即将来意说出。

    “魏卿,你害了孤。”

    魏元忠忽然伏地,道:“殿下,臣知道,一旦殿下出策,无论是出何策,都会伤害到许多人,这对殿下不利。然而各州县皆开始上书,若朝廷不出方略,有可能sāo动不休。再说,又要对吐蕃用兵。此时国家不能sāo动啊。”

    “你是忠臣,孤很敬佩……可孤不能说。”

    “殿下,臣理解殿下难处,可此时不能再藏拙。”

    “真不能说。”

    “那么臣问殿下,有没有策略?”

    “有,争议很多。”

    “会不会动摇国家根本?”

    “这倒不会。”

    “那么请殿下言”魏元忠一下子跪了下来。

    李威立即将他扶起,然后苦笑:“魏卿,你不知,孤这些天听闻了,也在想,其实根源是税务的改革,可以地征税不大可能。要么税务从农田上解脱出来。因此孤一直在默默地做,你也看到了,孤默不作声地做的几件事,替国家一年多带来多少税务。但想润物无声,必须有一个缓慢的过程。这件事孤想出治本之策,缓解的一策倒是有之。”

    “请说。”

    “但说出来,不仅是争议,得罪的人多,又得了虚名让父皇忌惮。这个倒无所谓,只怕会让孤到青海与论钦陵作战,这才是孤最担心的。不说未必发生,一说孤准得到青海。”可也很惭愧,自己身上流着李唐的血脉,论忠心度却远远不及魏元忠。

    “到青海?”

    “是啊,孤做事有时也会鲁莽,可心中对自己能力却是清楚的。到了青海与论钦陵会战,就是裴shi郎与刘相公,都十分吃力,孤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这从何说起?”魏元忠茫然,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李威将前后说了一遍,又道:“只是猜测,但刘李二位相公极其不和,使这个猜测似乎要变成了事实。别人说未必有人听,孤自己亲口说,那么轻轻一个推动,孤必去青海无疑。魏卿,你是让孤说还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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