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荀采,荀爽的女儿。她认识我。”

    刘正可不知道刘始的想法,没好气道:“爹,你之前不还说老老实实从旁辅佐吗?我膝盖都跪疼了,你还朝我大吼大叫,是不是要我再给你跪下?”

    刘始脸色尴尬:“你……”

    “这可不是我无礼。我那师祖马融马大家的侄女婿有言,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为一不孝。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为二不孝。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为三不孝。孩儿如今不对你阿谀奉承,又要起兵抗贼,还顾得上娶妻生子,这可是大大的孝顺了!再说,我刚说的是叫你写信试试,可没说提……”

    “那不行!提,一定要提!”

    李氏突然哈哈大笑着跑到刘正身边,双手牢牢箍住刘正的臂膀,还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还是又扯到了伤口,“我儿最是孝顺,来跟为娘说说,跟那荀家姑娘怎么认识的?她对你怎么看啊?你能说出这话来啊,绝对是认为那姑娘对你有意思了。这可不是萍水相逢这么简单了。”

    李氏双手合十,抬头望天:“啊哟,老天爷待我刘家不薄啊,没想到我儿也有今天!天下士族领袖家里出来的姑娘啊!祖坟冒青烟了哟!”

    黄恬咽了口唾沫,已经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他刚才就在李成的卧房里了解到刘正要他去的是枪神童渊那里,这种机会,可是他一辈子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虽说那木牍之上的话富含挑衅,颇有大言不惭的风范,可李成说了,自家大东家的枪术已臻化境,便是和枪神过上几百招也不是问题,黄恬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家大东家天赋异禀,竟然对枪法有如此精湛的理解。

    更何况李成又说了,自家大东家如此写,也是激怒枪神童渊,然后指点他这个信使的最好机会,知道刘正“用心良苦”,黄恬对人脉广泛、实力惊人的刘正五体投地,却没想到刘正武能认识绿林巅峰,文能结交士人领袖。

    只是黄恬并不知道,李成这样解释给他听,其实也是在写给童渊的书信中介绍刘正的同时这么解释给童渊听的,至于童渊怎么想,又要怎么对付黄恬,李成只能说自己尽力了。

    而荀采和刘正相互认识的过程,更是让人匪夷所思,要是知道两人是在梦中相见,连荀采这个人有没有都没确认,只怕黄恬都会觉得刘正疯了。

    “婆娘,这天下青年杰俊可没有我儿的名字。人家姑娘便是与他认识,哪里会看上他?说不定便是他一时错觉罢了。”

    刘始刚刚被刘正巧舌如簧数落了一通,也反应过来刘正就是叫他写封书信表示来往而已,这事倒是不难,只是若是开门见山地去问人家有没有女儿,初次书信已有巴结之意,言辞之中又觊觎人家的闺女,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何况他始终不信荀采会看上刘正,却也对荀采会认识刘正深感不解,甚至对荀采这人是否存在都心存疑虑:“你在哪里见到的?是不是被人戏耍了?荀慈明逃避党锢隐居外地,莫非还在这涿县不成?”

    “在汉滨。只是具体何处也不清楚。你便直接寄信颍川荀家,便说向荀爽问好。他们家见荀爽不在,还不得看完书信给荀爽寄过去?然后你再在信里替我说几句好话,再说如今瘟疫战乱横行,让他注意自身安全,子女安危……哦,他还上早课,让他多注意休息。再……”

    刘始越听越疑惑:“你又未曾去过汉滨,从何得知荀爽就在汉滨?”

    “爹,你听我一句,只管寄信!哪里有这么多问题?寄过去不就知道了。”

    刘正不耐烦道:“我可说好了,如今我休养在家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我出去,便是效仿舜不告父母而娶,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失礼。”

    “你……”

    刘始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气愤道:“逆子!你便如此说吧!等为父被荀氏一门当成不要脸面的泼皮无赖,看我回头不打断你的腿!”

    “刘元起!”

    李氏叉腰大怒道:“你看看你!如今我与我儿受伤,也就你一人平安无事了!德然为了救你我二人性命,连腿都断了。你不知心疼,就藏着你不值几钱的脸面过日子吧!便是不为德然,我还受伤呢,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中了箭伤,又因为抱不到孙子郁郁寡欢而死,你好去外面找小妾对吧?”

    “婆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刘始顿时焉了,使劲朝李氏挤眉弄眼,示意黄恬还在,望着刘正喜闻乐见的样子,端起刘正吃完之后的空碗和托盘,拉上李氏,扭头就走:“我写还不行吗?只是这逆子……”

    “他是逆子你不是?你哥死的早,你也不知支撑起家里的家业,如今落到如此田地,家中可是连米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婆娘,咱们有事回去说。”

    “爹,走好啊。”

    刘正招手笑道。

    “好高骛远,虎狼之心,迟早磕得头破血流!”

    刘始瞪了眼他,随即又在李氏的埋怨中抱屈走了。

    黄恬还要开口,刘正见事情全部交代完毕,心情好,想起黄恬的绰号,笑道:“瘦猴,回头去了那边硬气一点。见到子龙……哦,就是赵云,你便狠狠地教训,若是打不过他了,就回来把招式告诉我,我帮你拆了那几招继续去他那边打。在子龙学成之前,你就这样两头跑吧。还有,若是童舅父教你了,你也推拒掉,就说我比他厉害,放话给他,哪天这枪神的称号就是我的了,才不屑他一个行将朽木的人教你。”

    黄恬心中一惊,苦笑道:“这……大东家……哦,主公,童宗师在绿林中人人景仰,若是传了出去……”

    “传出去就让他们来,我设计把他们都绑了!打到为我所用为止。不过这事,等你哪天快到了,就写信寄给我,我好让柯亥提前准备。”

    黄恬一怔,随即振奋道:“主公高见!那我先去了!”

    他一边带门出去一边内心赞叹,没想到自家大东……自家主公居然还带着这样的想法,这一环扣一环,主公果真是明主啊!

    “哎,你记得带些药,可别被童舅父一枪戳死……怎么走这么快。算了,人家是宗师,应该有肚量。”

    刘正嘀咕一句,揉着吃饱的肚子又躺下了。

    这一躺便睡了过去,只是这次或许是白天睡觉,以至于并未在梦中遇到三女,等到刘正被钱灵溪叫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未初一刻。

    “娘,娘,放羊了。起来放羊了。”

    钱灵溪傻兮兮地蹲在床头,身后还跟着朱明和一名丫鬟。

    “放羊?哦,是未羊啊……”

    刘正按着太阳穴爬起来,看着未时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在地上形成四四方方的明亮光界。

    朱明苦着脸道:“主公,灵溪哭着喊着要进来,拦也拦不住。”

    “奴婢青禾给公子请安。”

    小丫鬟十四五岁的样子,乖顺地做了个福,嘴角还带着敛不去的笑意,显然是对于灵溪喊刘正“娘”忍俊不禁,只是双手揪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拘谨。

    “奴婢女儿给娘公子请安。”

    钱灵溪也照模照样地做了个福,只是那模样始终有些憨傻,令人忍俊不禁。

    “安,都安。”

    刘正哭笑不得,查看了一下青禾的好感度,确认只有0,应该是没有问题之后,坐起来望着朱明,“你都喊我主公了?看来是知道柯亥的事情了。什么打算?”

    “我……”

    朱明望了眼钱灵溪,抱拳道:“主公,二东家方才临走去农庄前,已经准许我们十一人都入宿卫营了。”

    “云长这么快起来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去看一场镇压刺头的戏码啊。”

    刘正有些扫兴,随即疑惑道:“黄恬还没走吗?怎么还是十一个人?”

    “黄恬已经出发替主公送信去。他的名额便给了钱封。此外……”

    朱明瞥了眼刘正,正色道:“二东家认我为宿卫营副统领了,还请主公重新定夺。”

    刘正笑了笑:“他的话便是我的话。既然我二弟看好你,你往后也好好表现。”

    “定不负主公所托!”

    朱明抱拳感激,又道:“主公,三东家不久之前也回来了,如今已经休息了。叫我跟你汇报一声,他把周兄弟安置在农庄了。”

    刘正点点头,“也好。留在这里也以免他触景生……”

    “娘!不要和猪哥哥说了!”

    钱灵溪食指按着鼻子学了几声猪叫,拉着刘正的胳膊催促道:“娘,我要去放羊,我们去放羊,咩咩,放羊。”

    “娘腿不好。”

    刘正哭笑不得,“青禾,你拉着灵溪先出去。我娘呢?让我娘带着她。”

    “李夫人箭伤在身,还在休息呢。公子放心,我再去叫个姐妹,会照顾好钱姑娘的。”

    青禾做了个福,急忙挽住钱灵溪:“钱姑娘,我们去看真的羊好不好?”

    “钱姑娘是谁啊?”

    钱灵溪左右望望,还要拉扯刘正,刘正急忙朝朱明问道:“嫂夫人……哦,柯嫂嫂回来没?耿家那边怎么样了?你把灵溪带出去吧,等什么时候她问些不需要我走的东西了再告诉我,这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她对我做出什么事来,我还没什么事情,姑娘家的名声可不能不要。你可给我看好了!”

    “哎,哎。柯夫人还没回来呢。不过张县令那边传话过来了。晚上就让人带她过来。”

    朱明一边说着,一边揪着钱灵溪的袖子往外走,“灵溪,灵溪,来,朱哥哥带你出去。”

    “我不,娘,腿不好为什么不能去放羊?姑娘家的名声是什么……呜呜呜,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啊!”

    看着钱灵溪不情不愿地被朱明还有青禾拉出去,刘正笑了笑,笑着笑着,他望着有些泛红的阳光怔怔发呆,回想起昨夜楼桑村血流成河,火光冲天的景象,捏紧了拳头。

    笃笃!

    门外突然有人敲了几下门,然后响起刘始的挤兑声:“主公啊,刘某从府衙回来了。张县令已经托了信使将定兴县令勾结蛾贼的事情都汇报上去了,还帮刘某找了人送信去颍川荀氏。此外,张县令再三任命,老朽推辞不掉,已经暂代县丞一职。如今民生凋敝,已经依着张县令的命令在农庄试验屯田之法,还召集人手开始着手建立私学,挨家挨户找人询问技艺。届时若是有些成果,也可推广全县。另外,还得请教主公,天言谶语这类要不要收集?”

    刘正真是服了自家老爹了,卡着嗓子回道:“某家已死,有事烧纸吧……”

    “……”

    外面沉寂了好久,也不知道刘始想到了什么,声音低沉而厚重:“德然,为父知错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招呼为父。”

    刘正愣了愣,会心一笑:“多谢父亲!父亲注意身体。”

    “……嗯。”

    刘正又望向如火一般的阳光。

    阳光如赤,已是黄昏。

    火德大汉,也已黄昏。

    却是大好男儿披荆斩棘,创不世之功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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