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很大。

    张府门外,有辆马车停下,穿着蓑衣的车夫擦着满是雨水的脸,恭恭敬敬地朝着车厢内的人抱拳说着什么。

    车上随即有人抱着孩子撑伞跳出来,一双草鞋稳稳落地。

    这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身躯不高,但不显佝偻,挺直的后背上还背着东西,用布包裹——缝隙中隐隐能看到一个手柄,再结合那东西的形状,一看就是一把刀。

    随后,一只枪头随着一名年轻人的脑袋一起从马车里探出来,背负长枪的年轻人打了伞下车,随即把伞整个撑在车厢口,老人皱眉帮他挡住风雨。

    之后里面有两个妇人急匆匆地钻出来,一名老妇人对着淋雨的年轻人心疼地抱怨几句,又撑开伞将一名小妇人扶下来。

    看着所有人全都跳下马车,那车夫驾马掉头,大吼着,“……公,某家送到……走啦!”却还是被大雨噼里啪啦的声音覆盖,听不清晰。

    “多谢壮士!”

    老人把孩子递给老妇人,撑着伞大喊一声,扭头看向张府。

    “师叔。到了。”

    年轻人撑着伞,目光灼灼地望着府门,伸手在背后一拉,一杆长枪扑棱棱刺穿雨水,横在身侧。

    看着府门口有人出来,神色戒备,老人无奈道:“收起来。”

    老人迎着出门的人走过去,抱了抱拳,“小哥,敢问刘始刘元起可在贵府?”

    “你是?”

    卫林平有些疑惑,扫了眼老人身后的一男二女,还有迷迷糊糊似乎还在睡觉的孩子,觉得没什么危险,朝着在门内戒备,随时准备进去回报的常继文摇了摇头。

    “啊,忘了自报家门,我是……”

    “连师叔都不认识!对他们客气什么!打进去再说!”

    老人还没说完,那年轻人突然“啪!”地一脚踩出水花,一杆长枪已经越过卫林平,直直朝着常继文刺过去。

    两人相距遥远,常继文吓得转身就跑,下一刻,他突然“啊!”了一声,就见长枪直直飞过眼前,钉在柱子上,他猝不及防撞在枪杆上,随即倒在地上。

    常继文吓得还要开口大声求救,长枪唰的一闪,枪尖直直指在他的眉心,他瞬间闭上嘴巴,吓得一动不动。

    年轻人举着长枪,嘴角一勾,“堪比我师父?教出来的就是这些货色?!”

    “阿任,休得无礼!”

    老人大喝一声,朝卫林平拱手道:“小哥恕罪。刘元起乃是某家妹夫。还请小哥引荐。”

    “妹、妹夫?”

    卫林平怔了怔,还是常继文先反应过来,再听年轻人那句“堪比我师父”,他想起黄恬走之前对众人的炫耀,定睛打量着年轻人,随后机械般转着脖子望向老人:“你,你你你……是刀神李彦?!”

    ……

    关羽张飞帮着来来回回扛了几次,案几、架子、食材、调料都备好后,李氏那边因为要照顾有些受了风寒的钱灵溪没有来,最后就只剩下三兄弟自己烹肉吃。

    耿秋伊在一旁跪坐着把竹简都收到一边,刘正在支架上的铁盘里倒了油,等着油热起来,听着关羽与张飞商量着到时候去农庄怎么演的戏码,等油一开,他夹着肉放进去,笑道:“随机应变就好。目的达到了,哪管这么多细节。偶尔放松一下,别老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他翻着肉,“说起来,以往哪里有过这种日子。自从借着三弟富起来,倒是有些为富不仁。仗还没打,先学会享受了。”

    “大哥哪里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手中蛇矛、匕首、良驹,不比万金?再者,飞之前还有些市侩,心想攀上大哥,即便现在穷,往后也能让飞享受荣华富贵。可这才刚开始呢,就得了这些好东西,弄得我如今也有些怕了,往后要是再给我,这份恩情恐怕还也还不清了。”

    对于刘正“借着三弟”这句有些生分的话,张飞还以颜色,随后瞥了眼低头专心帮刘正翻肉的耿秋伊,挤眉弄眼,显然是在询问刘正的秘密耿秋伊知不知道。

    门外走过张管家盯着院子出口方向的身影,刘正望了一眼,朝张飞微微摇头,随后哭笑不得道:“云长,这鸟厮只怕这番话是以退为进,还在跟我要好处呢。你那句话说的不错,无商不奸,往后我二人离他远点。”

    “什么,二哥骂我?”

    关羽闻言刚夹到嘴边的肉片吓得一抖,肉片顺着长胡子滴溜溜地滑到衣摆上,他抓起肉塞进嘴里,哭笑不得道:“大哥说起话来暗藏机锋,显然是在挑拨离间,你还听不出来?我是说过这话,但我是冲着那张轲说的,何况大哥当过账房先生,我不是也在干卖豆行商的行当,这句话可是连自己和大哥都骂了。”

    “不!二哥,某家猜你心里想得肯定是自己为义杀人,是迫不得已,与我们这样出身便是商贾的在身份上并不相同。”

    张飞摇摇头,突然挑眉笑道,“怪不得大哥说你得戒骄,你以身份定人好坏,往后说不定就是因此吃了大亏!大哥,我说的对是不对?”

    关羽一怔,当即望向刘正。

    耿秋伊听着张飞的言论,也有些好奇,莫非,夫君会算命不成?

    “说不好。但是这个骄,确实是目中无人。”

    刘正想起这次正好要写些东西引导农庄那些人,不妨也先在关羽张飞地方尝试一下,笑道:“益德,你也一样。叫你戒躁,一来是你性子问题,二来你对手下人脾气暴躁,也是目中无人的表现。”

    门外再次闪过张管家的身影,随即被一只手按着缩了回去,刘正望了眼过去,也没看清楚,回过头道:“都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飞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太祖高皇帝亲封隐王陈胜,当年起兵反对暴秦,虽然被镇压了,却也令整个中原彻底开始反秦,对于我大汉四百年国祚也有功劳。”

    关羽若有所思,问道:“大哥,你方才说目中无人,如今提到隐王,莫非是说他见识短浅,自不量力?一句豪言壮志,便以为能成一番成就,殊不知之后大起大落,兵败身亡。”

    张飞皱了皱眉,“这目中无人,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一样吧?”

    “也不知到底是谁在目中无人!还有空在此引经据典。师叔,等你听完,切莫拦我,我一定要让他自食苦果!”

    门外年轻人撇了撇嘴,老人皱眉瞪了眼过去,看着张管家领着妻子、媳妇与孙子朝另一边的长廊走,又侧耳聆听起屋内的谈论声。

    “是不一样。目中无人是狂妄自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却是豪言壮志。两者唯一可能相同的地方,就是云长所说,见识短浅。当然,我说可能,因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能力的人说可以,因为他必定扶摇直上,没能力的人说,就是目中无人,见识短浅。我们得正视自己,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情。并不是说凭着别人夸你几句,就忘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刘正炸了块青菜,“益德,你是商贾,却也是管家下人口中的公子、东家,所以你对他们大呼小叫,因为你地位高,却不知道一个府邸的组成,一定是由许多能人构成的。若只是你一人,其实也管不住整个张府,需要有人协助。张伯管理府内,也是张府与外界的联系之一,丫鬟客僮们各司其职。你以为都是你一人做成的,事实上没有丫鬟们打扫,没人客僮们守护,没有张伯管理,你一个人行吗?”

    张飞若有所思,“……大哥说的我懂。只是,有钱什么都……”

    “有钱能换回人心?你一人能震慑所有客僮不监守自盗?你一发怒便训骂殴打客僮、下人,乃至丫鬟,你觉得会没人有异心?你暂且遇到的都是恪守本分之人,可是事情再闹大一点呢?你打得人断手断脚,你怒骂恫吓,若那人心中记挂着这事,他也喝点酒,或是想不通了,你真觉得便是老弱妇孺就不能贴身杀了你?”

    张飞呼吸一滞,刘正吹着青菜,放进嘴里,望向关羽,“再说云长,善使刀法。往后若是我等带兵,你成就万夫不当之美誉,便是如此,带兵打仗,靠的是你一人吗?便是旁人奉承,千军万马之中,你一人真能万夫不当?”

    关羽沉吟道:“大哥是想叫我们看清楚自己,学会善待他人?”

    “差不多,我现在对你们说的这些话,就是叫你们冷静。往后我对农庄内那些人也是这个说法。当然,会有更多的内容,对于招降之人,也会在这套说辞上进行一定的修正。”

    刘正又炸了一块肉,“人分三六九等,但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好高骛远。你能种田,便去种,你造反肯定是不行的,即便你成功了,你也守不住。因为你只是想过好日子,但是好日子怎么弄,你不知道啊。在你开弓之前没有准备,必然不会射中你想要的那个箭靶。就像隐王陈胜,最后兵败,便是没有看清自己,一时膨胀。”

    夹着炸好的肉放在耿秋伊面前的瓷碗里,刘正继续道:“当然,隐王还有一个品质,在一定高度之上,是值得学习的——他是第一个反秦的,暴秦苛捐杂税如狼似虎,他便反了。无人反抗暴秦,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做了,登高一呼,凭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满腔热血,为了大家的好日子,这是大义。五常之中的内容。不提他称王是否享受,与最后兵败身亡,我十分欣赏他清楚自己的定位。”

    “大哥,我怎觉得你所言自相矛盾?”

    张飞有些错愕道。

    “哪里矛盾了?目中无人说到见识短浅。再引经据典分析见识短浅。之后叫你冷静,再分析隐王,从浅入深。”

    刘正笑道,“这个深,说的也是大义。隐王起义失败,一是盲目,二是能力不足,三是孤立无援。我能找出无数条,但是有一条就足以反驳他所有过失。就是,不论三六九等,你心中得明白——你是天下人之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做的……”

    “好一个匹夫有责!”

    门外一声大喝,紧跟着,一个年轻人步入房门,持枪指向刘正:“你这鸟厮,岂不知陈胜如今与那张角相同!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某家区区一匹夫,今日便替天行道,以免你蛊惑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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