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幽大概早就料到,这个性格急躁的小师妹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也理解不了他此刻的行为,他仍旧云淡风轻地慢慢让出她挡住灶台的身子,继续他的动作……

    “二师兄!”毒无姬气极:“大师兄和宣公主还没有回来,你就不担心吗,你还有心思管的了外面那些人吗,你还有余力能照顾得了他们吗,我不想你这般虐待自己了,你放着,我来便好,你叫我如何做,你去歇息。”

    “不行。”无幽淡淡开口:“你做不了。”他稍稍闭目喘了口气,好似在劝解毒无姬,也好似在对自己宽慰:“无姬,多救一人,便能觉出师兄有了多一分的转机,我是在以挽救他人的命,来为师兄祈福,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做也只能做的。”“可是,你需要休息,即便是为了大师兄,你也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二师兄,你去休息罢,这边我来便好,你忘记了,师傅也教导过我一些医术,这些浅显的病症,我还是应付得来的。”

    可是,无姬的话,没有给他半分放松的余地,他不敢闭眼,一闭眼,便是师兄沉沉睡去的安然容颜,他几次在梦中惊醒——呼唤着大师兄的名号,由惊悸的梦魇中醒来,直到段昀不停地提醒他,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宣姑娘带着古将军去找他们的师傅了,宣姑娘和古将军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这番话重复一遍又一遍,他才能勉强按捺住心头的狂乱,却,再也无法入眠,只是空睁着双眼,细数这难以熬过一天堪比一年的时间!

    他算不出,他痛恨自己算不出,古少龙的命数早已改变,他这次根本算不出古少龙是否能活着回来,就如以往一般,好好地,和俏君重新站在他的面前,如果真的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得他极为珍视的二人,平静恬淡安宁的一生!

    可是这种交换,自古便不可能发生,连段昀都不能理解:“公子,您对古将军,付出得着实太辛劳了,恐怕若是要您折了自己的命来换取古将军,您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公子,您这……太难为自己了!”

    是啊,有谁能理解这种感情呢,世间哪怕男女之情都需要对等的交换,更莫说他们只是师兄弟一场,他这般掏心泣血地付出,虽然古少龙也是知晓,可对于无幽的这份重情,他要如何去偿还?

    从八岁那年起,便是如此,他是否命里注定,一辈子都要为古少龙奉出自己所有的精力!

    无幽浅浅一喘气,自我解嘲一般地摇摇头,又听到段昀的声音由远及近:“公子,公子!”

    段昀对着毒无姬匆匆行了一个小礼:“毒姑娘也在呢?”

    无幽问道:“何事?”见他匆匆忙忙,似乎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到了,忽然眼眸间闪过一丝如烟火般的绚:“莫非是君儿和古将军……”算罢,他打消自己的猜想,若真是他们二人平安归来,段昀断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是古将军的副将杨洪杨将军。”段昀如实禀明:“他说,他说想问公子您古将军的一些事情。”“他想问?他不是大师兄的副将吗?怎么会问到我们头上?”毒无姬很是不解,无幽抬手制止她的些许激动:“恐怕不是他想知,想知的,另有其人。”

    毒无姬向来参不透无幽总是喜欢说半句话的习惯,她蹙眉问道:“是谁啊?”无幽只是擦拭了一下手:“随我来罢。”

    前厅——

    因要见客,无幽先行回房换下一身沾染了烟火味道的衣衫,方才来到正厅,正厅之中,杨洪杨将军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无幽,好似等待着一件案件的宣判!

    见到无幽,杨洪立刻站起身来,他本就身高七尺,又具备武将的威仪,起来的势头又湍急猛烈,一时间将跟在无幽身后的无姬有些震慑住——

    好一员猛将,难怪成为了大师兄的得力副手!

    杨洪稍稍抱拳行了一礼:“尉迟大夫,杨洪冒昧造访,多有打扰,请勿见怪。”“怎会怎会,杨将军请坐。”无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皆然入座——

    “听闻尉迟大夫上晓天文下通地理,易经八股决然不在话下,如此看来,尉迟大夫怕是早已知晓,算出杨某人今日来此的目的吧。”杨洪学不来文人的那股迂回婉转,开门见山当机立断!

    “无幽自然知晓,只是,无幽也不好断言。”“尉迟大夫,我听闻在古将军出事之后,是您一直陪在古将军身边,那古将军现在到底如何?是否在尉迟府邸疗伤静养呢?”

    纵然是这么问,但是杨洪也很清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若是要为了避开宫中造事者的耳目,从而不将古将军送往宫中交由太医救治以瞒住古将军身受重伤一事,但从大局考量,尉迟大夫也会差书信送往宫中亲信已告古将军平安无事,断然不会在此落人悬念!

    下一瞬,杨洪接下来的动作,却令两人没有想到,他一抱拳,单膝跪地,于习武之人来说,这礼节已经是相当重了,无幽呼吸一窒,连忙起身相扶——

    “杨将军,你这是何意,无幽担待不起,快快起身。”“杨洪为草莽之人,不懂如何行医救人,也不懂五行纲常,算不出古将军是生是死,但是尉迟大夫,您同杨洪不一样,您本领卓绝,厚德仁心能救百姓于水火,京城之中无人不晓尉迟大夫的本领,也无人不传尉迟大夫非凡身肉胎,乃是仙神降临,杨洪虽为粗鄙莽夫,但也知晓,‘尉迟三绝’的名号响遍江湖,而古将军为尉迟三绝首席大弟子,自然也是天命承载,怎会丧生于此番战役之中,莫说杨洪不信,京城百姓也断然不信!”

    毒无姬在一旁听着,显现出少有的安静,安静只是她的表象,震撼却悄然流转于心,她本以为大师兄这个大冰坨坨,不晓人情世故不通人文纲常,整日就只知道沙场卖命,不屑于宫中的繁杂俗事,恐怕人缘定然是极差的,可是没想到,他在他的副手和他的亲信的心目中,早已如神坻一般降临于世,而在百姓心目中,也定然是为国家社稷不遗余力的铁血丹心,他不擅油嘴滑舌不擅笼络人心,却用他的一言一行身体力行地悄然用自己的人格魄力为自己的前路铺开成一派的坦荡清明!

    杨洪意真言切,那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双眸,竟然浮上一层雾霭,他抱拳的双手在颤抖,无幽只是一文弱书生,如何能扶得起他,他就这般膝下钉钉一般跪在无幽的面前,似乎如果能换来古将军的性命,让他跪上一世也在所不惜,破釜沉舟!

    无幽叹口气:“杨将军,你这是何必,生死有命,哪是我等凡人可做得了主的?”

    杨洪猛然抬头:“末将只想知道,古将军现在人在何处,末将决然不信古将军献身此等战役,末将只想尉迟大夫告知,古将军现在人在何处。”

    “就算告诉了你,你又能找得到吗?”毒无姬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走到杨洪的身前:“我二师兄叫你起身,你便乖乖起身就好,你这样跪着,是要逼死我的二师兄吗,届时大师兄还没回来,我二师兄被你逼出了事端,你负责得起吗?”

    好似双目盲失了多时的人忽然眼前簇出一丝微弱的火光,杨洪似乎像捞住了一分稻草,他满心满耳只听到毒无姬一句——“大师兄还未回来”,他急切问道:“古将军真的没事?姑娘您说的可真?”

    毒无姬翻翻白眼:“我可没这么说,但是我相信我们谁都不希望古将军有事,现在我们能做得事情只有等,等安南公主回来,只要安南公主回来,我们所有的猜测和期盼都能有一个结果,你也不要再逼我的二师兄了,他确实不知!”

    安南公主?

    杨洪喃喃自问,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不同寻常的脉络在悄然输送,眼前的女子说得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是凡人之身所能掌控的,也许,等待是一项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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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趟生死之行,由原先上山时的浩浩荡荡,到如今的两人携手下山同行,相互扶持,自古少龙醒来之后,早已磨去了高不可攀的光环,餐风宿露,不再引以为苦。

    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脱离了那份冰冻三尺的漠然,变得会玩笑地打趣:“只要和你一起用餐,哪怕是猪食也咽得下去,况且,我们早就已经吃过猪食了不是吗?”

    很好,他会开些玩笑了,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好似旁人欠了他许多银子一般,也会逗她笑,俏君知道,从那一吻开始,古少龙早就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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